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备衔营官何可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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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山海关的驿道两旁,到处都有难民临时搭建的窝棚,有的还在着火、有的早就被烧毁了;沿路可见寻衅闹事的溃兵,有的用长枪挑着大包小包,有的背着大刀,手里提着鸡鸭、或者牵着牛羊,醉眼朦胧地哼着淫秽小调。无论沿路的街镇还是远处的村庄,不时传来鸡飞狗跳和粗野的叫骂声以及老人、妇女、小孩子的哭叫声,或大或小,或远或近,或明或暗……
山海关更是混乱不堪。不少从广宁逃回关内的溃兵无事生非无恶不作。有的单独抢劫,有的结伙作案,已经闹得城乡处处不得安宁。原来驻守山海关的官兵也不甘寂寞,学着溃兵的样子,兴起了风浪。这些拿了银子不打仗的兵痞,听到警报跑的比谁都快,但骚扰起老百姓来,却又是一个比一个凶狠。到了后来,一些溃兵和守军干脆互相勾结在一块,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他们无所顾忌地乘乱大干起来,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操着陕西、贵州、湖广、河南还有辽东口音的溃兵和守军结成伙子到处乱窜,在山海关城里城外、街道乡村横行霸道。放火的、绑票的、抢劫的、奸杀的案件不断发生,老百姓难得有一天的安宁日子!
黄昏时分,袁崇焕一行三骑到达山海关。
往日,这正是人来人往、灯红酒绿、生意兴隆的时候。但在此时,只见大部分店铺店门紧闭,街面上行人稀少,而且大都是行走匆匆,生怕走得慢了,冷不丁被兵痞刺上一刀似的。倒是那些嘴里喷着酒气、眼里露着凶光的兵痞们却到处可见。街上的行人只要一看到他们,就好像是碰到了瘟神一般,大老远就躲,避之唯恐不及。大街上小巷里,时不时就传出来凄厉的呼救声……
一路上双眉紧锁的袁崇焕,此时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我的老天爷!"他们牵着马走到一个十字街口停下来时,佘洪禁不住惊叫起来:"这哪里还有一块清静之地呀!"
"是啊--世道不好,百姓遭殃,日子越来越难熬了哇!"听到佘洪的一声惊叫,刚从他们旁边走过去的一位老者停下来,回身看了他们几眼,接了佘洪的话,热情地对他们说起来:"看样子吧,你们刚从外地来,可不要瞎蒙乱闯啊!那些兵们厉害着呢。不过,也有好兵,虽说为数不多,可总比没有强啊。"
"老人家,你说的这些兵也是从东边过来的?"袁崇焕向那老者拱手问道。
"是啊,都是一色的辽兵--"老者一边还礼,一边说道:"他们就住在前面不远。喏,就从这里右拐,再转弯向东,走完那条街,就看到街口有一个牌坊。那牌坊过去呢,就是东边进关来的一个守备的营盘。那守备管的严,当兵的也都很规矩,这可是那条街上百姓们的福气呀,在这城里头,就数那里最清静最安生了。客官,那附近就有一个大客栈,趁天还没有黑,你们快去,以免不测呀。"
"谢谢您啦,老人家!"袁崇焕再次拱手,向老者致意。
"莫谢,莫谢。"老者连连摆手道,"天色不早,你们快快去住店吧。"
离牌坊不远,袁崇焕就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这里,秩序井然,行人虽然也不多,却并不慌乱,不象先前所见一如惊弓之鸟那般。他顺着牌坊向街里望去,但见大街两边旗帜鲜明,一队队士兵荷枪持戈,虽然衣衫破烂、不甚齐整,却也精神抖擞。他不由在心里想:这一营士兵军纪如此严明,实属难得。领兵的守备想必也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只不知他的战阵蹈略如何?对辽事又知之多少?此人,一定要会会他才是……
三人找到客栈正要进门,却见一队士兵簇拥数骑缓缓而来。领先一骑之上坐着一个年轻军官,仪表堂堂。队列的前面,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旗中央写着一个大大的"何"字。

宋世英看到红旗上的那个"何"字,心里突然一动;待看清那个军官时,更觉得十分面熟。他急步趋前,仔细地端详那个年轻军官一番。突然,他兴奋得跳了起来:"何大哥,还认得我么?"
