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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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月上西楼,两个女子倘佯在沁雪斋后花院里,虫鸣叶摇,花影婆娑,丛丛曼珠沙华之中,樱花使听得萧傲薇一言,一阵心酸。花叶上湿漉漉的,像樱花使的眼角的湿润。萧傲薇说:“妹妹,你我同病相怜,注定爱要经历挫折、灾难与分离的不祥之美。”樱花使道:“缘既如此,只能安之若素了。”两人不约而同一声叹,齐齐把目光投向空中之月。
前面说过加蓝在沁雪斋寂寞难耐,为何又有萧傲薇和樱花使出现在沁雪斋?诸位看官莫奇,这天下盟成立之初,盟中诸高手皆来自五湖四海本不相识,或者只是早有耳闻而不能见。沁雪斋仆人只是些不知内情的下人,也没把沁雪斋另有人作客之事告知加蓝。沁雪斋之大,占地八十多亩,亭台楼阁花园人工山水一应俱全,这后宅就是萧傲薇诸人隐匿之处。前日力量酒馆一战,因淄衣派号令官府出动,待杀出重围,一行人便来到沁雪斋暂避风头,所以事事谨慎。前科状元陈大义随即去福建帮助军师杨子广处理帮中事物,因宗天宙安排,这萧傲嶶、樱花使、潇湘剑客柳如龙便在后宅沁雪斋暂住。
这一晚,萧傲薇想起阿木甲,樱花使守着柳如龙却被一副拒人千里的面孔所伤,再也难以成眠,两人就披衣而起,在院中赏月观花,暗叹情爱。这时候,后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萧傲薇和樱花使暗自屏息,躲在门旁示意下人开门。
急匆匆进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碧玉堂脱身的加蓝、废默、梁青竹、苏轼和谭小皇一行等人。碧玉堂堂主谭彪在秘道中掩护众人脱身,秘道后被叶飞指人遭毁,谭彪身陷秘道生死未卜。加蓝、废默等淄衣派长老韩东大胜而去,泅水过湘江寻找谭彪,见秘道被水灌满,知谭彪生还无望,挥泪作别,只得随加蓝绕近路来沁雪斋。
密匝匝的蜡梅花树中间是演武场,一排排房子就是兵器库房。加蓝威胁仆人道:“走露半点风声就掐死你。”仆人噤若寒蝉,只能对她惟命是从。只是假蓝等人万万没有想到,在后门两旁伺机有两个人。
萧傲薇并不知情,见来人声色俱厉,一声“大胆”怒喝而出,和樱花使欺身而上,只击加蓝、废默。加蓝和废默吃了一惊,直道这沁雪斋也被韩东控制,情急之下,使出浑身解数迎战二人。加蓝手中娥嵋刺寒光闪闪,樱花使看得眼熟,叫道:“什么人?”加蓝手上加劲道:“我还待要问你是什么人呢?胆敢动沁雪斋,且问我手中兵器愿意不愿意!”
