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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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无名的低矮山丘,卡雷尔-索兰尼亚远远望见了山坡下的小镇。他又拿出张羊皮纸地图来对照一番,确认无误后,他如释重负地说:“这就是被人提到的戴伦索姆吧?”再次检查了被隐藏在斗篷中的武器,外人虽看不出来,但只要卡雷尔需要它,那把锋利的钢剑将会立刻指向他的敌人。卡雷尔轻踢马腹,可他的坐骑像是被惯坏了一样,依旧慢悠悠地朝小镇走去。
卡雷尔在进入戴索姆之前选择了下马步行,这样至少能让他不那么引人注目。为了更自然点,他掀掉斗篷上连着兜帽的那一部分。之前过于严密的衣着,使汗水浸透了他黑如夜幕的头发,如果与他那紫色的眼睛对视,就会觉得掉入了深渊中。卡雷尔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摸向自己尖尖的下巴,触手光滑。
一条青石板路横穿过戴伦索姆镇的中心,在它的两旁坐落着不大的市政厅、教堂以及旅店等稍显气派的建筑物。卡雷尔来到旅馆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毕竟那年久失修的房子在他看来与马厩没什么区别。
“很高兴为您效劳!”一身油污的伙计看到了他,脸上挤出职业性的笑容,“‘金叶旅馆’将使您…”
“我识字。”卡雷尔略显厌烦地说。并把缰绳丢给伙计,同时也抛过去一枚银币:“给我安排个干净房间,剩下的钱是你的。”伙计忙不迭地感谢道:“您真是太大方了。”这时,忽然从旅店里传来妇人尖利的叫骂声:“快去擦桌子!你这个小东西!”
通过窗户,卡雷尔勉强能看见旅店里站着个趾高气扬的妖娆妇人。一身艳俗的红色衣裙套在她臃肿的身上,像极了小丑。她的手指枯瘦细长,指甲简直比传说中的死灵法师还要夸张。卡雷尔皱了皱眉,旁边的伙计抓紧刚到手的银币,生怕青年反悔,赔笑道:“这是我们老板的夫人…一定是那个讨厌的小东西又惹她发火了,但是请放心,先生您的房间保证不会如此吵闹的。”佣兵懒得理他,径自向旅店对面的一条巷子走去。
卡雷尔绕过几间屋舍,最终在一堵土墙前停了下来。“很准时,佣兵。”墙后,有声音传来,“你能来到这里,相信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把任务完成了吧?雷神的人?”
“既然知道我是谁…”卡雷尔从身上掏出贴身收藏的被火漆封住的信函,突然,离他面前两步的位置上凭空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像是开水壶上的蒸汽一样涌动,然后逐渐显出具体的人形,只是那人站在墙壁的阴影里,无法看清楚。
“拿去吧。”卡雷尔将信件弹了出去。
对方摸了摸“货物”的厚度,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这是你们应得的。”
卡雷尔接住神秘人抛过来的鼓鼓的袋子,从中拿出五枚金币:“这则是我该得的。”
整个下午,卡雷尔-索兰尼亚都在小镇上闲逛,回到金叶旅店时,他的身上多背了个大口袋。刚一推开店门,伙计立刻认出了他:“您的马现在被照料得很好,请问有何吩咐?”
青年还没说什么,媚艳的声音便从楼梯上飘荡下来:“多么英俊的小伙子啊,只住一晚吗?要到哪去?麦格伦?那可是个好地方,我年轻的时候…”
卡雷尔-索兰尼亚一言不发,妇人像是没发现卡雷尔对她所谈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仍旧自顾自地吹嘘着,正说到兴头上的老板娘并没发现身后那个由床单和被子堆积成的小山正颤巍巍地朝她靠近。“当时有个贵族老爷…呃!”
