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魏忠贤要派太监监军来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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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之祸,袁崇焕当然知晓:远的不说,就说万历二十四年的事——大批的太监被派往各地充当矿监税使,他们耀武扬威四处作乱,害莫大焉。那些矿监,名为监督开采和收取矿税,实则讹诈勒索,无恶不作;而那些税使,更是在城镇和水陆交通沿线任意设卡征税。他们如狼似虎肆意妄为,以致于从京师到地方,皆如沸鼎同煎,无一片安乐之地,贫富尽倾,农商交困,民不聊生。即如宋世英祖父所居之地的山东临清,到了万历三十年,原有缎店三十二家,已经关了二十一家;布店七十二家,已关四十五家;杂货店也有四十一家关闭;而原来往返辽左的商客,更是全部绝迹……
袁崇焕更清楚:如今魏忠贤的人,已经遍布朝廷,又有那么多的“白皮靴”助纣为虐,其为恶则更甚于万历时的矿税太监。而一旦他们到了辽东、到了军中,使起坏作起乱为起恶来,那还了得?
他无可奈何地想着,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回事就想起了女儿小如蕙经常唱的那首东莞老家的《荔枝歌》,随即也便轻声地哼唱起来:
乃机哄了,
乃机锁了,
缺云门得称忍乖翻磊了。
……
这也是他小时候经常唱的歌谣呀!他的心一下子就飞回到了他现在的家广西滕县的白马圩,又飞回到了他的老家广东东莞的水南村……
于是,他想到了乞休。
于是,他也想到了当年孙承宗老大人的乞休。
“是啊,如今我也只能走孙大人的老路了。为什么?只有四个字:被逼无奈!孙大人乞休,就是被逼无奈呀。”袁崇焕不由在心底里喊了起来,“而我袁崇焕,如今也是被逼无奈,欲‘知其不可而为’——不能!欲‘宁其在我’——也不能!天哪,进既不能,只有后退一条路了!”
终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上一疏,反对太监监军!如若不能成功,也就学孙大人那样,乞休回乡吧!”
还没有等李永贞念完袁崇焕的奏折,魏忠贤就不高兴了,刚要发火,却又觉着不妥:那个既听话又送银子的高第因为不援宁远而被罢职,再把这个能打仗的袁蛮子给收拾了,那鞑子兵再卷土重来,咱家又该咋办?
想到这里,他就闭了眼睛耐着性子听李永贞继续念,直到听完了,这才慢声慢气地问李永贞:“永贞哪,你说说,该咋对付这个蛮子?”
李永贞在念奏折时就已经注意到了魏忠贤的些微变化,却又不知魏忠贤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为揣摩不出,也就担心拍马屁不成、反倒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弄了个吃力不讨好也不好看。
他吃过了几次亏,所以他的回答也就吞吞吐吐含含糊糊:“魏爷,这个……这个袁蛮子……是有一点软硬不吃……依小人……小人之见,是不是……是不是再找找良卿、应星、呈秀、田吉、显纯、永光还有秉谦、广微他们一起来……一起来商量商量?”
魏忠贤十分不满地白了李永贞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快找去哇!还哼哼唧唧干什么?”
人很快就到齐了,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商讨起来也就特别慎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整整一天的时间哪!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也真是说了不少。虽然众人对袁崇焕有着不尽相同的看法,虽然他们连中饭晚饭也都草草了事,但到了天黑,总算有了一个初步的也合乎九千岁心意的统一意见:“这个蛮子还算有点本事,去辽东才四、五年,干的事还真不少,光是名震京师的就有六次之多。这一次的宁远之战,更是给九千岁长了脸。要想守住辽东,眼下怕一时还不容易找到第二个人——留下他替九千岁守宁远守辽东,九千岁不就放心了么!”

“这么说——眼下咱家还离不开这个袁蛮子,是吧?那就留下他!”魏忠贤笑嘻嘻地作出了最后的决定,“派监军的事呢,自然也不变——不过,永贞哪,你要对刘应坤和纪用讲个明白:咱家的意思呢,只要袁蛮子不搞什么‘清君侧’的那些屁事,那就让他们事事先依着姓袁的好了,也免得他那蛮劲一上来,今天一道奏折明天一道奏折的,来烦咱家!还有:要他们去了辽东,代咱家向袁巡抚问个好,说咱家敬重他是我朝一个难得的栋梁之才,得空进京公干时,就便也来咱家寒舍坐坐,小酌几杯。当然罗,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要他们随时报告上来,不得迟误——好了!好了!就说这么多吧。永贞拟旨,咱家也要歇息了——咳,看这一天把咱家累的哟!”
几天之后,刘应坤、纪用就到了宁远,“圣旨”当天就在袁崇焕的抚台衙门的议事厅开读了:
内臣出镇清查,万不得已。内刘应坤纪用等,乃朕
亲择而用之。且有厂臣魏忠贤,赤心为国,奉公守法。
相戒内官平日不干预部事,岂有封疆大事,敕书戒谕甚
严,而反为掣肘者?卿等自当安心殚力,务图万全。切
勿以多牵、多制为虑。
袁崇焕移孝就忠,弃身固守,全城挫贼,劳绩可嘉。
正当夫图恢复,以收全功,何得遂萌归念,不准辞。
面对着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圣旨”,耳听着刘应坤那尖尖的嗓音,袁崇焕的脑海里只留下了“监军照派,乞休不准”这八个字。
他的心乱极了,也失望极了。“圣旨”读毕,他也只是机械地叩谢皇恩,起身后更是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那儿。
刘应坤和纪用讪笑着向袁崇焕嘘寒问暖,代九千岁向抚台大人致意的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也将他们自己的心志与承诺保证了又保证。直说得口干舌燥胸口烦闷难受,心里在骂:“这蛮子太难缠,真不是个玩意儿!”可脸上还要装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到最后总算换来了袁崇焕的几个“嗯”字——既然开了口,事情也就好办了:刘应坤和纪用真担心他们此行有负于九千岁的信任和重托呢!
看着监军太监死乞百赖的样子,袁崇焕的心里突然萌生了一种新的希望:既然避不开也绕不过这两个太监,那就把他们供着吧;再说,他们愿意为我所用,那就用用又有何妨?更何况——辽东还有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难民,正巴巴望着恢复失土、重回家园呐!
想到这里,袁崇焕精神为之一振,随即站起身将手臂一伸,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位,请到花厅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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