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程本直三见袁崇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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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京,袁崇焕就住在他的叔叔袁玉佩家里。
往时,只要袁崇焕进京,他都住在这儿。而每一次来,特别是当上了辽东巡抚之后,都会有许多人前来拜访,有时候整个巷子都停了车马和轿子,让人走动一下都困难。
可这一次的回京却全然不一样了,门庭冷落得可以罗雀。不要说袁崇焕没有什么客人,就连想找袁玉佩的一些人也都远远地避开了。对此,袁崇焕倒也不怎么计较,甚至还颇有风趣地向宋世英和谢尚政背诵起唐朝李适之的《罢相》诗:“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袁崇焕本来就讨厌应酬,如今更是巴不得立刻就离开京师,要不是还必须进宫去向皇上辞朝,他早就带着妻女走了。因为这是规矩,即使是让皇上给一脚踢走了,也得面圣叩头谢恩——就象被降职被贬谪甚至被廷杖被逮入狱那样——不然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那可是要杀头的罪。
趁皇上还没有召见的这几天,袁崇焕在谢尚政宋世英的陪同下,和妻子叶氏女儿如蕙去看了几处风景,总算了却了陪她们逛逛北京的心愿。
他也去了崇福寺,可惜玄通大师云游在外还未归来,一直想与大师畅谈的想法也落了空。接下来的几天又下起了雨,天气闷热潮湿,让人很不舒服。好在皇上来了口谕:免见。袁崇焕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立即准备起行装,打算近日就要上路。
就在这时,程本直第三次找上门来了。
大门外,黑子“汪汪”连声直叫——当听说是程本直来了,袁崇焕十分高兴,他亲自出门相迎,拉着程本直的手,一直走回客厅奉茶叙话,道:“赋闲到京小住,一直想找到你再说说话,可京城这么大,往哪儿找呢?这有多巧,正想你,你就来啦!”
程本直道:“大人的事,程某从衙门朋友那儿知道了不少。想再去宁远一趟,又怕大人已经启程。前两天听说大人到了京城,却也不知居处,幸好兵部一位朋友路遇大人的叔叔袁老大人,这才知道大人住在此处。程某就匆匆赶了来,还担心大人已经动身南下了呢。”
袁崇焕深情地望着程本直,言语非常诚恳:“程秀才,我曾三次拒见于你,可自从我们相识特别是听了你的两次直言之后,每每想起,便总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我……这就要走了,今晚一见,异日便天各一方,只怕是万难再见呀……”
这一晚,在宋世英谢尚政陪同下,袁崇焕和程本直秉烛夜谈,整整一宿都没有合眼。他们谈辽东,谈朝政,谈民间疾苦,谈百姓造反……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的话题又从当朝的权阉转到了历史上的一些忠臣与英雄。

在这一点上,程本直自有他一番独特的见解——
“大人,人们常说:‘英雄,终于末路;忠臣,少有善终。’这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本不该有却又偏偏常有的事。对于那些少有善终的忠臣、终于末路的英雄,人们扼腕、人们悲切、人们心痛——
“比如晚唐的汪遵说屈原:‘不肯迂回入醉乡,乍吞忠梗没沧浪。至今祠畔猿啼月,了了犹疑恨楚王。’
“比如刘禹锡说韩信:‘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遂令后代登坛者,每一寻思怕立功。’
“比如元朝的黄缙说李广:‘汉室需材访隐论,贩缯屠狗各求伸。岂知风雪南山下,别有当年射虎人!’
“还有今人说伍子胥:‘昭关一夜须发白,灭楚鞭尸未可哀。了却君王天下事,换来属镂杀身灾。’
“说岳飞:‘金牌十二军情急,正是岳飞报捷时。昨用今诛竟何事?高宗心里自当知。’……
“他们往往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忠臣和英雄们的悲惨结局上,这自然要产生种种的伤悲和凄凉之感,徒让世人与后人陪着落泪而已。
“而依程某之见,这是很不够的——我们更应当注意到忠臣和英雄们那轰轰烈烈的一番事业,注意到他们那作为社会脊梁而奋起前行的力量所在,注意到他们那无怨无悔甘愿牺牲自己的博大情怀。
“比如岳飞,没有他的奋力抗金,没有他的艰难北伐,没有他重创金兵的郾城大捷,就不可能有南宋一段时间的江南偏安;
“比如于谦,没有他反对迁都南京的决绝态度,没有他振臂再三又坚持再三的抗战呼声,没有他果断指挥的北京保卫战,就不可能有如今京城的完整无缺;
“比如熊廷弼,没有他第一次经略辽东时的改攻为守,没有他那极力巩固边防的种种措施,就不可能有辽东万历四十七年以后那一年多时间的安宁;
“比如孙承宗,没有他对大人‘主守而后战’的支持,就不可能有宁远的筑城和不断向前推进的大明防线以及河西四年多时间的安稳……
“因此,只有大力张扬忠臣和英雄们的业绩、力量与情怀,才可能不断激励世人、激励后人,让世人敢于前行、令后人再接再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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