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强摊开稿纸，拿起笔写了起来。他对妻子轻声说道：“杯子放到这儿，你休息吧。我只写几句话就睡觉啦。”“啥事忙成这样，都等不到天明啊？”“嘿，梦中的一点心得嘛，不写下来就忘了。”“拿你真没办法！”张文君只好先躺下来休息。
老杨从梦境中的对话，总结出“支渠变支流，主动找源头”的新认识，又拟出“讲危机，压担子，整纪律”的动员方案，还把多日思索的“靠诚信赢得客户”的体会都写出来之后，方又上床，沉沉的睡去。
杨立强把如此重的存款任务带回了县支行，一下子引起轩然大波，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都有。有的说：“挑80斤的肩膀，一下子压上半吨，别说站不稳，该成肉饼啦。”有的说：“急于改变面貌，心情能理解，但一口能吃成个大胖子吗？这么重的任务能完成吗？”有的还说：“上边领导官僚，不顾下边实际情况，胡乱压任务。咱们就应该顶住，辩论一下嘛，这么重的任务就不该接手呀！”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杨立强接连两个晚上召开全行动员大会。他把自己多日思索的心得认识都讲了出来。首先讲危机，结合“支渠变支流”的新认识，分析“支流”面临干涸的危局；接着从待扩展客户范围“广大”这一点上，讲完成眼前任务有条件、有潜力的有利形势，强调发展充满着机遇，增强大家必胜的信心；然后对照系统内兄弟行与县境内兄弟行，纵横比较找差距，用数字说话，分析人家存款能上去，我们为什么上不去的原因，大谈“惰”耻“勤”荣，激励士气；最后又结合自己这几天揽企业存款的体会，现身说法，讲办法都是“逼”出来的，逼出了点子，逼出了干劲，“逼一逼，跳一跳”，就能摘到桃子的道理。
宣传鼓动本是他的长项，而且他讲的有理有据，结合实际，入情入理，也就很快把员工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大多数员工都树立起完成任务的信心，那些消极的说法少了市场，杂音也就越来越小了。
第三天晚上是分组讨论会。讨论题有三个：一是结合实际谈，跳一跳能不能摘到桃子？二是要抱残守缺，还是要开拓创新？三是靠什么赢得客户？
会计股与业务股是一组，坐在小会议室里。十几个人把长沙发挪了挪，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主持人是李海洋。他先请业务股长郑光伟给大家讲几句。郑光伟满面倦容，心不在焉，扬了扬手说道：“没见我一脸霉气嘛！都是待查干部啦！还说啥呢，别耽搁大家了。”会上顿时静了场，好一阵没人吱声。
李海洋眼睛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说道：“郑股长啊，不能这么说话哇。眼下风雨飘摇，大家应该拧成一股劲，共渡难关，气可鼓而不可泄嘛！”
郑光伟也就点了点头，拱拱手说：“接受批评，接受批评。”
于是，李海洋又把动员会上讲的重点和讨论题重复了一遍，询问：“谁发言啊？”
他见方元闿身子动弹两下，象是要发言的样子，却又把嘴巴闭上了，就故意说道：“我随便点名啦，点到谁，谁就讲吧。方元闿，你说说。”
这位二十多岁，面容清瘦，两条剑眉，一双大眼，鼻准隆起的小伙子见无退路，就鼓起勇气开了口，说道：“那我就谈点自己的认识。一是只要跳一跳，一定能摘到桃子。我们行再不能象原来那样四平八稳的过日子了，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如果说再不跳一跳的话，就要被挤得无处站脚了。这几年，我们行每年储蓄任务就是增存四、五百万元，全行八个所（柜），年任务最高的是100万元，最低的才30万元。人家g行的储蓄所一个月增储任务就是30万元，我们和人家相比，不缺胳膊不缺腿，别人能办到的事，我们为什么办不到呢？关起门来躺着怕动弹，那叫懒汉；打开门看人家生气勃勃的样子，难道不让我们汗颜吗？形势催逼大家动起来，必须大干。年储蓄增存任务翻一番，只1000万元，还赶不上兄弟行呢，我们有什么理由叫苦连天？不出两身水，怎么能跳得起来呢？这道理太简单了，关键就是实干啊！二是面对市场，必须创新。我们再不敢抱‘专’字的粗腿了，再不能守住旧观念不放，要纠正‘仍是国家公务员，守着旱涝保收田’的错误想法了。我行现在正儿八经是企业啦，干啥的得象啥，要有企业的新意识。我最近看了几本现代商业银行的书，也特意把报刊上商业银行的新知识剪贴下来，许多新名词，新概念，咱们过去闻所未闻，生疏的很呢！看看人家国外银行，都发展到那步田地了，我们才刚刚入门，心里不急能行吗？如果还认识不到这一点，那就更落后了。最紧迫的是要思想解放，树立新观念，这得立足于学呀，必须苦学！学明白了，才能勇于创新。”
有一个人“啪啪啪”地鼓起掌来。这人正是行长杨立强。他不知什么时候踱入会场，坐在一旁静听小方发言。此刻，他站起身来，鼓励道：“小方这个‘学’字讲得好!孔夫子说过：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大意是说只有好好的学了，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不足之处，才会自我反思，寻找差距，自强不息，努力开拓进取。小方的切身体会就是这个意思，很有现实意义啊！好啦，你继续说吧。”
