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梦泉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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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强答道:“行啊,支行还缺少科班出身的会计人才哪,我早点给省行推荐,到时候招聘过来就成啦!”林茂生气愤地叱道:“你这个人该咋说哇!淑惠才上大一嘛,安排工作还得两年哩。你就这么样的和人讨价还价!”
马明芝忽的站起来驳斥:“你是吃饱饭闲事不管,女儿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看你说得多难听,我是求他叔帮忙哩,咋能是讨价还价!”杨立强忙堆笑脸说道:“嫂子的话对着呢,这也是给我们行早早推荐人才哩。我还得感谢呀。”
马明芝一听,心里怪舒服,一脸兴奋地对杨立强说:“年初我们的局长才调整了,新局长叫吴山峰,你还得求求他去。可千万别说你先找到我这儿,要把人情面子都留给人家。只要他吐口,我这里就好办了。”
杨立强想了一下,问林茂生道:“吴山峰是不是比咱们低两级的同学?”林茂生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找他应该说没问题吧!”
果然,吴局长的话很好说。他也是新来乍到倚重着马会计,让杨立强去找马明芝。
杨立强到街道话亭给马明芝打了个电话,她就答应明天中午那500万元就可以到j行的帐上。
这件事办得让杨立强振奋,便又马不停蹄的去找在县财政局当副局长的老同学苏志明。苏副局长说可以存放300万元,但还是需要见见新任的局长王奇,虽然人家年龄小很多,尊重人家的意见还是为好。
王奇的家在外县,杨立强就带上苏局长赶了近百里路见到了年轻的王局长。王奇被杨行长的诚心所打动,就全权交给苏局长去办,这下子明天又落实了300万元存款。杨立强请二位局长吃过饭,再赶回来,已经晚上十点了。
回到家里,两个孩子已经休息了。张文君把电视声音放到很小,坐在客厅里焦急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便急忙问他吃了没有,说着就要去厨房热饭。
他挡住了妻子,把下午的收获高兴地告诉了文君。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张文君放下心来,微笑着对他说道:“你们中支那位叫齐夏阳的,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副行长吧,下午给家里打来电话找你。听说你不在家,就留话给我,让你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给他回个电话。这是电话号码。”说着递上了一张纸条。
杨立强拨通了电话。齐行长问道:“你下午哪里去了?1000万元的存款缺口能不能补上?要不要我帮忙呀!”
杨立强就把下午跑的结果告诉他了,且说道:“我明天还要继续跑哇!看来补齐缺口没有多大问题啦。”齐行长听了非常高兴,说道:“这下我就放心了。本来我想在大泉市找几家企业,给你们那里先转存几笔款子,度过这个难关,但这都是权宜之计,只能过过桥。解决根本问题还得依靠自己的支柱客户。就这样吧,希望你保重身体,再见。”
不过,他有一个隐秘没有告诉杨立强,那就是昨天下午乐行长召开了行长办公会,提出若青埂县支行三天之内补不上存款缺口,就决定先停止老杨的职务。
张文君关了电视。等杨立强洗漱完毕,她已经铺好了被褥。
两人躺进被窝相互的对望着。张文君想到刚才盯着他背影洗脚的情景,腰弯着,脚伸在水盆里,双手还忙的展开报纸读着,那样子勾起了一个久远的回忆,“扑哧”一笑,深情地说道:“我七岁上就认识你了。你知道先见你哪里吗?先见你的后脑勺。还是我爸引着我和文殊姐去涌泉河堤上,专门看你去的。我爸说你是他们班里最好的学生,学习特别刻苦。他是叫我和姐姐去受教育的。我印象中那是个大热天,你坐在涌泉河边一块大石头上,脚泡在水中,两手捧着书,专注的背诵什么,像个小瘦猴,穿的小褂子上补着两块大补丁,头上留着一块像瓜铲的头发,一圈儿硬棱,四周剃得光光的。爸说农村人没钱理发,都是用剃头刀给孩子剃成的。姐姐就笑着说像个鳖盖,叫你鳖盖头,还让爸训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就心疼你,觉得你挺可怜的。谁知道以后真的和你泡到一块,在一口锅里搅着一辈子勺把呢!”
杨立强就“忽”的一下把张文君揽到怀里,抚摸着她的身体说道:“你真好!这是涌泉河的白胡子爷爷赐给我的良缘。大概就是在你说的那一天吧,我捧着书背课文,背着背着就迷糊了,忽然见到白胡子爷爷坐在我对面,笑着对我说,孩子,好好念书吧,你媳妇看你来了!我正觉得奇怪,猛一下不见老爷爷了,打个激灵也醒了过来。手上却丢了书本。幸亏我怕打瞌睡把书掉到河里,用夹子夹着,再用绳子系着挂在脖项上。当我捧着书,扭头四面张望时,什么也没有看到,说不定你和爸已经走了。”
张文君就在他怀里娇声笑道:“你骗人,编个故事哄我。”杨立强却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我不哄你。涌泉河西岸那一大块巨石上,有首诗就是白胡子爷爷写的,你看过吗?”
张文君笑着答道:“看过,就是看不懂,你给我讲讲吧!”
