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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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不见,府邸还是原来那般奢华虚浮。
有丫鬟偷偷看我,眼里都是好奇之色。
记得刚才我叫门前人通报的时候那人也是一惊。
是啊,当我说出我叫“吴宴”的时候。
君出羽一派持家人姿态出现,身后跟着一华贵妇人。妇人约二十七八,风姿绰约。
“吴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君出羽坐于上位,眼神灼灼看我,果然是在商场打滚多年人的眼神。
我起身做礼,“在下是来和君老板做生意的,那批经官府所特许的关外丝绸,正想找人一起合作。”
君出羽眼神一动,面上却毫无表情。
“听闻吴公子已经找了陈员外作保了,现下怎么想起我们君家了?”这话说的直白,果真是气势非凡。
我只得做小人状,“陈员外他近日身陷牢狱之中,况且他对我似有偏见,我又没和他缔结契约,故此来找君老板了。望君老板愿意合作。”
“哦?”君出羽看我,眼神探究,最后停留在那方白色面纱上。
是啊,据说吴宴来京城没多少时日,见过他的人还不多。所以那管家才会让我顶替他。那么势必有不少人想见见吴宴的如山真面了。
“吴公子似乎对我们君家比较不满啊,自从你们进城以来,君家生意锐减不少。”
我惊讶,瞪大眼睛,“这……这……这话从和说起?!我吴宴虽不是高风亮节的义士,但也是老老实实只做本分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不堪的事呢?背后阴损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我刚一说完,才觉得此话耳熟,原来是当日某人对我的说辞。
不过不同的是他最后没说服我,我却能说服君出羽。
君出羽两眼放光,似是动心。
这是自然,到嘴边上的肥肉不吃,岂不是笨蛋。君家商业上实在没有多大建树,要多多开拓才是。
“看来是外面以讹传讹才让君老板误解了我。我吴某人一向厚道,只想早日做好这生意回关外去。”我期期艾艾,黯然道。
君出羽看看身边美妇,使了几个眼色后爽朗道,“大家生意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朋友好。好!吴公子,我信你一次。这生意,我做了!”
我微微一邪笑,只可惜眼前人看不见。
拱手做礼,笑着离去。
约好三日后定契。
事情进行的顺利,我和君家做成这次生意。
你赚,我赚,大家赚。生意人自然开心。
然后就是小人之交甘如醴的戏码。我与君出羽谎称好友,相交甚欢。君出羽说,非要招待我到离开京城为止。可惜我看这次我是离不开了。
某日酒过三旬。君出羽搂着手中的女子问我。
“吴公子,为何总是戴着面纱。”
他面色赤红,口齿不清,一看便知是醉了。且是醉得厉害。否则也不可能问出这么失礼的问题。
挥手退下那些青楼佳丽。我朝他笑,眼神荧荧。看他微微愣神,才收住那笑容。
“因为……我的容貌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微风一起,面纱被吹落。
我听得眼前人倒吸一口冷气。
心中苦涩,想不到我竟然要学当日柳絮和我相遇时的招数。
惊艳的眼神,叫我受用。
更受用的,是他眼中的惊讶。
他的眼神顿时清明,眼中丝毫异动都逃不过我的眼:怎么会有人如此相似?
我问,“怎么了?难道我的面目真的如此不堪?”
“不,不,只是……”他眼神又是一动。
此时他心里想些什么,我岂能不知?他必定心乱如麻,心心念念:怎么可能,他应该死了啊!应该死了啊!要是他还活着,也应该年近而立了,怎么可能是眼前的人呢?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十**岁的少年。所以不是他!不是他!
他自我安慰,朝我微笑,却不知那微笑在我眼里是多么可笑。
“只是没想到,吴公子这么年轻。”
我摸摸脸,苦笑,“是啊,做生意的。就怕他们欺生,所以只好每日以面纱蒙面,装做老成姿态。可怜我爹死的早,我十三岁便当了家,想起那时的日子,才是辛苦。”我低眉侧目,任君怜爱。
他立即变换脸色,长辈模样尽现,“哎~~商场如战场。要是真给他们看到你这模样,怕不是欺生那么简单了。”
君出羽摇头皱眉,无奈之色。
好似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一般。
而事实上,我的确是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是他的大哥,当日被他赶出君家的某人。
我抬头,朝他又是一笑。果真,我是如此爱笑。
后来我到君家去的时候不再以面纱遮掩。
记得当时君出羽身后的人一见我,就失了神。
那美丽的妇人正是当日和君出羽一起陷害我和我娘的人——柳絮。
她的眼神惊恐,软弱的身子似乎支撑不住。
我连忙关切的问,“君夫人,你没事吧?”
