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活人能让尿憋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就在大明崇祯皇帝忘情忘性过重阳的同一天,在一千四百多里外的沈阳,金国汗皇太极正在大政殿里和三大贝勒以及一些军政要员们又一次商议攻明的大事。
去年九月以来,皇太极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好起来——
一是因为刘兴祚叛逃皮岛:他和皇考都十分看重刘兴祚,还亲切地称之为刘爱塔,不仅仅是他智勇双全、办事干练,更重要的是他大哥刘兴沛、三弟刘兴亮、四弟刘兴邦、五弟刘兴治、七弟刘兴基还都在皮岛毛文龙的手下干事并且握有重兵。他想通过刘兴祚,以求达到收服其在皮岛的五兄弟俱为己用的目的。可如今,刘兴祚和他六弟刘兴贤都离他而去,无疑让他的希望落了空,这心里头一下子就空落落的,他的心情能好起来吗?
二是因为毛文龙被袁崇焕砍了头:对皇太极来说,皮岛非常重要,其作用不亚于朝鲜。他早就想据皮岛为己有、为己用了,之所以与毛文龙议和,进而诱其投降,其意也在此。皇考生前曾多次讲伐明之计,一是砍大树,必先断其枝叶、反复砍削;二是扶两翼,以期形成对其包抄之势。朝鲜已经臣服,这一翼倒是给扶起来了,但皮岛未收,就象一颗钉子把这一翼也给钉在了那儿,动也不能动!毛文龙二月来信,看来投降在即,却不料袁崇焕抢先一步杀了他。欲收皮岛也没了指望,他不禁愁上加愁。
三是因为今年夏旱秋涝颗粒无收:这更是让皇太极年年都非常头痛的事。即汗位三年来,大金连年遭灾,那些汉人家无隔夜粮、人无避寒衣,人心惶惶无不思走;就是八旗子弟也大都为生计发愁,除了怨天,他们也尤人,局势似也不稳;而最关紧要的还是打仗啊。我八旗兵只要打起仗来,粮不能抢来?衣不能抢来?什么物什不能抢来?可是眼下兵既无粮、马亦无草,军需难以为继,又如何驱之打仗?如何纵之去抢?然而想到打仗,皇太极又为之一颤再颤:袁崇焕得了刘兴祚,又得了皮岛,待皮岛形势完全稳定以后,从皮岛和宁锦出兵攻我大金,南北两面夹击,则我大金危矣!
好在皇太极手里还有喀喇慎三十六家这张牌,让他在忧愁之中每每想起也会生出一丝的笑意——刘兴祚叛我而去,这也许是天意;毛文龙被杀、皮岛已难为我所有,这也许也是天意;天灾连连,缺粮少衣,人心思走,这也许都是天意。然而,喀喇巅三十六家正在了无生计之时,总算求得袁崇焕的同意,得以通市买米了,却又因为南朝皇帝的一纸禁令,硬是给断了生路,万不得已转而归附于我,这何尝又不是天意呢?
“现在的关键,就看谁能抢得先机——先发制人者,必赢!我虽输了刘兴祚、输了皮岛,可我还有一个喀喇慎。若我抢先出兵伐明,乱其阵脚,不就躲过了这场劫难了么!既然天意让我兵不血刃得到了喀喇慎——那就是说,我输给袁崇焕的,也就一定能从喀喇慎这里再捞回来!”皇太极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开始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九月初九,将一切都琢磨通透了的皇太极在大政殿召来三大贝勒和一些军政要员,向他们讲起他已经考虑成熟的计划:避开宁锦,绕道蒙古,突袭伐明——虽然在六月时他们已经商讨过此事,但因为反对意见太大而未能作出最后决定。后来虽又议过几次,也还是没有达成一致。这一次,他考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们七嘴八舌地扯皮给扯没了,所以就采取先入为主之法,以便一锤定音——他信心十足地对他们讲:以四万八旗铁骑和两万左右的蒙古兵组成联军,号称十万铁骑、由喀喇慎三十六家的束不的带路,打过长城、打到北京、打到南朝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断其枝叶,动其根本,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就在昨天,在皇太极下定了突袭伐明决心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其居处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酒。当他举起最后一杯、正准备往嘴里猛灌时,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字:赌——不错,我这次伐明就是在赌!不赌,大金一定难逃厄运,我也一定没有生路。可趁喀喇慎三十六家依附于我、明之蓟门空虚、束不的又愿意为我带路之机,何不就此一赌呢:赌输了,不过一死、与不赌也一样的下场而已;赌赢了,说不定大金摆脱了危机,我自己又何止稳坐了大汗的位置?剪枝叶、动根本甚至占了北京、夺了大明的天下呢!
