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我曾经也善良过。
但是昨日起,注定我不善良。
我相信人性本善。况且我长的如此可爱,按照相由心生的观点,我绝对是个好人。
曾经善良如我,也落得如此下场。身后烟雨蒙蒙,让差点想起我和柳絮相遇时的样子。美人依旧,她仍是京都第一美人,而我,却不是京都第一才子。
京城里人情世故,我在阴冷的日子被曾经的管家扫地出门。他张口,横眉冷对,假装不认识我,“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进君家大门!”
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君家大公子君飘尘,我是你的主子,我是京城第一风流才子。虽然,那也只是曾经。
昨日以前我是京城第一商家君家的大公子。可惜,如今我只是君飘尘,一个落魄书生而已。我跑去京城里平日与我交好的官员那里,竟然都是闭门不见,好个世道。
自小受尽宠爱,当然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所以怪不得我此时如游魂般出现在这个荒凉的十里亭。
十里亭,十里一别。是不是我也该在这里和这个红尘告别?
苦笑,身上华贵的衣服被冰冷的雨打湿,粘在皮肤上的感觉好冷。原来华贵的布料被雨打湿了同样是冷的。身体却是滚烫的厉害,冷热交替之下,我希望早点死去。好早点投胎再世为人。否则……
我想我说过,从昨日起,我不善良。
所以若留我下来,只有祸害人间的份。
其实昨日还在痛苦麻木之中,整个人浑浑噩噩游荡在京城大街上,现在被这雨一淋,才想到应该早早自我了断。我左思右想大约三个时辰,才想了这个好方法。
想我此时已不是君家之人,自然什么都没有。身无长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附庸风雅的白面书生一个,叫我如何活下去。既然不能苟活,死得壮烈不是更好。
本想找根白绫吊死在君家匾额之上,清早看着那朱漆匾额才发现自己没有钱买白绫,也没有轻功把白绫挂上那高高的匾额梁子上。
可笑,我堂堂一代才子连死都无路。
索性死在那眉河里,一个纵身淹死做罢。兴匆匆走到那眉河边,却想起了当日的柳絮。
记得当日柳絮与我在这青青柳岸旁偶遇。她薄纱被风吹起,一张俏脸惊慌失措看着身旁的丫鬟,丫鬟连忙拿起团扇,遮挡不及。大家闺秀就是如此,不轻易抛头露面,出来游玩必定要带个面纱遮掩。
我拾起那绿纱,“小姐,你的面纱。”潇洒一笑,指指身后刚叫的轿子,“那里的轿子给小姐坐吧。”
女子感激的看我一眼,原本苍白的脸上点点粉红晕染开来,竟美不胜收。
才子佳人,自然绝配。金童玉女,为京城中人所津津乐道。
为回忆所累,自然又没死成。
神志恍惚来到十里亭,就是如今光景。
“滚!”
看来我被雨淋湿,“风寒”都变成“疯寒”了。
“不想死快滚!”那声音再次出现,冷漠清疏。
声音凛冽,一定不是我的声音,据说我的声音是温雅清澈的。
而且我直觉那声音不是从原处飘来,更加不是近身的,而是——直接出现。
纵然我一心想死,那也不代表我不好奇。四处张望一下,黑漆漆的一片萧瑟。雨已停了片刻,四下寂静,偶尔几声蛙鸣,刚才没有注意,现下却觉诡异起来。
谁规定死前不准害怕的。恰恰死前的人最是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觉可怕。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仍然是直接入心,“哼,不过一个胆小书生,怕死就快滚!莫妨碍本座办事。咳咳……”
再次四下张望,风吹过十里亭旁那些白色野菊花,分外凄凉。
本来还以为那声音会再次出现,等待了很久却仍旧寂静一片。
风吹在仍旧湿冷的衣衫上,果真好冷。
“公子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外,做甚?”黑暗中走出一个红衣女子,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媚态,容貌艳丽,身段婀娜。好一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啊。