方元闿受到鼓励，心情有点激动，把原来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倒忘了许多，只好简单的结尾道：“靠什么赢得客户？那就是靠诚心赢得客户，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我就不多说啦，心诚则赢嘛！”
几个年轻人受到鼓舞，也紧接着发言，谈起了看法，小会场的氛围一下子热了起来。杨立强持续呆了一会，便离开这儿，又去其他会场。
他刚离开，下边就有嘀嘀咕咕开小会的。
会计股的老出纳白石柱对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刘霞小声说道：“哎！站着说话不腰疼，都爱听说大话，说空话的，钱是个硬通货，就那么好揽吗？”刘霞也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啊，今后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啦！”他俩都是J行的老员工，心性都内向，现在唉声叹气的也都为着一个心思：过去都是企业找上门来求自己办事，有时还被请到饭店吃上一顿，心理上蛮优越的。而现在揽存款，自己得上门求人了，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啦。以前也开过这样的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仅仅说说而已。这回年轻人热情这么高，看来要干实的了。想着上门求人，面子上实在拉不下来。不干吧，任务完不成又不行，心头怪别扭的，不由得就想说几句牢骚话。当然，他俩也自知理缺，只是小声议议而已。
大会议室里的储蓄组，涌泉办事处主任李成工首先发言，说道：“我们办事处去年增储任务100万元，今年翻一倍是200万元。我这两天动了一番脑子，游丝不停地拧紧着，办法还是有的，潜力也蛮大呢，估计跳一跳，完成任务没问题，而且还想着超额哩。这对我有个启示，如果不压这么重的担子，日子就象以前那样平平的过啦；压一压，就如挤牙膏，还真的挤出了点子。”
一位身材虽然瘦削，但体格结实，细长脖子被太阳晒成浅褐色的姑娘接着站起来，说道：“杨行长说我们储蓄所是前沿阵地，是窗口，066基地就在我所的近旁，靠什么拉住这家大户呢？答案就是靠诚心、靠优质服务，心诚则赢啊！这是杨行长多次强调的话，大家耳朵都听腻了。但我所员工在工作之余讨论这个话题时，却越讨论越具体，越讨论越实在，就觉着它不再是虚虚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要求了。比如说，新兵才到部队，家里往往寄来的钱多，嘱咐他们把钱存好。这时候，我们得设身处地的替他们着想，所里黑板报就要重点宣传参加储蓄的好处，如何存钱以及怎样保安全的做法；在柜台上一眼就要认清这些虎头虎脑的小伙子，给他们耐心的讲存折要加密码，如何记住密码及账号，万一存折丢失了赶快来挂失等等，确保他们的存款安全。老兵快复员啦，就要大力宣传我行的个人电子汇兑业务，帮他们把积蓄的钱安安全全寄回家去。见到才提升的年轻军官，重点宣传零存整取业务，因为他们得攒几个钱准备结婚哩；对成了家的小军官，宣传的侧重点就要转到参加教育储蓄上，要替他们的小宝宝多操点心啦。年纪大，工资高的老军官或者他们的家属来到柜台，就要多介绍获利较多的定期储蓄业务，耐着性子解答他们的疑问。总的起来说，只要以心换心，就能赢得信任，就能拉住这家大户哇。”
她是066储蓄所的所长山春英，是位到行不足两年的代办员，父亲就是老行长山安乐。她两年以前才随着当农民的母亲“农转非”，由乡下迁到城里，有着村姑那种吃苦劲头和认真精神，很快被挑选出来当了所长。
她停了一下，继续发言道：“再比如说微笑，这个优质服务的基本功也不好练呀！关键是心与脸相连，心诚就笑的好看，暖人心田；心思抛锚了，就会皮笑肉不笑，成了假笑，笑的难看。还有业务素质的基本功，要快，要准；你啥都好，就是算帐慢，反应慢，储户都等得心焦啦，能算优质服务吗？当然不是！这里面乾坤大哩，也是门学问呢！我们越讨论学问越深，也就添了本事啦。艺高人胆大，我所保证完成新增的任务！”
几个储蓄所的所长和储蓄员被带动起来，都争先恐后的发言，讨论愈来愈热烈。
当过了发言的**，集资股长葛五星见桥西储蓄所的所长王好学仍低着头，紧闭着嘴巴，便指名道姓要他发言。
王好学白白的皮肤，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盘，两道浓眉拧成了一坨子黑疙瘩，两只小眼睛挤得象哭的样子，前边多位所长带股豪气的发言并没有打动他的心，仍是一副愁相。
他慢腾腾的站起来，苦着个脸说道：“我们那地方偏僻人稀，还有好些个是拾破烂的，就没有钱母母么！靠啥完成任务哪！压任务也得看看客观条件嘛，我们完成原来分配的任务都很艰难，还敢再添码子？”
葛五星生气地说：“你们所年增储任务才30万元，翻一倍只60万元，担子都太轻了，还叫什么苦！”王好学就带了点哭腔说：“我头都大了，木了，干不了啦！”葛五星忙上前扶住他，笑着对众人道：“快打120，叫救护车，王好学得下软骨病啦！”“哗”一声，大家都惹得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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