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程本直二见袁崇焕(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又比如,为了巩固到了手的权力,经常标榜自己乃磊落奇伟之士的他竟然肉麻地将十来岁的小皇帝比喻为父。虽说臣下向皇上献媚奉承不可避免,但如他之所为,也太不自重自爱了。而对臣僚,他却又是一副面孔:专横跋扈、为所欲为。即如整肃贪污,他可以用霹雳手段整肃他人,而他自己却又极端腐化贪婪,且不说他在北京和江陵的两处府第富丽堂皇,单说他存于某地的白银就有三十万两;在其死后,冯保一次即向其家索金三万两、银十万两——正所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然而,这只是一种病态的猖狂,到头来能有好下场么?果然,当他一死,他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化为乌有,他自己呢,也很快从颠峰跌到了深渊里!
“张居正死时还不到五十七岁,人们都知道他是病死的,却很少知道:这位道貌岸然的内阁首辅竟是因为迷恋女色、天天离不开春药而致病而最终送了命的!说到女色和春药,这就要说到戚继光了——戚继光,屡建功勋的抗倭名将。而与‘名将’并驾齐驱的,则是他比别人更能向张居正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这‘走狗’之称又是他经常送银子、美人和春药给张居正才换到的,由此,他换到了张居正对他的宠信和支持,又换到了蓟州总兵这一要职,也换到了他十六年镇守蓟州的巨大成功。然而张居正一死,他就走上了英雄末路,同样也跌进了凄冷的深渊。直到死,他也未能再爬起来。”
程本直说完这些,看了袁崇焕一眼,又补了一句:“每当与人说起张居正和戚继光这一相一将,程某便有一种痛惜之感——大人以为然否?”
袁崇焕淡而言之道:“痛惜归痛惜,可他们毕竟都成功了,干成了一番大事业呀……”
程本直接道:“可他们成功得不光彩呀!一代名相张居正,如果没有了不择手段,则将一事无成;而一代名将戚继光,如果没有了银子没有了美人没有了春药,也就不会有他那威名四扬的辉煌。大人,若问:人有病,天知否?——程某答曰:知道,天知道!一个人如果到了不择手段才能成功的地步、到了没有银子没有美人没有春药也就难得成功的地步,上天还能给它多少喘息的时间?”
袁崇焕倒很平静:“有答案吗?”
程本直道:“大人,应该说,张居正、戚继光的悲剧已经给出了回答。”

袁崇焕依旧很平静:“言之有理——程秀才的意思我明白。但问秀才:这世上有没有万不得已的违心之言与行?”
程本直不假思索,当即答道:“有!大人,而且为数不少!不过追根溯源,又都是朝廷之病了。所以,倘若有人再问:朝廷有病,天亦知否?——程某答曰:知道,天也知道!一个朝代到了通行不择手段才能成功的地步、到了通行没有银子没有美人没有春药也就难得成功的地步,上天又能给它多少喘息的时间?程某不才,于此则不敢妄加猜测了。”
袁崇焕慢慢站起,向前走了几步,车转身,道:“说得好!再问秀才:你以为我与魏忠贤有勾结么?”
程本直回答很干脆:“非也。倘若程某有此成见,也就不会有宁远此行了。大人,程某方才所言,乃指大势。而此来批评大人者,也仅只是建祠之非——以大人之刚正不阿,程某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然而又不得不想信——大人此举,虽然并非说明与阉宦有勾结,但也是大错特错了哇!”
袁崇焕情绪有些激动:“上疏请为魏忠贤建祠,这……原本也是出于无奈——个中苦楚,唯有自知啊。”
程本直正色道:“程某这些日子也听说一二。可是,尽管大人出于无奈,尽管大人言也违心、行也违心,尽管大人一拖再拖至今在宁前还没有动工,但无论如何——大人于此也将遗羞于世,而且无疑给世人给后人留下了又一个以谄谀求一逞的恶劣例子。程某为大人此举感到痛心!”
袁崇焕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扪心自问,我也感到痛心!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我之所错,而且错不在小。无论什么理由,也都能以遮羞掩丑——正因为如此,我也就一直拖而未建,今后也不会再建了——可是,疏文白纸黑字在彼,我之气节已失,万难挽回了……”
程本直起身,向袁崇焕拱手致意:“大人功不独揽、过不推诿、知错认错、光明磊落,更值得程某敬佩!”
袁崇焕却连连摆手:“于心有愧,莫提,莫提了!”
程本直要走了,袁崇焕执意送他到大门口,又看着他骑上马背,这才挥手道:“一路顺风……”
对袁崇焕深怀敬意的程本直在马上频频抱拳施礼,道:“大人请自珍重,程某告辞了——后会有期!”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