萧傲薇知道是一场误会,喝令住手,加蓝和废默一愣。萧傲薇便自报家门,加蓝大喜,两个人一见面又是亲又是抱。废默和梁青竹等人这才进了沁雪斋。踹人、夺马之前事不远,冤家路窄,这可怎生是好,废默望着萧傲薇暗叫不好,只是那萧傲薇径自在前领路不提。屋里,加蓝和萧傲薇两个女孩子见面就亲热,又见过樱花使,加蓝便把废默、苏轼、梁青竹等人一一介绍,这萧傲薇方才抬眼直逼废默:“踏雪马呢?”废默不敢言,只是低头不语。加蓝方要解释,谭小皇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想起这一日碧玉堂变故,奔出门外跪在院中大哭。
萧傲薇这才知道碧玉堂发生之事,扼腕叹息,早有苏轼苏东坡扶着谭小皇让下人领路去休息。萧傲薇闻听苏轼之名,施礼道:“先生之名倒也雅致,和东坡居士同名同姓。”加蓝忙起身让苏轼坐而道:“姐姐不知,这苏先生正是苏轼苏东坡。”萧傲薇大喜过望,和樱花使离坐再次施礼,让苏轼上坐,废默、梁青竹次之,加蓝和樱花使副陪。
夜已寅时,萧傲薇不便使唤厨子,挽袖亲自出马做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挑了几客点心,温一壶菊花酒端了上来。这屋里,加蓝早将谭彪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和碧玉神功讲给樱花使听。废默这才想起怀中的碧玉功心法,于灯下展开丝绢细看。
那丝绢之上描的俱是半指大小的小人,动作各异,神情不同,废默一时难察其详,便将丝绢翻过来察看,见几行行楷小字:“乃营作朝宫渭河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废默拍拍脑门,接着向下看。下面写道:池水北经镐京东,秦阿房宫西。另有一行行书小字写着:大秦旧梦,咸阳丰镐。废默不解,递于苏轼道:“先生博学多才,想来理解这绢上记录之意。”苏轼接过丝绢来,看了几眼道:“闻大秦始皇帝动七使万人力修建阿房宫,后来阿房被楚霸王项羽一把火毁之以炬,大火烧了足足三个月。这绢上记载,想来就是《史记》和《水经注》的记载,这行书记载之处,想来就是阿房遗址了。”
加蓝和梁青竹、樱花使分别诉说相间恨晚之意,废默和苏轼感叹前朝,似乎忘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这苏轼喝了几口热茶,方才稳下神来,暗自叹凶险。各说各的话,萧傲薇进来,众人安静下来,加蓝接过酒壶道:“姐姐辛苦。”
萧傲薇递过酒壶暂以主居而坐,笑颜绽放华彩:“先生方才说到阿房、大秦,不知怎为何津津乐道?”苏轼道:“这也是老朽疑惑不解之处,阿房工程浩大,被毁于燃烧三月有余的大火,只是如今咸阳周围百余里无有一点阿房遗迹,因此老朽和废默大侠才对前朝杜牧的《阿房宫赋》不免质疑。”
萧傲薇略一沉吟吟《阿房宫赋》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郦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五步一楼,十步一折,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坡,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殿之中,而气候不齐。”众人听萧傲薇如此好记性,齐齐鼓掌喝彩。萧傲薇面带红晕道:“杜牧此赋骈散兼行,语言精美而富于文采,却是极尽铺陈夸张之能事,不足为史料。只是今有民间一传,不知诸位知否?”
