第四章 惊登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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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释命属下们夹道列队,迎接玉衡司主。弟子们自谷中列至谷外,礼遇甚厚。暖煦第一次来江南分舵,弟子们都不认识她,却都暗暗吃惊如此容颜的司主。都说冷月庄中女子绝貌,这位从总舵而来的女使,一见便知传言不虚。更令分舵弟子们吃惊的,是她年纪轻轻就升任司主一职,位列庄中七司主。难怪分舵主如此厚礼以待。
暖煦对这谷中景色很是着迷,粉蝶扑叶,藤蔓垂挂,花缀其间,露湿裙罗。这江南秀景别是一雅韵。
“玉衡司主,对我谷中可还中意?”白衣公子自谷中迎出,气度淡定,轻语笑言。
暖煦含笑走上,“南宫兄,又客气了不是?什么司主,直呼我名好了!几个月不见,可别生疏了!你弄这么大阵势,吓唬谁呢?”
南宫释尔雅一笑,这丫头仍是这个心性。他与暖煦相熟是因每年惯例回庄中述职,小住期间最与这个司主聊得来,久了便以兄妹相称。每年小聚,他都不忘给她带些江南特产,畅谈别后事,她最不会忘的就是拉他比剑,然而经常以平局终,她便约定来年再比,非分个高下不可。这次受命来江南,于公她少不了来这谷中一趟,于私她也要来看看南宫兄。
南宫释领她入谷,盛宴款待。席间她粗略说了一下夺剑阁令牌以及混进水云别墅的经过,省过苏润玉许多事,因为觉得与她的使命无关,不便与南宫释提起。她虽是轻描淡写,南宫释却能想象其中的艰难曲折,一贯平静的神色不免有些凝重,“你没必要孤身去夺令牌!告知我一声,也好助你!”
暖煦满不在乎的说:“这点小事我一个人能对付!”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菜。南宫释替她夹过估计她够不着的菜肴,“你的苦肉计也太险了!万一那个苏公子不救你怎么办?”暖煦挥着筷子,连连摇头,“你不知道苏润玉不懂江湖的险恶,他心善,不会见死不救的!”南宫释倒过一杯酒,瞥她一眼,“是不是还对他施美人计了?”
暖煦差点没将刚入嘴的酒喷出,“老兄,你太有想象力了吧!我暖煦是这种没本事的人么?靠施美人计?笑话!”可能是酒的缘故吧,她脸颊有些发烫,话也说得没底气。见南宫释盯着自己,欲一探她话中虚实似的。她嚷嚷:“倒酒啊!别让菜凉了!”满满一杯酒递到她面前,她急欲掩饰不明所以的脸红,一把夺过。
南宫释饮完杯中酒后缓缓道:“庄主就快来了。”她的酒停在唇边,“哦”了一声才继续喝完。
“没说具体日期?”
“没有!”
好久没喝到这么美味的酒了,她如久渴的沙漠旅人贪婪的大口饮着,享受着辣酒下肚那一刻的刺激。酒晕胜过腮红,如晚霞飞上她双颊,她拍桌而起,“老兄,喝酒怎么可以没有丝竹歌舞呢?弄两个美人儿过来!”
南宫释被她一吆喝,酒醒了半分。他苦笑,“司主姑娘,鄙人非好色之徒,哪有美人供你消遣?”暖煦随手捞过一个空酒坛扔来,他急忙躲开。
“糊弄谁呢?江南灵秀地,女子多娇俏。你谷中会没有?”她趴在酒坛上,斜瞥向他,“还有不吃腥的猫儿?”南宫释不睬她,自顾自的喝起酒来。暖煦赌气也不理他,埋头喝了会儿闷酒,喝到后来酒和泪一起滴下。
在一旁注视她半晌的南宫释故意长叹一声,吟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又一个酒坛飞到他脚下,暖煦叱道:“什么一别音容两渺茫!说点吉利话你会死啊!”
门外一阵零乱,几个下属弟子听到响声,紧忙冲进来,“谷主、司主!发生什么事了?”见傅司主独坐高席,趴在席间酒坛上,此刻双眸微闭。南宫谷主远离席桌,靠墙坐着,怀里还抱个酒瓮,四周坛壶碎片一地。弟子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愣在原地。南宫释懒得抬眼,“没你们事,出去!”众人才悻悻而退。
待众人离去,室内一片静寂。暖煦摇摇晃晃站起,离开桌子,抱着酒坛坐到另一边墙下,与南宫释正好相对。桌上地上歪歪斜斜好多酒坛,南宫释隔着它们看着还频频欲饮的暖煦,叹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何苦还这么偏执?”烂醉如泥的暖煦嘴中喃喃:“因为他好!——没人……比得上他!”