如此美人真是世间少有,还是其实眼前的美人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
不过在考虑这种风雅问题之前,我倒想问问眼前女子,她要做甚。
刚才的恐惧一下全不,果然看到美人心情大好,这男人真是本“色”啊。
我竟然能在此时笑的出来。好象自我被君家赶出家门之后就未曾笑过。两天,我整整两天都未笑过,可是曾经,我却是日日带笑,儒雅温文的公子哥啊。
缓缓开口,“小姐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外,做甚?”我原话奉还,那女子以袖掩口,轻笑起来,娇柔的身段也跟着起伏起来,看起来风光甚好。
她见我直直打量,目光毫不避讳,就大胆走近,“公子,你欺负奴家,好讨厌。”
粉拳打在身上,没觉得疼痛,只是一阵**和脂粉女儿香。
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时多少也能体会那些风流无度之人的感受了。
死在如此美人身上,就算变成尸骨也甘愿吧。
一把揽上纤细如柳的腰肢,软玉温香,叫人好不惬意,正在发愁怎么死比较简洁方便,此时竟然来了一个狐狸精。
听闻最近京城郊外有鬼怪出没,时常有年轻男子失踪,看来此事不假。
“公子请随我来,呵呵。”又是笑,笑的又娇又媚,怕是男人都抵挡不了吧。
展转蜿蜒一条小路,竟然到了一个宅子里。宅子看上去古朴典雅,实在是不适合寻欢作乐的地方。不过就算这个宅子,也是用什么法术变化出来的吧。
彼时此地,是什么地方呢?荒凉已久的坟地,还是破庙驿站?
罢了,反正我是今日要命丧于此。是什么地方都一样,反正入土就行。况且温柔乡里死,也算美事。
轻轻退下美人衣衫,情动难以自制。纠缠许久,久到我都觉得不耐烦。想快点进入主题,当然不是我色急攻心,而是我求死心切。
想起过去种种,始终不能释怀。
我是真心爱过她的,我的柳絮,我也是真心对他的,我的二弟,即使他是偏房所生,从小就被人欺凌,但是我从未看轻过他,三弟刻薄他的时候,我甚至出手相劝。我从来不知道,他恨我如此,恨到要把我赶尽杀绝。恨到,要把我的柳絮抢走,要把娘逼死,要把我活下去的意志都剥夺。
胸口一紧,原来是那小妖精咬住我的胸口。
“在想什么呢公子?恩?”女子朝我眉眼连连,身上有仅剩一件肚兜遮体,我却无心欣赏。
为什么那么慢?为什么还不来吸食我的精血,为什么还不让我死呢?
“他想快点死,你还不下手?”古色古香的屋里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竟然是刚才叫我害怕的男音。
“谁!”妖精一改刚才妖媚,把我重重扔下床去,声音凶悍。随着她的视线我也朝那屋子空旷的地方看去。那里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一头乌黑长发,一件森白雪衣,整个人竟然还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还没看清楚那人样子,那妖精就对着那白色人影射去两道红光,刺眼的很。
妖精一边变出两条红色皮鞭,一边抽打起来,樱桃小口里还不住的骂:“我说这地儿怎么最近人越来越少,原来还出了你这个小贱人和我抢男人!贱人,看招!”
待我定睛看清楚那白衣人,却被吓了一跳。若那妖精是红尘艳丽的话,那么那白衣人定是绝尘脱俗。真是幸运,死前竟然看到了这样的美人。可惜不但是个冰山美人,还是个男人。
那白衣人轻轻咳嗽一声,竟然有一滩鲜血从嘴角溢出,好不妖艳。
“你不过比我早来几日,就占山为王了?此风水宝地的归属是谁还未有定数呢!”说着就变出一把晶莹通透的宝剑刺向那红衣妖精。
那妖精反手一挡,用鞭子一挡,猖狂而笑,“凭你!一个孤魂野鬼也敢和本仙比?”
“仙?”白衣人冷笑一声,眼神轻蔑,“不过一个小小狐妖就敢妄自称仙!”