此时,高高在上的他扫了三大贝勒以及阶下的众臣一眼,便侃侃而谈:“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有道者,蒙天佑;无道者,遭天谴——天意茫茫,天命可畏!我大金顺承天意行正道,所以能得到皇天之眷佑,也才有今天之兴盛发达。当然,凡图大业之功成者,既要有皇天保佑,更要人为之奋发苦斗,一切都不可坐等,等是决然等不来的!皇考以十三副铠甲起兵,既顺承天意又备尝艰辛,驰骋疆场三十余年,终于收服了各部而建国大金,又留了给我辈。想想皇考在世时常常说起治国平天下之不易,其意颇为深远。我即汗位以来,亦常思之,感触甚多。
“夫治国之道,如筑室然,惟有基础坚实、构造精良者,方堪久远;其或苟且成工者,则不久圮坏,梓材作诰,古人所以谆谆垂诫也。我因此而日日战战竸竸,也因此而事事勉勤发奋,体天心、行正道、修新政、除敝端、重养民、图自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漏懈怠。托皇天眷佑,托皇考在天之灵庇护,赖诸贝勒诸子侄之奋发有为,赖诸臣之忠心耿耿勤奋努力,也赖万民之倾心拥护,所以才有我大金国民心安固、国势日盛和蓬勃向上之今日。因此,也更须我等精心维持与保护,万不可有稍许的大意而致使其基础稍损。
“平天下乃皇考遗愿,亦我辈之宏图大志。天下者,并非一人一姓之天下,惟有德者能居之,亦惟有德者可称之为天子。自古至今,其间代兴之国,崛起之君,不可胜数,岂有一姓为帝相传永久而不易位者乎?秦始皇夺得天下,曾祈望万世一系,岂料二世而亡!西汉东汉是刘氏之天下、东汉之后有三国、三国之后又归晋、隋朝是杨氏之天下、唐朝是李氏之天下、北宋南宋是赵氏之天下、元朝又是蒙古人之天下、南朝则是朱氏之天下……看,一朝亡、又一朝兴,世间没有万古不变的东西,有兴有衰,有生有灭,任何一朝都难能万世绵永,正是有德则生则兴,无德则衰则亡啊。
“南朝立国已有二百六十多年了,如今也已成强弩之末。近数十年以来,其君不行正道,其臣不尽忠心;纲纪败坏,朝局混乱,贿赂公行,上下欺罔;兵多却无固志,地阔更少坚城;官贪以中饱私囊为能,吏酷以大施淫刑为乐;中原十室九空,百姓为饥寒所迫、苦不堪言,由此而不得已铤而走险,入山落草,为寇为盗……瞧,这就是南朝的现状。正象皇考曾经说过的那样,它早就成了空有皮囊的那棵老山参了——朱氏天下已经衰败如斯,其势一如大厦累卵,危哉也夫!

“匹夫若有大德,可为天子;天子若无德,则为独夫。我大金顺承天意以正道立国,十几年来愈发强盛。我自即位之后,继皇考遗志,遵天命兢兢业业,于四境逼处之中,慑之以兵,怀之以德,因之归附甚众。天聪元年,朝鲜已称弟纳贡;紧接着五部也举国臣服;察哈尔兄弟,其先归者也已有半;前些日子,南朝皇帝又送喀喇沁三十六家也来归附——皇考所说朝鲜与蒙古这两翼已经扶起,对南朝的月牙形包围业已形成,伐明一事,也该有所动作了!
“今之与我大金为敌者,唯南朝一衰翁耳!然其虽已衰败、行将就木,但其根基尚存,取之还须时日。皇考早就说过,就象砍大树一般,大树难能骤折,当先断其枝叶并反复砍削,则大树必然自倒。况其财力物力虽近枯竭,但倾其全国之力于宁远一隅之地,还将是绰绰有余。再说,论起野战,南朝虽不如我八旗铁骑,而其守城,我军却每每攻之难下。袁崇焕,乃我大金之劲敌、取南朝之莫大障碍——其人当年守宁远,使皇考第一次进征,便兵败受伤;我二次攻之,也受重挫而被迫回师。伐明,宁远此路已经不通了,我们只有另辟他途——活人能让尿憋死?
“说到这次伐明,我要大家务必记住:一是要避实击虚,避开袁崇焕宁远、锦州一线的重兵,而绕道蒙古,从南朝防守薄弱的西线打开缺口——破口而入、长驱直进、围了北京,支援其根本,既长我大金志气,也灭了南朝君臣威风;二是要扬我野战之长,进行突袭,击溃南朝各路援军,横扫南朝京畿城乡,依然先汗的老规矩:饱掠之后再下封刀令——攻城掠地、断其枝叶、反复砍削,以取我所需之奴仆、牲畜、粮食、布匹等等;这三么,倘若能够在野战中消灭袁崇焕的关宁主力、进而除掉此人,岂不更妙?我大金铁骑攻入长城,南朝皇帝必然急召袁崇焕回师救驾。那时他就被迫与我野战,我们也就有了除掉他的机会,先汗在弥留之际还不断念叨着‘宁远……蛮子……大炮’,这蛮子就是袁崇焕——只有除掉袁崇焕,大炮我们会有,宁远也会成为我们的,就是夺了北京也不是多远的事!”