听她均匀的呼吸声,应该已经睡着。知道她已听不见,但他还是说出来:“你虽佳丽,却非他所爱,君王不怜,你当如何?”头枕空坛,闭目难成眠,他唯剩苦叹。
喝完醒酒汤,头脑略清醒一些。南宫释带着暖煦在早晨的谷中转着,花间水雾在阳光下呈现出七彩颜色,暖煦惊艳不已,跳入其间,左弹右扶。虫儿们被扰,纷纷鸣叫飞起,一时热闹不似清早。她额间密密汗珠闪着银光,这才是她的本性!
南宫释待她闹够,才郑重道:“明日上东剑阁,一切按庄主计划行事!”
“知道!”她跳到他面前,“趁今天你带我把这儿逛个遍!”不等他回答,她抬脚就往前走。一天哪能走遍?南宫释只得跟上。
一队人马速行在路上,一路只有马蹄声、脚步声,人人敛声屏气,面色慎重,目光聚锐。虽然人数不少,却不闻人语声。达达蹄声响在空寂的道上,敲在人心中,时时提醒人们不可松懈,全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中。大队前方是四五骑,先锋防卫,更是一刻不敢放松。佩剑护卫群的中心是两柄软轿,轿帘紧闭,一丝风怕是也吹不进。侍轿人也非等闲辈,七八人护住各个方向,目光最为警惕。
马迎风嘶鸣,刺破一路的寂静,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前方两骑已然倒地。后面的马被勒住,马上的人注意到了一尺外的铁丝线,横亘在离地面半尺的地方,不仅绊倒了最前方的两骑,而且也割断了马蹄。想来那丝线是极锋利的,不输于刀刃。
霍然声响,众人均持兵而立。
无数人影自地下而出,掀起尘灰如幕,马惊啼。一时满目暗尘,几柄飞轮利齿飞旋袭来,在烟尘掩盖下急速飞行,血光四溅,腥甜扑鼻。队伍惊而不乱,挥刀出剑抵抗着金轮。在灰尘还未散尽时,又两枚飞轮飞出,割刀断剑饮血无数,击向双轿。众人以身相扑,仍无法减下飞轮速度,只见血雨漫天,残肢四散。
金轮认准了方向,如出弦之矢,射向软轿。
就在**轮就要触到轿帘时突然落地,重重砸下。一道白影自轿中飞出,白衣人箭般射出,飞过众人,穿透尘幕,广袖一扬,剑光跳跃到他手上,倏然挥出,斩向前方。
剑光挥出后,一道劲鞭贴着他剑身缠上,他一扯,长鞭**一个女子。

他目光寒如水,“愁心姑娘果真从不让人失望,恭候你多时了!”
长鞭劲道不减,迎着他剑身而去,破空抽鞭,响声如雷。执鞭女子也自冷笑,“公子释,剑法精进不少啊!不过,我的鞭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百招已过,仍不见对方败势。
愁心借鞭长之势,撤身飞出,数十柄飞轮自她的部属掷出,围住了南宫释。愁心一鞭扫向旁人,立刻回鞭辟向轿身。鞭落轿身之前,轿中人已自轿顶破轿而起。长鞭紧追,绿衣女子贴着鞭身自空中翻身落地,蒙面白纱已溅有几滴血迹。十几招后,愁心控制住绿衣女子各方退路。
正待挥出致命一鞭,愁心忽觉剑气逼向她后心,急忙随之回鞭,挡住了后方的危险。南宫释使出全力,用剑格开了数十枚飞轮,伤了愁心不少部下,自己臂膀也被金轮割伤。突围而出,便攻向愁心,迫她回攻,救得绿衣女子一命。
他们二人对决愁心,愁心渐觉血气翻涌,丹田聚不住气,久战于她不利。愁心后退一步,左袖挥向南宫释,一片青烟从袖中腾起,南宫释知是幽灵宫的穿肠散,不得不避开,愁心趁机挥鞭卷向绿衣女子。争斗间,女子的面纱滑落。
愁心一见,大惊,“你——你不是那姓傅的!”
中计了,自己在这忙活半天,只怕要误事!来不及多想,她转身急奔向东剑阁的方向,夺不回令牌,幽灵宫就要输一局!
南宫释扶起地上的女子,看着幽灵宫的部下追随他们的护法愁心去的方向,自语:“暖煦,但愿你已到了东剑阁!”