君出羽连忙扶住她,露出责备之色,“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这么失礼?这是吴公子啊,你不记得了?”
柳絮这才如梦初醒,神色恢复正常。
看这样子似乎君出羽还没对她说过我的事情,她才会这般惊讶。
过足了吓人的瘾,我连忙收拾回到吴家所住的府邸。
毕竟我不是只有君家一个敌人,我还有吴府的那只老狐狸要对付呢。
才下马车就隐约感到一阵异样的阴沉之气袭面而来。
阴沉更胜于我。
掐指一算,不好!大事不妙!
匆忙往主厅奔去,眼见一人立于厅前,端详着墙壁上的画像。
那是一副梨花图。山花烂漫,缤纷了一地。
来人回头看我,似笑非笑。
“竟然是你。”他微微开口,语气仍然如初遇时那般森冷。
浑身一战,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我只有十年道行,他的道行却是深不可测。
他一身黑白道袍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微微勾起嘴角,飘逸出尘。“想不到不过十年没见,你竟然沦落恶鬼道。”
我斜眼看他,似嗔似怪,好不娇泼,“败你所赐!”
是啊,如若当初他让我自己了断了自己,我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回想起当日光景,实在是造化弄人。
原来我早就死了,十年前就死了。可惜我是被人害死,而不是自行了断的。
因为怨气太重,难以投胎,因为身上有妖印,更加容易成鬼。
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够报仇。我装做被强盗所洗劫的书生,然后勾引路人,吸其阳气。而当日那些人之中,就属吴宴最让我顺眼,所以才选择他来帮我完成报复大业。可惜啊~~最后竟然还是要我动手用法术。我筹划这么些时日,竟然只把我当男宠。看来是因我修炼的不是媚道之故,无法彻底迷惑他人为我办事。
回忆暂停,我继续看着眼前的人。仍然一脸清雅,却又妖媚至极。
我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嘲弄的是他,亦是自己,“道长?莫不是来抓我的?”
他竟然厚颜无耻至此,朝我点头。
气氛不是诡异二字可以形容,索性姓钟的老狐狸及时出现。
“尘……尘少爷,你回来了。”
钟管家瞥我一眼,话说得有些战战兢兢,随即站在道士身侧。
我朝他微微一笑,看来他已经知道我妖的身份了。
只是,他要是知道他身边的这个也是妖怪的话,是不是还会站在他身侧?
既然你们爱演,我就奉陪到底。
“这位是???”我看着钟管家,顺便指指他身旁的家伙。
钟管家还算是有胆识的人,竟然还敢看着我说话,而不是吓得双腿发软着地,“这……这是我请来的道长。少爷那么些时日都没醒来,许是中邪了。所以找来道长驱邪,希望可以治好少爷。”
中邪?呵呵,好象也可以这么说。
被我勾了二魂六魄,死了怕是连投胎也难。比中邪稍微可怕一些吧。
那假道士看着我微微冷笑,极淡极轻。看来他也看过吴宴,已经知道了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了。
他上前一步,与我四目相对。
“在下姓池名靡,一云游小道而已。”说罢竟然还拱手一鞠。我惊,他身旁的钟某人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道长多礼了。”我忙扶起他,才下手就后悔了。想他一个道行那么深的妖,我怎么随便碰触。要是他施了什么法术,怕是我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立即收手,面上挂笑,“区区君飘尘,吴家管事。”
他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你就是吴家管事,失敬,失敬。”又是一礼。
“我不过代替几日家主而已,道长不需要如此大礼。”我尴尬说到。
他到是自娱自乐,“刚才听钟管家说了你为吴家委屈扮做你家公子的事情,实在叫在下感动不已。我只是太过钦佩公子而已。”
这言下之意是我一个下人扮少爷反倒委屈了。
我不语,直直看他。气氛被我搞得有些尴尬。
钟管家突然杀出一句,“尘少爷,钟叔还要照顾少爷,你和道长慢慢聊。”说罢就就告退得不见踪影。想他此时必定在门外来回踱步,想着我和这个假道士在主厅里做些什么,是不是大战三百回合,是不是鲜血漫天。

可惜,他绝对不会料想到此时场景。
我朝他冷笑,“池靡是吧!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远日虽有渊源,但是近日可无仇啊。你到这里坏我好事,是何居心!”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眼光如当日般叫我浑身战栗。
好半晌才冷冷开口,“君飘尘……”他眼中似有玩味,咀嚼着我的名字,“记得十年前京城第一商家似乎有位飘尘公子被逐出家门,难道那人是你?”
