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铁柱啊，想起来了，和铁牛是双胞胎兄弟。你看，去年我们没有分清，现在也还是给弄错了。哎——地窖怎么样？贮存的红薯都成功过了冬了吧？”
“过了，过了，都过了，乡亲们说今年还要多种红薯多挖窖——大人，真得谢谢你，可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啦！”
“莫客气，莫客气。噢，怎么没见你哥铁牛呢？”
“我哥他……他……他不在家，出门去了。”铁柱不好照直回答，含混的这么一说，便回头招呼两个妹妹：“兰花，和玉环快去烧水；青莲，回家去取点茶叶，给三位大人泡茶！”
“我们就先谢过铁柱兄弟和这三位小妹妹了——”袁崇焕轻轻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又向人群环视一遍，道：“今日能和五里铺的乡亲们见一面，也算有缘，就借这个机会和乡亲们说几句心里话，好不好？”
“好，好——大人请讲！”众人齐声道。
袁崇焕随即徐徐言道：“赋税之法，国家财源，夏有夏税，秋有秋粮，历代相沿，至今未改——我们且不可因一时之困而不行，更不可逞一时之气而不法，我想乡亲们都明事理，不会不懂这中间的利害……”
铁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给老百姓还能讲道理的官，心里一热：“大人，不是我们老百姓不明事理、不知利害，夏税、秋粮还有各种名堂的加派，我们不是交了一年又一年？可这加派一年比一年多，加得我们老百姓都没有活路了！还有——大人你看看，就是姓党的太爷和这些王八羔子们，又是怎样给我们老百姓了中派的：动不动就封门卖屋，动不动就抓就打重枷拷，动不动就糟蹋我们的妻女姐妹——大人，难道老百姓就不是人吗？”
袁崇焕为铁柱的这一番言语感动了，稍作思索便道：“今日之事，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天赦，将这几个败类绑了，扭送到良乡县衙，告诉姓党的，要他自己亲自押着他们到顺天府去，如何处置他们以及要上司如何处置他自己，我到京自去找顺天府问话！”
立刻，就有几个年轻人忙碌起来：拿绳的拿绳、绑人的绑人，将那个书吏、杨老五和那几个衙役捆了个结实……接着又都跟着袁天赦押着那几个王八羔子往良乡县衙去了。
铁柱高举着双手高呼：“老天爷睁眼啦，我们总算见到青天大老爷了！”
袁崇焕双手抱拳，连声道：“惭愧，惭愧。”
在场的乡亲们也都跟着铁柱一齐高呼……群情渐渐安静下来之后，袁崇焕又问铁柱道：“你们家今年怎么样？”
铁柱如实答道：“二月交秋粮，五月交‘辽饷’，我们家去年大半年的辛苦全给拿走了不说，还又借了债；这又要交夏税，算算卖的菜钱还够，可都交了，往后的日子又该咋过呀？大人，这五里铺要数我家种菜最多，还是好的。大人想想，不如我们家的这些父老乡亲，那日子又该是个啥样子？”
袁崇焕过去总觉得将士们太苦，拼着命换来了边疆的安宁，却又忍饥挨饿，实在太委屈。可在今日，他看到也听到了老百姓们更受这盘剥与削夺之苦。连同北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突然感到极度困惑，再也无话可说了：辽东要平定，将士们浴血拼战，缺饷少粮，当然不行；可老百姓们也早已不堪重负，日子如此艰难，也不成啊……
铁柱见袁崇焕久久没说话，向前走几步跪下来，泪水直流：“大人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好的官，也是最大的官。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乡亲们也都随铁柱一起跪倒：“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热泪一下子从袁崇焕眼里涌出来，他再次双手抱拳：“乡亲们请起，我袁崇焕今日只能对乡亲们这样说：五年平辽后，即奏请皇上不再加征‘辽饷’，一定给乡亲们一个满意的交待——那时候我也将卸职还乡，路过此地时，一定再来看望乡亲们。请乡亲们再忍五年，再忍五年吧。”
“我们可以再忍，大人——”铁柱站起身，突然想起了良乡县那个口口声声廉洁奉公为民做主的新来的大老爷和原来的大老爷竟然是一个王八一个鳖，也想起了那个要仁心爱民体恤下情的新皇帝和死了的那个皇帝竟然也是一个王八一个鳖，他看着眼前这位即将赴任却又动了感情的督师大人，心里有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我们也看够了嘴上说得好听但转脸就不认帐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人——请大人不要食言，五年之后，我杨铁柱和五里铺的乡亲们就在这里恭候大人！”
“我一定不食言！”袁崇焕抬手擦去脸上的泪，郑重答道，“铁柱兄弟，乡亲们，五年之后，我一定来……”
袁崇焕要走了，铁柱送他到路口，这才将哥哥的事情悄悄告诉他，随后又道：“大人，我哥铁牛就在关外的前屯当兵——大人见到他的话，就对他说，铁柱盼着他跟随大人多打胜仗多杀鞑子，五年之后，我和乡亲们就在五里铺迎候大人，同时也迎他凯旋回家！”
“一定！铁柱兄弟，五年后我一定来，和铁牛兄弟一块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