众人齐问是何传闻,这萧傲薇便将所知之事一一道之,盖言阿房宫殿基层之下藏着巨大的宝藏,便如《阿房宫赋》中所言,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众人听的咂舌,萧傲薇又道:“秦始皇为求不死仙药,死在东巡路途,其子胡亥得赵高相助篡位,害死扶苏,那指鹿为马不可一世的赵高指令秦二世继续建造阿房,便将大量宝藏转移藏匿据为己有。民间传之有一阿房之村,又有言道开启地下宝藏之门钥匙为一仿造秦刀币模型所铸造的兵器,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樱花使却待要说,被萧傲薇使眼色制止住,樱花使就不在言,转看众人。众人皆说不知,这废默便想碧血功丝绢背面记载之图,因无凭无据,只是一想作罢。
萧傲薇道:“如是求此宝藏,正好资我天下盟举事之需,当是宝物物有所值。”
几人继而舍弃阿房话题转论江湖,说的最多的就是碧玉堂堂主谭彪。苏轼废默二人这才方知谭彪和宗天宙早就相识,只是意见不甚一致抑或是其他原因分道扬镳。说来说去都是团团疑惑,眼看天色将明,这一些人方才离席散去休息。

第二日日上三竿方醒,用过早点,废默和潇湘剑客柳如龙便乔装打扮去橘子洲探听谭彪消息。到中午,废默空手而回,众人见状不禁黯然。柳如龙毫无踪影,加蓝道:“定是又去了天上人间。”樱花使脸色变了变,瞬间恢复平静让加蓝去招呼谭小皇吃饭。加蓝不一会儿就回来道谭小皇躲在房间之内不肯出来,废默道:“他正在伤心之时,随他去吧。”
中午萧傲薇设宴款待,萧傲薇道自己最近又做了首诗,加蓝就急迫问是何诗作。萧傲薇有心求得苏轼指点,说一声献丑后吟道:风满楼。雨满楼。织就相思化泪舟。尘缘作水流。忆离愁,怕离愁。别后经年萦梦幽。为君云发留。加蓝高兴地拍着手说,我知道你又在想他了,是不是?是不是?加蓝追问萧傲薇,萧傲薇满面通红,两个女孩子一阵打闹。
苏轼道:“萧姑娘好文采。”加蓝这才停止和萧傲薇的玩笑,坐下来嚷道:“饿死了。”萧傲薇谦虚道哪里、哪里。萧傲薇直夸加蓝寻到苏轼,大功一件。加蓝调皮地吐舌头,转而想起询问萧傲薇躲避在沁雪斋的原因。萧傲薇越是不说,加蓝越是好奇,不住央求。萧傲薇就把那日自力量酒馆杀出一条血路之后遇到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与加蓝。加蓝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真有这事?醉梦客失踪了?是被敌人俘虏?还是跟那女子私奔?”
萧傲薇道:“现在一切还只是未知数,因我在东京刺杀过梨花春树,力量酒馆前一战,有人认识出我的模样,朝庭现已把我的画像张贴满长沙城乃至大宋管辖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盟主就是为安全起见,让我在这沁雪斋避避风头。”
“那宗天宙呢?”加蓝问题多多。萧傲薇皱皱眉头道:“即使朝庭通缉盟主,他也不肯躲避起来,天塌下来,盟主也得到处游说天下英雄豪杰。”
感叹一番,萧傲薇将桌上均瓷盖杯杯盖一一揭起,捏一小撮明前清茶放到各个茶盏里道:“美丽,不需语言,静静地观看,倾听,是空谷幽兰,淡然去雕饰。”樱花使“嘻嘻”一笑道:“这话比较适合加蓝……哎,姐姐,你又再取笑我了。萧傲薇道:“妹妹的断章散句,姐姐读了几千几百遍,都能倒背如流,又怎是取笑?”
樱花使摇头道:“咱姐妹几个一见面就互相拿文章开涮,妹妹还不知道自己,区区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又怎敢和姐姐提并论。”废默、苏轼二人也齐齐说好,这樱花使方才默不作声。萧傲薇道:“樱花的诗词是独具匠心,写作的方式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怨只怨迂腐之人不懂诗词,相信若干年后一定有人能够懂得鉴赏姐姐的创新体裁。”
“潜台词还是说妹妹的文章没有韵律,也难怪人说萧姐姐能言善辩,损人也说的人心里舒坦,刚才一诗连苏先生也不禁叫好,值此良机,姐姐何不一并端出来于佳馐共品?”樱花使说着又问萧傲薇。萧傲薇道:“这整日马上厮杀和处理盟中事物,手一时惰了,羞于提起。”