两人剑拔弩张,说话间已经开始过招。
我被刚才那女妖精扔在墙角,情况很是凄惨。微微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经过刚才那么折腾衣服早就干了,整好衣服。我笑着迎上那白衣人的目光,因为我发现他开始就有意无意看着我,眼神中似有玩味。
“这位公子,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似乎不好吧?”我朝那白衣人作揖说到,礼仪风范做得周到。
本来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或者是更加紧张。那妖精回头看着我,眼神冷漠,又好象刚才发现我的存在一般。却突然之间笑了,艳丽异常,似乎又回到刚才床上那般。随即软在我怀里,“小贱人,你要修习媚道也不去换个女身,你那副皮相再好看有什么用,男人的身子谁爱抱!看看,我连****都没用,他就已经为我要死要活了。”说着点着我的唇,慢慢磨折起来,手上的鞭子确是越握越紧。好一个狡猾的狐狸精。
那白衣人冷笑一声,我从未见过冷笑能笑得如此邪美的人。“这个男人你爱要就要吧,我本就不是非男人不可。要不是最近找不到好的精原,我何苦去屈就那些臭男人呢。”
女子听了他的话一把推开我,我又一次如破布娃娃一般被扔在地上。“那你来做什么?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自己过日子就可以,你为什么要来坏我好事!”
“我啊。”白衣人舔舔舌头,幼嫩的丁香小舌在唇边舔了一圈,春光无限。他又眨眼,不知是朝着我的,还是对着那红衣妖精的。
“我是来吃你的!”说罢一个凶狠眼神射来,乖乖,把我吓的后退几步。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那妖精的咽喉,那妖精竟然失了刚才跋扈,只能狰狞着脸不停挣扎。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在空气中不能挥舞着纤细的手。
白衣人竟然面无表情,看着那妖精挣扎。当断不断,这样看个女子挣扎,很有意思吗?
好不变态。
一副恐怖画面,那白衣男子朝我微微一笑,细眉轻挑,红唇微微动。本来是人间绝色,却笑的让我失去在这世间活下去的勇气。修罗,我那时只想到这个词语。
他低头,红唇亲吻上另外一片唇,那是刚才我所品尝过的,很柔软的妖媚的触感。那妖精本来挣扎的手渐渐下垂,我看她眼神,迷茫得毫无焦距。明显是受了什么蛊惑的样子。
真是讽刺,怕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栽在自己平时惯用的妖媚之术上吧。一手伸进那红色下摆,我自然知道白衣人要做什么。
下流二字当然不能说出口,但是那白衣人的神情却是淫邪的很。
却在下一瞬,那女子成了干尸一具。死状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不怕吗?”抬眼,他问我,眼中含笑,面上却毫无表情。随后把那女妖精的尸体扔在一边,手法熟练。
怕,我怎么可能不怕。
可是怕又能怎样,我无能为力。
闭上眼睛,全身寒冷的发抖,似乎是发烧了。此时我在等死,反正这也是我的初衷。一分一秒的数着自己的生命消逝的时限,实在折磨。不过被妖怪杀死,总比自己一个人伤心自绝性命听上去好多了。
多年以后,路人会说,“君家大公子当日被陷害之后被妖怪所杀,实在凄惨。”而不是说,“君家大公子当日被陷害之后毫无志气自绝性命,怪不得家产生生落在他二弟手中。”
等待良久,却始终没有任何异样。
睁眼,那人只是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看我。
那么细致那么认真,好似我是精致的古玩佳品。
他开口说话,表情冷淡的可以,“好久没见你这么俊俏的书生了。”
我为了应景装出害怕的样子,怯生生看他。他白衣离尘,本来一副天人模样,可惜身上不但染了自己的血,还染了刚才那妖精的怨念,似生生被玷污的神佛般华丽。“你……你要做什么?”我抱着自己的身子,更加紧。只是病痛折磨得我如此,就我本身而言,我不害怕。
他仍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眼神却有异动,“那么害怕?”
