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家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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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大殿,徐过心中一笑:日本究竟是个弹丸小国,这哪是什么大殿?和电视里中国那些王爷们的银銮殿简直没法比,也就是大户人家的一个正堂。
见徐过进来,殿上众人都站起身来,躬身相迎。
徐过在正中坐下,待众家臣见过礼后,摆手让他们坐下。又朝中根点点头,示意由他来讲。
中根会意,起身稍作说明后开始宣读美国总统国书和幕府公函。
乘此当口,徐过环顾左右,开始打量他的这些正襟危坐着的家臣。人并不多,大约有十来个。岁数都不大,年长的不过四十左右,最年轻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倒也不陌生,好像在他装病时都来探望过,可是名字是一个也叫不出。
徐过穿越前是在日资企业做事,所以他知道,自古以来日本人就有“对上信赖”的习惯。因为古代日本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异族战争,税赋很低,“上”与“下”的交往很方便,并且具有同一民族相同的伦理观,所以“下”期待着“上”的管理和裁定。实际上,“对‘上’的服从”或“对‘上’的依赖”可以说是日本的传统,而中国的儒教伦理在确定这种上下关系时起过很大的作用,甚至比在自己老家的作用还大。
徐过清楚地记得,公司里曾经有一位日本工程师,还是留美博士,对他说:为什么要反对上面呢?世间总要有人在上面,有人在下面嘛。可见,在日本,连这样高学历的,受过西式教育的知识分子都很认命。在中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陈胜、吴广以来就是一种普遍心理,相比之下,有这种想法的日本人就少之又少。
一般来说,所谓的“上”一开始不外乎是军事领袖、治水能手以及巫师之类,或者是集这几种特长于一身的人。日本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相信这些能力可以遗传,而且不止可以遗传几代,甚至可以直至永远。否则也不会有天皇家族那样的“万世一系”存在了。
而在一桥家,徐过现在就是“上”,也就是这些家臣必须依赖和服从的主公。
想到这些,徐过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有所作为的信念。
而这些家臣都不是普通的日本人,而是贵族,大多有着几千甚至几万石的领地,属于武士阶层。
徐过小时候就从电影和小说里看到听到过武士道。当时对武士道的印象是,一个打了败仗的鬼子军官一定会切腹自杀,并且在临死前高喊几句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万岁什么的。在进了山下电子后,发现日本人平时不大提到这词。偶尔在聊天时问到武士道的事时,许多日本人都是表情不太自然地敷衍一下: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可怕。边说还边小心地观察徐过的表情。

倒还是井伊太郎对徐过说了一句:花是樱花,人是武士。当时徐过并不知道此话的具体含义,还道是像《三国演义》里”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似的同类比喻。直到有一天,井伊拿了一本叫做《忠臣藏》的小说给他看。
《忠臣藏》讲的是日本武士道史上最有名的故事——“元穗事件”,俗称“忠臣藏”。发生在江户中期,一个叫浅野内匠头的贵族与另一个贵族吉良上野介发生口角,浅野用刀刺伤了吉良,结果受到了切腹的惩罚。浅野的家臣大石良雄等四十多人,对于主人的死异常愤怒,于是冲入吉良家,杀死吉良全家,为主人报了仇。
对于这些家臣们的行为,当时的幕府一方面表示鼓励,赞赏他们对主人的忠诚;但另一方面因为他们严重违反了幕府的法令,于是命令他们切腹自杀。他们集体切腹自杀后,幕府又在各地大肆宣扬他们的“义举”,并且把他们奉为武士道的典范。
在中国古代,江湖结义时虽然喜欢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在为“兄弟”报仇的行动中很少看到“集体自杀”的场面。可见日本的武士道有一种一荣俱荣,一焚俱焚的集团意识。
由此想到樱花,这是日本人最喜爱的花。但单独的一颗樱花树是没什么看头的,一朵朵色彩淡淡、形状相同的樱花,远远看去像一群蜜蜂。看樱花就是要看一大片,最好是同一品种的樱花连绵数十里。最奇特的是,樱花一开俱开,一散俱散,像瞬间的礼花齐放,与武士道的一荣俱荣,一焚俱焚如出一辙。樱花之美不仅在一同盛开之时,更在于一同散落之壮观。雪花一样随风飘落的樱花,是看花的,并且俨然象征日本最经典的武士道画面——集体死亡之美。
至此,徐过才真正懂得了井伊为什么会说:花是樱花,人是武士。
“此刻这大殿上的家臣们会为我而不惜他们自己的生命吗?”徐过的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主公……主公……”
中根的叫声把徐过从沉思中唤醒,他已把二份文书都念完了。
“诸君都谈一下自己的看法,就像公函上所说的,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徐过坐了坐直,目光在众家臣脸上一一扫过。
众人大概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也早就等着徐过一声令下,他的话音未落,便已是七嘴八舌,嚷成了一锅粥。
“到底是岛国渔民,还是缺少规矩。”徐过一边暗叹一边用力咳嗽了一声。待众人住嘴朝他看时,面对中根烟道:“都不要着急嘛!中根君,由你点名,一个一个讲。”
中根微感诧异地看了徐过一眼,应了声是,便开始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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