老板娘所站的位置很不巧,正堵在狭窄的楼梯道上,被下楼的人撞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女人的尖叫声中,被子和床单像破布一样散得到处都是。卡雷尔让开了足以令老板娘摔得很疼的位置,同时,他微微侧目,看到了这场慌乱的肇事者:正跌坐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的少女。比起她那从楼梯上直摔到底的女主人,少女可幸运得多了,要不是及时抓住楼梯上的扶手,难免也会像老板娘一样受些皮肉之苦。

女孩穿着普通的破旧亚麻布衣,她注意到有人在看她露出一部分的肩膀,赶紧提了提略有松动的衣袖。她的头发很长,足足与腰齐平,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淡蓝色的瀑布。由于被额前的刘海遮着,卡雷尔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自己和她像是在哪见过。肥胖的老板娘不顾自己的形象,推开搀扶她的伙计,怒气冲冲地追到女孩面前,“啪”!重重的耳光打在少女脸上,也打断了卡雷尔的思绪。
“小贱人…”老板娘轻蔑地骂道,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失当,“居然敢让我在贵客面前出丑!”少女像是习惯了这种打骂,她在斥骂声中默默地收拾起散落在各处的脏床单,老板娘忙又转头向她的贵客——卡雷尔-索兰尼亚献媚似地笑了笑,腻着令人发颤的声音说:“哎哟,您千万别介意,这小贱人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眼角一斜又厉声吼道:“手脚麻利点!”老板娘在少女的背上狠狠地推了一把,恶毒的报复令那单薄的淡蓝色影子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卡雷尔-索兰尼亚第一次看到惊慌的表情出现在如此清丽的面庞上。
“如果从楼梯上跌落,一定很疼吧?”卡雷尔想。不过,半空中的少女却让他产生了另一种想法:仿佛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是尊绝美的汉白玉雕像。如果没有人将“她”接住,那…卡雷尔-索兰尼亚从容地放下肩膀上饱满的大口袋,他向前跨出一步,站在预计中女孩将要跌落的位置上。他将手臂尽量伸长,这样的话能让他的动作看上去不像是行为轻薄的人。之后,卡雷尔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那温软的“汉白玉雕像”准确地扑入他的怀里,尽管佣兵有所准备;尽管少女的身体不甚沉重,但卡雷尔仍感到站不稳。
黑发青年迅速将惊魂未定的女孩放在一旁,好像惟恐她再次跌倒似的。他装作四处寻找之前被他丢掉的大口袋,借此来躲避被救少女的目光。口袋在柜台上找到后,他动手将已经有些松了的袋口重新扎紧,直到他紫色的眼睛里再没有多少惊慌的成分,才完成了那本不复杂的打绳结动作。卡雷尔将扎牢的口袋甩到肩上,里面装的东西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沉:“可以带我去房间了吗?”佣兵又变成了先前那个比蓝发少女更适合称作“石雕”的家伙,如果不是满地破旧的床单,老板娘和伙计说不定真的会把之前发生的事当成白日梦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卡雷尔其实并没有忘记佣兵们所普遍信奉的真理。
“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或者说你们不打算招呼客人了?”卡雷尔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听得很清楚,“艾利…”老板娘刚想喊伙计的名字,却发现身边的瘦小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只得凶狠地对安然无恙的少女呵骂道:“小东西!还不快带这位绅士去最好的房间?”
蓝发少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迈着轻灵的步子踏上嘎吱作响的楼梯,卡雷尔平静地跟随在那蓝色的背影后,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谁也没看那老板娘一眼。
金叶旅店的客房里,卡雷尔躺在和那楼梯同样不安分的木床上,木床的宽度不允许他做出翻身的动作,他索性盯着天花板。光线透过屋顶的窟窿,照射到年轻佣兵那长长的睫毛,之下的紫瞳显得深邃而沉静。卡雷尔不知道他深思时的忧郁样子对他所处的佣兵世界外的女孩子们有多么大的杀伤力,事实上,他并没有多少和异性相处的经验。他正在祈祷和之前那引领他到此的蓝发少女的接触,仅限于楼梯前的那一回。不久前,当她倒在他的怀抱里时,卡雷尔无意间向下看去,正迎上女孩眼睛里散发出的碧绿色的光彩,虽然有惊慌的散乱,但仍旧纯洁得一尘不染。
“和蕾克蒂真像。”卡雷尔想,他不知道蓝色的身影是何时离开的,在疲劳所带来的迷糊之中,佣兵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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