明知顾问!我恶狠狠瞪他,如若眼神可以杀死人,他现下不知死几百次了。
“池靡!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他无聊反问,声音清清冷冷,“你是何居心,我亦是何居心。”
果然道行深不可测,我和吴宴相处三年,无意间发现他的纯阳体质才等到今日。他随便一看就知吴宴那隐体。
“既然你知道了,你也该知道你已经没有得到他的精元的可能了。”
他坐上主位,半倚在太师椅上看我,唇边勾起无意的恶劣笑容,“的确,他被你勾了二魂六魄,只要等他生辰之时把剩余的魂魄摄去,他的精元势必落入你手。不过……”
他停顿一瞬,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当日那红衣的妖精,邪美至极。
“不过,要是我想得到他的精元,未必要直接吸食。假于他人之手,在把那人的精元一起吃了不是更好。你说是吧,飘尘?”
我斜眼看他,也学他似笑非笑。只得慢悠悠道,“你好不讲道理。”吴宴的精元我非得到不可,否则怎么熬过那万妖之缚!但是想起当日他对那妖精的所作所为,脊背也不禁打了个寒战。正所谓前也是死,后也是死。
他慵慵懒懒,半眯着眼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什么道要什么理。”
我顿时无言以对,只得继续看他,但是此时眼中已可以喷出三昧真火。
他继续邪魅望我,表情冰冷。
两人应算是在对峙之中,我却在气势上输了他一大截。
连仙人都有疏忽犯错的时候,何况妖魔鬼怪。指间的梨花针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眼前人的一次疏忽。
太久了,久到我都累了。我以委曲求全状,别扭至极的眼神看他,“不如,我分你一半精元。”
“哦?”他还没玩味完,我一针已出。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人应该已应声倒地。妖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只要不是鬼魅一类,终会中毒。所谓鬼魅一类,大抵应该是说我这种样子,只有一缕怨恨,幻化成憎恶的面目,为害人间。
眼前的人却不见了踪影,我回头一看,还没转动脖子,就感到一只温度极低的手抓着我的脖子。
耳边响起低低媚媚的声音,“君~~飘~~尘~~,好一个君飘尘啊。你以为我这千年道行是白修炼的?不过一个小小鬼魅而已,就算你加上你为人的那些日子,也不够我为修道的一个零头。怎么?想杀我?”
全身的肌肉都紧张的难以自持,我只得被迫仰着脖子,费力呼吸。寂静的大厅里只有我低浅的呼吸声。
“好一副美景。”温热的舌头添上我的颈,怎奈双手被压制,无力反抗。
“我……我……开个玩笑而已。大仙……何必和……我这小角色计较。我把吴宴的精元全部给你,都给你。”说到后面,声音已然打颤。
“现在求饶,是不是晚了些?”池靡的声音又起,引得我阵阵心寒。
灵巧的舌继续下移,果真是修习媚道的,每次舔吻都让我轻轻微颤。
颤抖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激动,更是因为怕此人突然咬断我的脖子。
他脾气古怪,我不是不知。
下一瞬却不见了此人踪影,转眼间唤作池靡的人已经坐上太师椅,继续玩笑般看我。
我全身无力倒地,一身白衣也沾染了地上薄尘。
重重喘气,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的不想灰飞湮灭。至少,在大仇得报之前不想消失。
他笑意荧荧,一派仙人之姿,“看来你已经不想死了。十年之间,你竟变了那么多。”
他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他又不是我旧时好友,不过是十年前的一次错遇而已。他凭什么这般相熟姿态。
罢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我奉陪就是。
我仍旧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凄凉地朝他笑笑,应该是媚态尽现,“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的我早不是当日的君飘尘了。”
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自从被赶出君家的那一刻起,或者,是被君出羽派来的人害死的时候。
他看我不语,随即起身向我走来,黑白的道袍竟然在无风的厅堂里飘摇起来,诡异非常,却俊逸得很。
他朝我伸手,我下意识防备看他。
“那就这样说定,吴宴的精元你我各一半。”他说,甚至面上带笑,清澈通透。
我还没从他的话里反映过来,就又被他的笑容吓到。
他乘我不备把我拉起,我一个不稳跌落在他怀抱。这个时候才惊觉他竟然比我略高一些。
还在微微发愣,身后的声音又是突兀而至,“如此留恋本尊的温柔?”
