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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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克蒂笑了笑,说:“还是我来吧。”
在她的坚持下,巴雷泽只好放弃劝阻。蕾克蒂小心地将刚开不久的井水从火炉上取下,并倒入矮胖的茶壶里。同时熟练地盛出三茶匙赤褐色的碎茶叶,沿着茶壶内侧的边缘均匀地撒入。一系列动作完成,直让巴雷泽赞叹不已。蕾克蒂对仍显局促的蓝发少女笑吟吟地说:“快来我身边坐下,一会儿就能喝啦。”
依诺莉觉得脑袋一直晕乎乎的,这一天对她来说,真是如梦似幻。经过热腾腾的沐浴后,一件件她从没见过的华丽服饰被摆放在面前,并且逐个试穿,直到她现在这副装扮。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楼下还有位年轻和善的女子,正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如果这是梦境的话,千万不要醒来才好。”依诺莉有些“自私”地祈祷道。蕾克蒂像对待亲妹妹一样的照顾,让依诺莉体会到另一种温情。这不同于卡雷尔的面冷心热,面前这位姐姐所表达的,则是更直接的宽容与友善。渐渐,依诺莉不再慌张地摆弄衣角,她尝试着去用目光去与蕾克蒂交流,小嘴巴甚至动了动,想要说句简单的感谢的话。可内心总有什么东西像是荆棘一样缠绕着她,并引发出自卑,“我…怎么可能和这样美丽的小姐在一起。”
之前,当她穿着这身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时,不禁在问:“这个漂亮的女孩是谁?”她伸出手去,镜中少女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两只手掌贴在一起,感受到的却有冰凉。“我就是你。”镜中少女仿佛在说,“你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蕾克蒂泡红茶的手艺确实没的说,白瓷杯中的茶汤橙红明亮,边沿处还隐隐有金黄色的光圈,巴雷泽老板都有些舍不得喝了。蕾克蒂在依诺莉耳边轻声说:“快点趁热喝哟,不然再好喝的红茶也会失去味道了。”
依诺莉也不顾手法的对错,连忙拿起茶杯,倒是把茶碟忘在了桌上。瓷杯中的热气萦绕着股铃兰的芳香,深深地吸引着从没喝过红茶的少女,她随着蕾克蒂的样子,用小嘴轻泯一口,只觉微苦之后,又带来回味的甘甜。不一会儿,瓷杯已经见了底。巴雷泽为那醇厚的茶香所陶醉:“这真是我喝过的最美的红茶…”
蕾克蒂自然而谦虚地说:“多亏了巴雷泽叔叔的茶叶好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产自乌列支山麓西侧吧?我曾去那边的茶园小住过,现在正是产茶期呢。”
“我记得当时是夏天。”蕾克蒂绘声绘色地说,“由于夏季也是雨季,所以大多时间我都是待在房中的。手里放着温暖的茶杯,眺望窗外朦胧的山丘,就感觉不到雨水所带来的潮湿了。”依诺莉眼中露出向往之色,蕾克蒂拉起她的手,说:“如果妹妹有空的话,我一定带你去作客呀。对了,我叫蕾克蒂-欧-斯克尔特,你呢?”
“依…诺莉。”
“很好听的名字呢。”金发女子说。虽然对方并没有说出姓氏,但蕾克蒂并不介意:“时间过得真快,我必须要赶回家去了,依诺莉还要继续待下去吗?如果顺路的话,就请搭乘我的马车吧。”
依诺莉很认真地说:“我要等一个人。等他来接我。”
巴雷泽老板从货架上取出个纸包,郑重地递给蕾克蒂:“希望它能在明天的舞会上为您增色。”
金发女子伸手接过,就像是个在节日里得到礼物的孩子一样幸福地说:“巴雷泽叔叔做出的服饰,在我看来永远是最适合我的。”老裁缝听到这样的夸奖,恨不得替蕾克蒂再多做几套晚礼服。
临走前,蕾克蒂再次挽住依诺莉的手:“要等的人…很重要吧?”在得到少女肯定的回答后,蕾克蒂拿出个蓝宝石胸针,上面用金线铸成金盏花的纹样。她想把胸针放到依诺莉手心里,不想蓝发少女一直攥着拳头,硬是不肯收下。蕾克蒂捏了捏依诺莉的小鼻子:“小傻瓜,如果有一天想来找姐姐的话,就拿着它去斯克尔特家吧。拿出这个来的话,不会有人阻拦你的。”同时,巴雷泽老板也在旁边劝依诺莉收下,再加上对蕾克蒂的亲近感,依诺莉的小拳头渐渐松开了。
“相信…我们很快又会相见的。”蕾克蒂将胸针交到依诺莉手里,说。
听着门外马车移动的声音,依诺莉微微觉得有些失落。她又变得安静起来,独自坐回到藤椅上等待着卡雷尔。只是有时,她也会紧握住手里的胸针发呆,就像那光滑的胸针上还留有蕾克蒂手心的温度一般。
卡雷尔-索兰尼亚很少感觉到忐忑不安,就像他很少走错路一样。
自从离开修道院后,坏运气仿佛就跟他不断地开起了玩笑。他像是被投入了一座迷宫中,不是走偏了原路,就是最终停在一条死巷子里。
不过卡雷尔却无暇顾及不顺利所带来的懊恼,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不久前在修道院里说出的那个请求:“米利安神侍…请问我能介绍一个同伴来这里吗?”