年轻军官一愣,勒住马反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宋世英啊!"
"宋世英?"年轻军官似乎还有些犹豫。
"何大哥--"宋世英越发认准了,"不记得萨尔浒、铁背山了?万历四十二年,在铁背山上挖人参的父子俩?"
"萨尔浒?铁背山?"年轻军官极力回忆着,"你是--"
"我就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兄弟呀!"
"啊!是你呀--"年轻军官一下子想起来了,他立时翻身下马,大踏步直奔到宋世英跟前,紧紧抓住宋世英的肩膀晃了又晃,"你就是那个小兄弟?铁背山上挖人参的宋世英!"
原来,年轻军官就是宋世英当年在抚顺铁背山挖人参遇到的那个姓何的恩人,也就是现在驻守在这里的守备衔营官何可纲。何可纲告诉宋世英,就在他们父子走后不久,鞑子又来了二十几人,他们十几人抵挡不住,和鞑子们拼了一场,这才逃出来。好在也只是伤了几个兄弟,没有什么大碍。他们一起跑到沈阳,在当时的辽东总兵张承荫部下当了兵。两年之后,他当上把总,再过两年,又当上千总,张总兵殉难前,他已被调守锦州。去年才升守备,当了营官。直到广宁惨败,他带着一营士兵随王化贞、熊廷弼一道入关,被安排驻守在这里,临时负责东城的守卫。
"我说呢,怪不得我们第二年又去铁背山,却找不到你,山下的那些茅草房也烧塌了……"宋世英接着也简要地说了自己的遭遇。
"今后作何打算?"何可纲关切地问。
宋世英没有答话,就拉着何可纲跑到客栈门口,向袁崇焕介绍道:"袁大人,这就是小人昨日所说的何义士,当年在铁背山上救过我们父子的何义士。"转过身又对何可纲介绍:"何大哥,这位就是我在玉田县遇到的兵部主事袁大人,从京师前来察看关门情势的。"
"守备衔营官何可纲参见袁大人。"何可纲立即向袁崇焕行参拜大礼。
"何守备免礼。"袁崇焕双手扶起何可纲,看着这个英武的辽东藉年轻军官,心里甚是欢喜。
"袁大人不辞辛苦,赴关视察,卑职不胜敬佩。"何可纲站起身,又拱手道:"请大人暂到卑职营中歇息,卑职备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也好--"袁崇焕没有客套,"借此也好向何守备请教一下战事边情。"
"大人,卑职出身寒微,又是败军之兵,愧对辽东父老,愧对大明朝廷--"何可纲拱手向袁崇焕连连施礼,低下头来,"卑职今日有幸见到大人,却也惶恐惭愧之至,更是无颜直面,焉敢承受大人‘请教‘二字?"
"何守备不必如此自责--我在福建邵武任上,也曾多方请教边事,虽未亲身征战,却也知道战争千变万化,胜败皆由诸多因素促成,并非一人一枪就可以左右,何况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袁崇焕满意地看着说话实在、一点也不虚伪的何可纲,诚恳地说,"你祖居辽东,自然熟悉边情;厕身戎间,自然知道战事。你我探究一番边情和战事,也为辽东父老尽一份心,为大明朝廷出一份力--好,咱们就不说请教了,只说是相互探究,可成?"
"成,成啊!卑职今遇大人,实是卑职之幸。"何可纲激动地看着袁崇焕,敬重之中更添了几分的仰慕:"大人对辽东对朝廷的赤诚和热心,是辽东之幸、朝廷之幸!卑职亦将尽心竭力,为辽东父老,为大明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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