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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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税已经压得商户们喘不气啦——商贾纳税,自古有之,我等亦安分守己之人,岂有不知?记得老人们说,洪武时商税三十而取一。而后虽时有所增,商户们倒也交得起。到万历二十七年,税增至十取其一,那时我经营这个铺子已有多年,虽有积蓄却也难以为之。更不要说税外有税,例外有例,中官来索,税吏又夺,借买办孝顺之种种名目,朘削之甚,难以言说,总之至商户不破产不罢休。
“光宗立,始减免,天启初,商人才得以喘息。这几年,复又苛矣——税吏如狼似虎,明拿暗要,巧取豪夺,孝顺之名目较万历时更繁更杂更多,一些商户已经难以为继了。今年三月,税课司公告说朝廷有令:商税复依万历二十七年之例,量征十一,又使不少店铺关门。而今日早上,税课司又唤诸商户,说要加征今后三年的税银。自古以来,哪有这种寅吃卯粮的事哟!”
袁崇焕不禁愣住了:在此多事之秋、多灾之年,朝廷竟如此多事、地方竟如此行之。又何以安天下何以利万民呢……
那老者继续说道:“客官你看,这条街上,今日又有几家要关门了——昔日车来船往、客商云集的繁华徐州,茶楼、酒肆、客栈、当铺、钱庄、粮行、缎店、布店、杂货铺子等等,一家连着一家,一户挨着一户,煞是热闹。可如今也象是过了蚂蚱一般,所剩无几啦!”
袁崇焕默然,但在心底自问:“市肆何以萧条如此?”
他又在心底自答:“是三分天灾,七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店铺门前停下,正要离开的袁崇焕和袁天赦还来不及细看,只听到小姑娘牵肠挂肚似的一声呼叫:“大——哥——”抬头看时,却见穿着孝衣的程本直急急跳下马来,泪流满面地直奔店堂里来。那小姑娘也踉踉跄跄直扑过去,倒在程本直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好一阵子,小姑娘才止住哭声,抽泣着抬起头,一边抹泪一边端详着程本直,怯生生地问:“大哥,真的是你么?”
程本直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道:“杰妹,是我,大哥回来了。”说着,眼泪禁不住也刷刷地流了下来。

“可爹没了,妈也没了,大哥,我们没有家了……”小姑娘说着又哭起来。悲怆的哭声震颤着整个店堂,感染着在声的所有人,那老者和两个伙计都忍不住直流泪,袁崇焕、袁天赦心里也酸楚楚的,黯然神伤。
店堂里静悄悄,小姑娘抽泣着向哥哥诉说:“你走后,他们就逼爹和妈,实在无奈,爹妈只好卖了家当带着二哥和我去南京找亲戚,又听说亲戚回了云龙山。我们只好讨饭讨到这儿,总算是找到了。亲戚家待我们不错,帮我们安下了家,又给了我们两亩地,日子总算是慢慢地好起来了。可谁知到了天启四年,又变了!那是六月间,那一天天黑得就象锅底,那闪一个劲地扯,那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上炸,我吓得直往妈怀里钻,那雨就象泼水一样……
“没多久就听到远处有锣声,说是黄河决堤淹了徐州城,说是大水冲我们村子来了,还在病中的爹挣扎着下了床,和二哥把两个小划子拼拢钉好,刚把妈和我安顿下,大水就冲到村里来了。先头翻滚的是一层层白沫……到处都是人哭狗叫,一会这儿墙倒了,一会那儿屋塌了……爹就扒在小划子沿上,二哥托着爹,就这样在水里漂着游着……我钻在妈怀里,只听妈说‘咋冲到河边啦?’话没说完,又一声炸雷下来,那云龙河也决了口子,就象炸雷给炸开似的。
“妈一手紧紧搂着我,一手抓着小划子横梁,大声喊爹,就在这当口,一个大浪压了来,只觉着小划子打了几个旋儿,就被浪头冲开老远老远的……妈又喊爹,喊二哥,可爹和二哥都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二哥又从水里钻了出来,可再也没有看到爹的影子……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小划子就漂到了大安桥,又漂到了石狗湖——这些都是后来听妈说的——到石狗湖时,二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妈和我也都昏昏沉沉的。幸好有打鱼的李大伯和他的儿子救了我们……”
“后来呢?”程本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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