暖煦到得山下,抬头看去——这就是东剑阁!磅礴压顶之势逼人,她不禁退了一步,如此气势,自己能否应付的了?不再多想,她抬步沿山路而上。路极崎岖,荆棘不断,行的十分艰难。
道旁深木若隐若现几蓬小花,暖煦几眼看去,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冷月庄中奇花异草都有种植,尤其搜罗天下少见奇葩,暖煦又与庄中侍花司女止蓝交情不浅,平日里没少与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还自恃花草学问精深。就是在花草、熏香、酿毒方面号称天下第一人的止蓝,暖煦也自认为得其真传七分。这路旁野花,她本应第一眼就说出它的名字、特性,能否入药、制毒等,可她看了几眼还是不知道。
不知不觉,她移步向小花,伸手就欲去摘,弄个究竟。
突然出现无数银针,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来势如电,自然来不及看清针是如何发出。只是眨眼间,或者是未及眨眼,如牛毛的细针已孔眼可见。但暖煦更快,她纵身掠起,足尖稍点矮树叶片,便飞身前行十几丈远。刚及落地,一只脚踏到一块小石上,她本是轻身着地,石头却陷入土中。
寒气逼来,从空而降一片长矛阵,如急雨落下,暖煦一惊,仰身几乎是贴着矛锋横飞而出,衣角已被划破一道。她站定,不敢再轻易迈步。这东剑阁的防卫,所遇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环视片刻,她拔下发钗,抛入林中。不等金钗没入,甚至是不等接触枝叶,发钗已被不知从何处飞出的无数袖箭、银镖、飞刀、蝗石击个粉碎。暖煦呆了半晌,立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哪路朋友?何故擅闯东剑阁?”一语传来,声似钟鸣,在山野回响,可见是蕴有深厚内力。
暖煦道:“在下冒昧拜会苏老夫人,奉还剑阁令牌!”
山中一时无声,连鸟鸣都蓦地止声。不多久,那声音再次响起,“请出示令牌!”暖煦从怀中掏出千辛万苦夺得的令牌,一手举起,金光熠熠。
“好!”一语未落,暖煦就见面前的林木竟活动了起来,分退向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来。暖煦心下着实佩服这东剑阁的布置防护。走上这隐蔽的幽径,一路树木吐绿,空气清新宜人。只是,一个人也不见,难道人都在暗处?
走过这一程,暖煦抬头一看,从山上伸下的是一级一级的石阶,直伸到脚下。再往上看,目光所及的仍是石阶。若在平时,她才懒得走这么多台阶,飞身就上去,可如今是在东剑阁,而她是代表冷月庄来的。为显庄重,她决定一步一步走上去。
她一提裙裾,就要踏上第一级石阶。衣袂风起,刺激了地下的机关,劲风涌起,她蓦地全身而退。就在她要踏步之处平地涌起一道栅栏,虽只是普通铁栅栏,可顶端及全身泛着幽蓝色,暖煦一见便知是淬有剧毒的。
要置她于死地吗?可她是领有令牌而来呀!刚才明明让她通过,为什么现在又有阻拦,是东剑阁防卫本就一重重还是要试她的功力?她蹙眉,扫视面前的阻碍,她是可以跃过去的,可谁知道待她跃过去落地后又有怎样的暗器等着她?她沉思半晌,眼光落到石阶上,有一处让她盯了许久,继而展眉一笑。一处凹形。她蹲下身,将金光灿灿的剑阁令牌放了进去。
果然,竖在面前的栅栏似有人抽回一样消失在地下。同时,暖煦注意到那一阶阶石梯竟突然变了色泽!她只是感觉到它们的颜色变了,可再一看,却又说不出与刚才的色泽有什么不同。但她知道这些石阶在未放入令牌前是撒有毒的,在放入令牌之后则是安全的,所以她能感受到某种变化,然而这变化,她竟细辨不出来。这种使毒手法令她吃惊,与庄中的使毒水平相比,她心下竟难分伯仲!
令牌紧紧嵌在凹槽中,这或许是它真正的归属。暖煦轻步走上石级,不敢再大意,小心注意着身旁一丝一毫。当她终于走完石级,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客人来了!”一声轻语响在耳际,暖煦霍然抬头,一个娇俏不乏天真的女孩笑吟吟立在跟前,似在迎接久候才至的客人。女孩极尽热情的为暖煦领路,暖煦也心中一阵轻松,打量起山上檐角稍露的亭台楼阁,掩映在翠色碧绿的山中。不知不觉中,女孩突然回过身来,暖煦问:“怎么了?”“到了!”
“到了?”她这才看到前方确有一低檐精舍,“老夫人就在里面?”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供客人暂住的!”
暖煦一愣,“为什么不先领我见老夫人?”
女孩莞尔一笑,“客人要先住下,等老夫人召见!”说完,敛身一礼,转身就离去。暖煦忙问:“那,老夫人什么时候见我?”女孩没有回答,行了一段,忽又回身,“晚饭我会给姑娘送来,姑娘不要随处走动!”暖煦目送她消失在林中,心中不禁有气,这就是东剑阁的待客之道?将她冷落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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