这苏轼废默二人便插不进话,坐的局促不安,间或偶尔用些菜肴,喝几杯酒。酒杯见了底,萧傲薇起身斟酒道:“前日也曾作得一诗,只是不知道有哪里不妥,还望苏老先生、废默大侠多多指教。”两人抿了一口菊花酒提起精神,催促萧傲薇读来听听。萧傲薇端着酒杯绕到加蓝身后:“两位都是高人,可不许笑话。”
说完,萧傲薇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坐,几人等待着萧傲薇的新作。连梁青竹的眼光也离开废默片刻。萧傲薇收起笑容,缓缓地、声情并貌地朗诵:“凝愁玉影和香堕,把酒临窗对月悲。”
只读出这一句,加蓝和梁青竹便拍起手来喝彩。废默看了一眼加蓝和梁青竹,沉吟少许,也不禁叫好。“下文呢?”只有苏轼沉吟不语,樱花使聆听下文已经迫不及待,拽着萧傲薇的袖子催促。萧傲薇又想了想道:“笔落银笺肠断处,西窗梦里忆当时。”
“好好。”苏轼这才击掌思考道:“好一个笔落银笺肠断处,只是这西窗梦里忆当时有些不对称,容我想想。对月悲,忆当时,是有些不妥。可是怎样对好呢?废默大侠,你说究竟该如何润色?”废默思索一阵,也想不出该用何词置换,面露难色。萧傲薇忙斟酒道:“这词是妹妹胡乱编的,两位不必费神思了,喝酒。”
加蓝也接过一盏酒道:“萧姐姐,这事好办,你可以找阿木甲大哥讨教,他一定行的。”加蓝说完,萧傲薇便觉得脸上微微发烫,借口不胜酒力,取手帕掩嘴轻咳。
樱花使望着萧傲薇道:“加蓝这话倒也不假,这阿木甲的武功高低我们现在不知,可他的文采在天下盟是有目共睹。前些日,在福建盟主召集其中几堂堂主,于酒宴上谈起诗词,盟主就力赞阿木甲。阿木甲拗不过众人相邀,七步成一诗,端地是才比曹植。”
苏轼不认识阿木甲,废默却是听得真切,急问阿木甲现在何处,萧傲薇说已去了山东,废默听了好生失望,便将一路苦寻说来,想到夏晓月得的推荐信已经连同包裹丢失,不禁怅然。萧傲薇安慰道:“废默大侠尽可在沁雪斋安心等候,天下盟正在用人之际,你这般武功,还怕埋没不成?”废默这才释然。
苏轼极爱文采出众之人,就迫不及待问樱花使阿木甲七步成诗一事,樱花使肯首道:“樱花当时在场,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当时的词好像有这么几句:远离尘嚣繁华,无意有心日如沙。莫道寂寞春又逝,流水何处不落花。”
樱花使说完阿木甲的诗词,一直默不作声的梁青竹这时候道:“确实才华横溢,只不过词里**落寞之意,竟似对功名利禄淡薄。男子汉生于斯世,当如宗天宙、谭彪一般顶天立地英雄,成就丰功伟绩。阿木首领诗词上功力深厚倒是非虚,可是我不欣赏这般语意里的糜糜和消极颓废。”
“我去寻找柳如龙大哥去。”加蓝填饱肚子说,萧傲薇道也好,送加蓝出门。樱花使有些坐立不安,但还是没有挪动脚步,望着梁青竹道:“妹妹此言有些武断,想来妹妹出身高贵,对平凡百姓之事有所不知。这古往今来多少诗人莫不是不寄情山水田园以明志?采菊东篱下,这意蕴的从容澹泊并不代表陶渊明胸无大志。其实,消极颓废的不是阿木甲,反倒是宗天宙有些时日消沉之极。他与大漠七雄决斗时身中九刀还气定神闲,可有谁知他之前落魄时节的凄凉,竟然望残月而泣,见鲜血而晕。”
“人生无常,岂能事事是非分明,又岂能事事有个明确的尺码可供权衡和区分,不说了,还是说诗词吧。”废默听得大漠七雄便想起谭彪叶飞,皱眉打断道。几人把酒论诗而谈,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直到坛壶菊花酒尽,萧傲薇仍意犹未尽,还要唤丫环取酒。倒是樱花使劝住道:“姐姐休要再饮,这几日多事之秋,莫不如今夜就此散去,反正苏老前辈和废默大侠、青竹妹妹两人都在这沁雪斋住下了,来日方长嘛。”
这萧傲薇已微有醉意,于是打发走丫环撤去残席,苏轼、废默两人连忙起身告辞,自回房间小憩。这樱花使方才告诉萧傲薇担心之事,不顾遭到萧傲薇耻笑便急急出门追赶加蓝寻找至今未归的柳如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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