皇太极说到这儿,抬手用力一挥,就好象已经除掉了袁崇焕而且得到了大明天下似的。紧接着,他又扫了众人一眼:“好了,我就说到这儿,众位有什么高见?都说说看吧。”
大贝勒代善却不怎么放心,六月议伐明时,他就持反对意见,这时候见皇太极一番长篇大论,知道其伐明心意已决,不好再明着反对,便改而问:“这可是步险棋——大汗,我们……我们能打进长城么?”
皇太极不慌不忙,答道:“能!而且肯定是长驱直入。这几年我们没少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早已弄清楚——蓟州一线是蓟辽总督刘策和顺天巡抚王元雅的防区,此二人完全不知兵事,又极不情愿袁崇焕插手他们的事,所以守备长期松懈,长城各关隘的守将中有不少能吃会喝、喜嫖善赌的醉将军、赌将军、嫖将军,就是打不了仗、用不了兵。就这个样子,他们时时刻刻还在防着袁崇焕占了他们的地盘。瞧瞧,他们不防我们而只防他们自己人,这不是上天给我大金的大好机会么?”
代善又问:“可袁崇焕不会袖手旁观吧?”
皇太极哈哈一笑:“我们进兵迅速又做得机密,即使袁崇焕闻讯增援,也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候,我大金铁骑早就打过长城去围他的北京城了!”
三贝勒莽古尔泰几次议伐明一事也不同意,看到大贝勒变了态度,也同样跟着表示出自己的担心:“能打过长城,那……敢情好……能把袁崇焕蒙在鼓里,也好……围了北京,更好——可是,我们还能回得来么?”
皇太极更是胸有成竹:“这还用说!当然回得来喽。南朝的那些兵,除了袁崇焕的关宁兵之外,还能叫兵吗?将不将、兵不兵的,打野战,他们都不堪一击!等我们打够了,粮、衣、人、畜也抢够了,啥时候想回盛京,那就回来吧——大家不是担心袁崇焕吗?可你们想没想过:到那个时候,如果袁崇焕还活着的话,怕还忙着守在北京保他的主子呐,哪还有力量跟我大金铁骑较量?再说,我大金已经兵临北京城下了,袁崇焕那个‘五年复辽’不就成了一句废话?我杀不了他,南朝皇帝还能饶了他?朝廷上那些与他为敌的人还能饶了他?”
有人又问:“要是南朝皇帝依旧相信袁崇焕,让他指挥各路明军围了我,那时候彼众我寡,又该如何?”
皇太极犹豫了,他想了那么久,想了那么多,可偏偏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袁崇焕能跟他打野战,真要兵对兵将对将地列阵对打,袁崇焕早就让他给吃掉了——所以,这一问倒把他给难住了。
就在这时候,坐在阶下后排的范文程站了起来,从容讲道:“南朝皇帝哪比得上我金国大汗智勇双全、英明绝伦,他不知兵、不知政,又疑心太重、性情暴戾,连他自己提拔的内阁辅臣都不相信,更不消说远在辽东的袁崇焕了。就从高台堡向喀喇沁市米一事就能看出个大概了:刚刚同意袁崇焕通市,随后又下禁令,给袁崇焕一记不大不小的耳光。这样的皇帝,你说他还信不信袁崇焕?不信了,早就不信了!退一步说——我大金铁骑冲进长城,已经打袁崇焕一个措手不及了。他来增援,也早就在野战中被我大金铁骑打垮了,其余明军又都是一盘散沙,他哪还有力量再围我们?要知道:袁崇焕的优势只在凭坚城用大炮,打野战,嘿嘿——他远远不是大汗的对手!”
“范章京说得好——”皇太极连连拍手叫好,随即一锤定音道:“伐明一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
“是!一切听大汗号令!”代善和莽古尔泰互相看了一眼,立即站起身,抱拳向皇太极拱手道。
“请大汗下令!”二贝勒阿敏和众臣也同时站起,一齐向皇太极施礼道。
“好——”皇太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二贝勒阿敏留守盛京,密切注意宁锦和皮岛方向动静;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各领二万兵马,先期到都尔鼻(今之辽宁彰武)集结;范章京速调蒙古等部兵马于本月中和代善、莽古尔泰会合。所有行动都以练兵为名。切勿泄漏风声——十月择日出征!”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