“当然可以。”米利安说,“为什么没把人带来呢?”
卡雷尔掩饰道:“我是怕给您添麻烦,所以事先…”
米利安仿佛看破了卡雷尔心中所想:“是因为你还没有想好吧?”
卡雷尔默然,他觉得很难从头谈起,于是说:“她是个女孩子,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可以保证她在这里会很听话的。我现在照顾她也许并不现实,毕竟我是个佣兵…”不知道为什么,卡雷尔也希望这番牵强的理由能说服他自己。

米利安神侍笑了笑,说:“那好吧,你应该再去问问她本人,如果你们都不反对的话,我希望能在明天早晨的祷告仪式上向孩子们介绍你的同伴。”
卡雷尔的思路在这里堵住了,他仔细想了想米利安的建议:去问问那女孩本人。卡雷尔也觉得这是正确的,毕竟自己的决定关乎依诺莉的命运。即便是佣兵的信条里也并没对“命运”做出太多的阐述。
“命运必将面临选择,虽然它会被影响,但自己的命运最终无人能替代。”
卡雷尔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正站在“雷神佣兵团”所租赁的二层小公寓前。
作为佣兵团的总部,里面的陈设是意料之中的朴素。除了不可或缺的壁炉外,几张桌子,以及供佣兵们休息的椅子便构成了大厅里的全部陈设。墙上并没有风景画之类的装饰品,也没有当作摆设的武器和盔甲,更没有散乱各处的酒瓶之类的东西。团长并不反对为他工作的佣兵们利用酒精来松弛神经,但前提是在酒吧里。地板每天早晚各清扫一次,指令自然也出于团长之口,在这一点上,卡雷尔倒是与他的上司达成了共识:如果能给雇主留下不错的印象,那么他们也不会怎么讨价还价了。
几个身着蓝色皮甲的佣兵看到卡雷尔那标志性的紫色眼睛,立刻恭敬地让出路来,卡雷尔朝他们崭新的制服瞄了一眼,“又多了些新手。”他满不在乎地想。
不过他也似乎忘记了那些“新手”的年龄实际上比他还要大一些。卡雷尔踏着楼梯来到了二楼,那里是团长“巴克斯-塞罗”的房间,能允许站在门外的只有两种人:一个是前去复命的佣兵,一个是前来寻求合作的雇主。
“佣兵与雇主的关系是合作,从来没有帮助这一说。”不由得卡雷尔不信,长期以来和雇主打交道的经验每次都准确地诠释了这句话。
卡雷尔笔直地站在“团长室”外,用不太大的嗓音说:“卡雷尔-索兰尼亚,隶属第三队。”
“进来吧。”洪亮的语声和卡雷尔推门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团长室里的布局肯定会令初次到访的人误以为进错了门:一排大书柜毫不客气地挤占了三成的空间,与书柜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浅蓝色的巨大旗帜。布幕中间是金线绣成的战锤,用银线点缀的“闪电”围绕着它,这就是“雷神佣兵团”的象征。而团长“巴克斯-塞罗”的大办公桌就摆放在团旗与书柜之间,巴克斯-塞罗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身上套着件法师长袍。卡雷尔进来时,他的目光还停留在一本红色封皮的书上。他像是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多看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以致额头上的皱纹堆在一起。
老头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红皮书,说:“你可真会挑时候,卡雷尔。”巴克斯-塞罗手指轻抬,卡雷尔身侧便显现出一把红木椅子来:“我刚看到精彩处。”
他一转身,手里又多出个银水罐,两个银杯也不知从何处飞到桌上。身为法师的他与卡雷尔一样,滴酒不沾。只不过卡雷尔是对酒精不感兴趣,而巴克斯完全为戒律所限。
不一会儿,两个擦得锃亮的银杯里就注满了蜂蜜水,卡雷尔与巴克斯同时喝下那澄黄色的琼浆。巴克斯一副摇头晃脑的沉醉模样,而卡雷尔却担着心事,状若嚼蜡。
巴克斯看着卡雷尔难以启齿的样子,低声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孩子。有人花二百成色上好的金币,就为了送封信这么简单?虽然这些佣金在大佣兵团看来并不算什么,可是一路上你受到同行们的‘照顾’可丝毫不少。姑且把你所接的任务看成是对‘雷神’的陷害吧…既然是找借口要吞并或消灭我们,但这几天过去了,我还不是好好地坐在这?如果是想败坏我们的声誉,说我们在被雇佣期间忍不住看了信的内容,那该站出来发难的自然是雇主了。”
卡雷尔从怀里掏出鼓胀的钱袋,小心地将它放到桌上,仿佛那些钱币只能在冥界流通一样。
巴克斯替卡雷尔的杯子再次倒上蜂蜜水,说:“我们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收信人,我打赌连那些找我们麻烦的大佣兵团也不知道。任务也是在佣兵公会接到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与你联络的收信人一定是遮遮掩掩的吧?”
卡雷尔平静地看了老头一眼,答道:“是的,很神秘,而且实力也不弱。”
巴克斯“啪”地拍了下桌子,说:“这就是了,如果他们有自己送信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拜托佣兵团来代劳?这说明收信的人并不想引起注意,我估计他们可能属于某部分势力…这就不好说了,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你没发现佣兵界这几天突然安静下去了吗?如果有人希望把它看成是普通的生意,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对于团员们,我已经命令他们外出时至少保持三人。”
卡雷尔将第二杯蜂蜜水一饮而尽,方始觉得自有股清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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