杨立强也就笑道:“这就对啦!正是白胡子爷爷点化过,我才看懂的呀!”边说边将那首诗背了出来:
青鸟衔来化曲流,
山神含醉戏碧珠,
飞天落尘挂仙帘,
欢歌解忧入泉湖。
接着他讲道:“传说为西王母取食的青鸟,常常在青埂山头歇息。有次一只青鸟衔着的酒囊掉到峪谷中,生出了青湖和涌泉,也就成了涌泉河的源头。第二句说的是喝醉泉酒的山神在那儿戏水,涌泉喷溅出的水花就象他不断抛起的珍珠,第三句说河水流到峪口高约十多米的断崖处直泻而下,挂出宽约三丈的水瀑,恰似仙帘将仙境和尘世隔开。第四句讲涌泉河蜿蜒而下,哗哗声不绝于耳,如同曹操笔下杜康般解忧的欢歌,一直汇入泉湖。至于泉湖嘛,古时人们为了漕运,要让涌泉河也能漂起木船,就筑段提坝把大泉河水堵住倒引进来增加了水量,在交汇处漫成了一片泉湖。”

张文君听完,点点头,笑着赞道:“讲得好,挺有意思哩。”
杨立强见妻子高兴,又说道:“白胡子爷爷见我的时侯,我都知道他的身世啦。这首诗就是他二十岁中秀才时写的呀。”
张文君恍然所悟,“咯、咯”的笑道:“你还不是听我爸讲的,你见过什么白胡子爷爷?”
杨立强说道:“我是爸的学生呀,当然是听老师讲的。不过,爸是真见过白胡子爷爷的,而我只是梦里见过老爷爷哪。”
张文君便笑道:“你说的白胡子爷爷,是不是苗真人呀?”
杨立强笑答:“是,是啊。你是听爸讲过吗?”
“那时我小,爸讲过几句。我只知道苗真人活了120多岁,文革期间,爸不敢讲了;我长大**,他又不愿说了。”张文君答道。
杨立强来了精神,说道:“那我就讲给你听吧。准确地说,苗真人活了123岁。他生于道光十六年,也就是1836年,死于1959年。苗真人自幼聪明,20岁中秀才,26岁乡试中了举人,后来当过青埂县的教谕。他喜欢看闲书,特别爱读《红楼梦》,常和几个文朋挚友游览青埂山,说斜岭下的那块巨石就是通灵石,还带头捐资,发起众人集资修建了斜岭上的通灵观。他也很喜欢搜寻地方神话传奇故事,写过一本《青埂搜神录》。苗真人脾气古怪,无意于仕途,后来就以教书为生,六十岁上到通灵观当了道士,直到他去世。听爸说,各地的先生经常带着学生到通灵观向他求教。爸那年听他讲道时,他已经是百岁老人了,眼不花,耳不聋,说话有条有理的。还自嘲自己是:‘闲人有闲情逸致,闲仙乘闲云野鹤。’爸对他崇拜的不得了,说他就是活神仙下凡,教得我这个学生打瞌睡也梦着白胡子爷爷哩!”
张文君就轻轻捶打他,嘻嘻笑道:“故弄玄虚!”
杨立强继续说道:“白胡子爷爷过世后,大家都说他是渺渺真人托生点化咱们的。道家始祖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就刚好活了123岁嘛!还把通灵顽石指点给我们了。通灵观上干脆就把他尊为渺渺真人啦!”
张文君见丈夫这么高兴,不像昨晚上唉声叹气,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说道:“老爷爷活得长寿,我看他还是心闲。你就多学他一点,说说闲话,想想闲事,也就能活过百岁了。”边说边打起哈欠,低声嘟哝道:“时候不早了,赶快睡吧。”
杨立强似乎理解了妻子的一番苦心,工作上的事便不再去想。他紧拥妻子,不一会儿也沉沉的进入梦乡……….
他好像飘飘乎乎跟着白胡子爷爷来到了涌泉河。河水清澈见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白亮亮的,水流似透明的绸缎,摸起来绵绵的,柔柔的,溅起的浪花如晶莹的露珠。四周静得出奇,白胡子爷爷忽然不见了踪影。他就一个人又坐在河边那块大石头上,心里却很苦,很苦。忽然,一个十二、三岁漂亮的小姑娘,用喜极而发颤的声音喊着“强哥哥”,下了河堤飞快地向他奔来。突然,她一个趔趄绊在了石尖上。他心头一紧,急忙跑过去扶她,却跌跌撞撞地迈不开步子,到不了她的跟前,眼前一黑,猛然醒了。
他用手触摸,打开了床头灯,在暗黄的微光下,见妻子平静地睡着,呼吸均匀,起伏的曲线描绘出一张美丽生动的面容。他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轻轻地关了灯,两眼却睁着,脑袋里时光倒流,思绪飞到了1969年。
那年他20岁,家在离县城30里的田平乡田平村,那时叫田平公社田平大队。他是县城高中六八级学生,1966年遇上文化大革命,停课造了两年反,毕业时就如凋零的落叶飘回了农村。
当年,他积极报名参军,怎奈当过公社信用社主任的父亲还靠边站没有平反,政审不合格没有如愿。
第二年春季,父亲杨连山虽然没有彻底平反,但恢复了党籍,恢复了公职。他又积极报名参军,身体检查都合格了,却在最后一关政审又出了问题。
原来大队党支部书记有一种奇怪的看法,总认为城里人比农村人生活好,城市贫民就相当于农村的中农,那么杨连山从城里到农村落户带来的职员成分就相当于上中农甚至富农了。
“这么高的成分还能当兵?”支书一句话把他从名单上划掉了。他很不服气,黄帆布包里装了三个黑馍就进了县城,凭着一股憋着的勇气,到县招待所找见了接兵的连指导员,愤愤不平地讲述了自己的委屈。
指导员见他长得满精神的,又有一股倔强劲,先喜欢上了,说道:“乱弹琴,职员怎么算高成分,你父亲还是**员哩,政审那点不合格?这么办吧,咱们先见见征兵办的主任。”于是,两人去了县革委会,见到征兵办的章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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