我一把推开厚颜无耻的某人,可惜却不能凶狠看他。只因我的法力不如此人,受制于他。
“好了,池道长,既然你我已达成共识,是否现在应该好好演戏?”我对他微笑,欲离开现场。
他紧跟我身后,随我一起出门。
门外果然站着某人,神色紧张,风尘仆仆。
好一个程门立雪的钟管家。
见池靡道长与我均完好无损,眼中诧异遮掩不住。
我瞟了眼身后某人,传音入耳,“你内伤还是我内伤?要不两败俱伤?”
他微微一笑,笑声媚人,“两败俱伤。”可惜只我一人可以享受。
我朝钟管家淡淡一笑,“钟管家,我身体略有不适,先行告退。池道长劳您招待了。”
钟管家一把拦住,眼光把我全身打量个遍,速道,“既然道长为医治少爷而来,那么就安排他住在府里,尘公子,你意下如何?”
我连忙重重咳嗽,脸色惨白,微透薄汗,“钟管家做主便是。”疾走而去。
想必身后的道长此时也该口吐鲜血,应应景致了。
夜凉如水,我学着儿时模样坐在树梢上赏月。
成鬼之后就属身体灵便不少。不像小时候要学那猴子爬树,上上下下,就算赏倒了月也觉不够风雅。
现在可好,只需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就飞离地面,手边甚至可以拿壶好酒对月而酌。
只可惜,多年以前有二弟相陪,而我这十年之间,只能形影相吊。
“看来飘尘生前风雅至今未减啊,京城第一才子果真不同凡响。”
才分开不过几个时辰,这个人怎么又出现?
我看着身旁冷笑着的冷颜美人,全身防备又起。
对于这个人,我始终不敢完全相信。所以故做煽情,挑衅而言,“不同凡响?床上工夫不同凡响么?”媚到骨子里,句句吐吸妖娆。难道我最近空虚如此?
某道长一把抓住我不安分的手,似笑非笑看我,“看来你还没有全然信我。”
我一个回旋转身,凌空悬浮于夜空之中,“呵呵~~池靡要我如何信你?你道行不知高我多少,我受制于你,这次契约本就毫无公平可言。”
我定是疯了,才会说得那么直白。
月色晕染而开,把黑白道袍的池靡映衬的更加脱尘离世,所以,我才会那么不理智吧。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来问吴宴生辰是何日。”他冷下眼来看我,仍旧勾着妩媚的笑。奇异的好看。
“八月十四。”我答,面目也冷漠起来,没了刚才笑容。
“八月十四……”他玩味着这几个词,随即从上到下打量我,“怪不得呢,一个只有十年的妖,怎么可能有如此修为。原来是用了禁术。呵呵。”他轻笑,我只觉得刺目。
所谓禁术就是非特殊情况不能随便使用的法术,而使用禁术,需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少。
用了噬血咒的人不仅要经受每年月圆之夜的血噬之苦,更要在每个月蚀之夜受万妖之缚的刑罚。本来几百年才出现的月蚀之夜,却好巧不巧在我用了噬血咒十年之后就到来。万妖之缚可不同儿戏,若没有任何准备,十有**是要灰飞湮灭的。
却恰巧给我遇见了百年一遇的纯阳体质吴宴,叫我怎么能放手?
继续看着眼前可恶的美人,“离八月十四还有两月之余,池靡大仙可以先去云游四方,待时日到了取吴宴精元就好。”我好心建议。
他挑眉一笑,“不需要了,本尊正好可以用这两月好好欣赏这京城美景。十年前有事在身,匆匆一过,今日可以好好欣赏了。”
欣赏?打死我也不信此人留在这里为了欣赏什么美景。
只得飞下树梢,回房间睡觉。任凭身后的人继续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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