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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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座天设地造的险隘雄关!
它,屹立在万里长城之东和辽西走廊之西的交汇处,北有属于燕山余脉的巍峨群山,南有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滔滔大海,西有迂回曲折滚滚南下的石河长流,东有地势复杂、起伏不平的丘陵岭地。八百里群山逶迤自西北向东南而来,在距离大海十多里处嘎然而止。峭壁洪涛,束若瓮牖--正是气势雄浑非凡、险阻天然独具的一处所在。
雄关由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大将徐达所建--当年,徐达来此地时,见这一带枕山襟海,实为辽蓟咽喉,于是连引长城为城之址。关城建成于洪武十五年,四壁各开有门,东称镇东门,西为迎恩门,南是望洋门,北叫威远门。东西二门外修筑有外凸的罗城,罗城外又设烟墩、土堡,东门前面还有一座小小的瓮城。整个关城四周有护城河环绕,各城门前都有吊桥横架于河上。城东南、西南、西北三隅城壕穿越长城之处有水关,设铁闸两重,称之为重健水门。城外还有南北翼城,与关城彼此呼应。
涛涌惊涛连山海,锁关金锁接长城--这就是山海关:山之终点,海之边缘,背山面海,以城为关!
日出东方,阳光照在雪地上,明晃晃耀眼闪亮。
袁崇焕在何可纲陪同下快步向镇东门走去,佘洪、宋世英和两个哨官紧紧跟随在后。离城门不远,袁崇焕已经看到了高大庄重的城门上矗立着的箭楼。箭楼有上下两层,约四丈多高,二楼的额枋前悬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巨幅横匾,上刻"天下第一"(‘关‘的繁体字)五个行楷大字。
"顿挫沉雄、别具一格,真是神来之笔呀!"袁崇焕停住脚步赞叹道:"看那‘一‘字,虽只一笔,却不显单薄。‘‘(‘关‘的繁体字)字多笔,又不显臃繁……何守备,知道是何人手笔吗?"
"卑职不知。不过,听此地人说,此匾未书年月,也没有留下姓名,所以说法不一。有人说是晋朝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所写,可在晋朝时,这山海关还没修呢!也有人又说是嘉靖朝的大奸臣严嵩的笔迹……"何可纲说着自己也笑了,"不过,要说这字是严嵩写的,连卑职也不信,既然是大奸臣的字,怕早就被砸了,还能让它留到今天?"
"说的也是。"袁崇焕跟着也笑起来。
"大人,小人知道这字是谁写的。"宋世英趋前几步接道。
"谁写的?"何可纲急忙问。
"这字既不是严嵩写的,也不是二王手笔。"宋世英慢慢腾腾地说道,"这块匾是本地的一个进士萧显的手笔。"
"成化八年的进士萧显?"袁崇焕问。
宋世英答道:"是他。萧显是当时有名的书法家,城北的角山上还有他的草书石刻,高丽使臣都曾慕名前往摹拓呢。家父也好书法,他到过这里,回去后也给我们说起过,所以得知。"
袁崇焕道:"这倒不甚清楚,我只知道萧显吟诵的一首诗。诗作得相当好--‘城上危楼控朔廷,百蛮朝贡往来经。八窗虚敞堪延月,重槛高寒可摘星。风鼓怒涛惊海怪,雷轰幽谷泣山灵。几回浩啸掀髯坐,羌笛一声天外听。‘--那个时候多艰啊,百蛮朝贡,坐听羌笛,真正一幅太平时日的景象!可是如今呢?辽东疆土日蹙,百姓有家难归……这还是天下第一关么?"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半晌,又听到袁崇焕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还有一块匾--虽然没有悬挂在这城楼上,却应当永永远远地放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袁崇焕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那块匾,就是南宋抗金英雄岳飞生前常常给部将们说的那句话--"还我河山"。

走上城楼,站在箭楼之上,手扶着雉堞的垛口,袁崇焕放眼望去,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心胸顿时开阔畅快起来--
眺望北方,他看到那铺着厚厚白雪的长城犹如一条白色的巨龙,昂首长啸奔腾而去,直上角山山颠,最后又消失在群山深处。遥望那长城上的一座座敌台,则更象身穿白衣白甲的勇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列队挺立,警惕地注视着远方。极目南望,他看到又一条白色巨龙正飞舞着扑向老龙头,接着便隐没在茫茫的大海之中。他转而向东,眼前的瓮城和近处的罗城都清晰可见,而远处起伏不平的丘陵遍地皆白,一如滔天的白浪汹涌东去。
袁崇焕被眼前的形势所鼓舞,他早已忘掉了刚才埋在心底的一些忧虑,兴致勃勃地和何可纲谈论起来……
三天的时间里,袁崇焕实地察看了关城各处,也去察看了角山、老龙头以及周围一些城堡。他还专门去了城东的八里铺,他仔细地察看了那一带的地形。至此,在他的心里对山海关城防已经有了实底,甚至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山海关,真不愧是一座险隘雄关!"从八里铺往回走的路上,远远望着隐约可见的雄关,袁崇焕兴奋地说。
"可在辽东,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坚城可以守了……"
"何守备,只要守住山海关,再徐图进取,有何愁哉!"
"地少坚城,如何不败?袁大人,这是卑职昨夜没有说到的一点。可是,这些坚城--"何可纲痛心疾首道,"锦州、宁远、松山、杏山、大凌河五城四十堡都毁了,就毁在卑职的手里……卑职也是一个千古罪人哪!"
"何守备,你只是奉命行事……"袁崇焕想了想,又劝道:"何况,此举在彼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阻止鞑子西进,那样做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眼下,要紧的不是没有城堡:城堡虽然被毁,总还有再建之时;可勇气和精神若失,那才是无可救药的呀!"
"可卑职……"
"何守备,过去的都让它们过去吧,不必再说了。"袁崇焕轻轻地拍了拍何可纲的肩膀,又回身指着东面那起伏的丘陵,话语中不乏**:"你看!那里就是辽东,你、我、我们大家都当以辽东为念才是。"
"是。卑职明白了。"
"我明日回京,即向朝廷请缨,来关门与诸位并肩守辽、进而复辽--我袁崇焕此生定与辽事想始终!"袁崇焕又道。
"有大人此心此念与此行,卑职以为:辽事可期,辽民也有望了。"何可纲激动万分道。
"我想让宋壮士留在你这营里历练历练--"袁崇焕轻轻地拍了拍何可纲的肩膀,改了话题又道,"他也是一个集国恨家仇于一身的热血男儿,知义知礼,能文能武。你们俩都是辽人,倘能齐心合力一道训练出一支不仅敢打而且能打硬仗的辽兵队伍,岂不更好?"
"大人放心,宋兄弟就留在卑职营中。"何可纲痛快应道。
"小人一定在营中好好历练……"宋世英接道。
袁崇焕看着何可纲和宋世英,心想:何可纲昨夜和今天所说的六点教训,的确抓住了要害,今后一定记取这些教训,相信局面一定会改观。而有了强将,有了坚城,又训练出精兵后,再请准朝廷发粮发饷发利器,何愁不胜?
临行前,袁崇焕又去了镇东门,再一次登上城楼。他久久伫立在城堞旁边,遥望着东边那白雪皑皑的广袤大地,神情庄重并且信心十足地对何可纲和宋世英他们说道:"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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