我只是看他,瑟瑟发抖。
眼神邪恶,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看透我种种。
“你这般境地,若是想死的话按理我本应该好好成全你的。可惜本尊是妖非人,本就毫无人性,最看不得别人舒心。所以……”他看我一眼,这个“所以”尾音稍长,叫人回味。再加上他看我的眼神竟然在眼波之间流转着恶意和娇媚,表情如此冷淡,却娇媚如斯,果然是妖,“你就苟活着吧。”说罢就凭空消失在那里。留下一具干尸一个眉眼,绝尘而去。
胸口在他消失的瞬间一紧,下意识的忙拉开衣服看看,胸口仍然平坦如昔,没有任何异常。不痛不痒不胀不瘪。
展转思考之间刚才的府邸已经变做破庙,我应该庆幸,这里起码有片瓦遮雨。
步履蹒跚走向门槛之处,屋外竟然又起了雨,淅淅沥沥,冰冰冷冷。
算了,既然如此就干脆上吊吧。虽然死状不雅,但是死态还是可以接受的,容貌没变可以辨认就好。
缓缓解开腰带,那上面还镶嵌着白玉和红珊瑚。当日被赶出君家,他们竟然没有扒我衣衫,算是仁慈。
用力把腰带抛上悬梁,每抛一下都牵扯着身下的伤口,锥心的痛,锥心的耻辱。
娘,孩儿不孝,不能为你报仇了。
娘,孩儿无能,连自己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四次,还是没有成功。
腰带一次次的落下,始终不能穿过那悬梁。
终于,在第七次的时候挂上那满是蜘蛛丝的悬梁。
门外雨下个不停,气氛不够诡异,只是凄凉。
我踩上只有三个凳脚的椅子,把脖子套进那绸缎圈里。
“啊!!!!!”好似心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痛苦难当,连手都不住颤抖。
从那椅子上跌倒在地,只能无助捂着胸口在满是灰尘和秽物的地上打滚。
拉开胸口的衣衫一看,刚才被那白衣人打到的地方显现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大约半个针眼那么大,看上去像一个痔。
纠结衣带,身子痛得难以自制。

生不如死,大抵就是这般感受。如针刺,如锥心,衣衫早被汗水浸湿。被穿梭于庙间的冷风一吹,好冷。
痛得连抬手都没有力气,疼得连咬舌自尽都忘记了。只是单纯的疼痛。好似是在修罗地狱里惩罚做错事的人,永无休止,不能停歇。
似乎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身上仍然粘腻,我呆呆望着悬梁上渐渐滑落的腰带,无能为力。
突然之间,我好象明白了什么。
事实是,我死不了了。
因为害怕而寻死,因为怕再受折磨而寻死。倘若我的死需要那么多痛苦来换,那么我宁愿不死。
注定,天不亡我。
挣扎起身走到门槛那里,门外雨丝飘渺,粗看之下也算是美景。
我仰天长笑,猖狂得很。
上苍啊,今日我执意寻死你不随我愿,他日我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莫要怪我!
雨连绵下了四天,自我被赶出君家那天开始。
我在那个有过神奇经历的破庙躺了半天,不是我流连忘返。实在是我身体虚弱难以行走。
我不知道,疼痛可以麻痹全身。
那天疼痛之后我看到我胸口那点黑色逐渐散开。像是晕染开的水墨画,飘渺的很。
那是梨花,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梨花。
梨花印,好清雅。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个梨花印对我有何意义,也不想再思索当日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其实半天以前也想过他的来历。但是只记得他那绝世的容貌,只觉得他妖不似妖,仙不似仙。说是妖,太干净,说是仙,又做出杀生吸精的事情来。
所以干脆不去思索,当作一场噩梦就好。
而且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活在这里,也不会想着,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任何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正如当日我想死都那么困难一般。而活下来,同样困难,活下来想要报仇,更加是难上加难。
从当铺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事情有多么糟糕。身上这身绸缎衣衫在这几日早被折磨的狼狈不堪。浑身上下值钱的也就是腰间的那些配饰和头上的碧玉簪子。
当铺老板看我情状凄惨竟然不断压价,无奈我只得把身上的珍品贱卖了。
几钱碎银,拿在手上都没什么重量。我进了一家从前几乎都没正眼瞧过的绸缎庄买了件成衣,是粗布料子,拿在手里都觉得刺手。
后来浑浑噩噩进了家小客栈,真是名副其实的小,房间大抵只有我以前书房的一半大小,勉强放张床而已。
草草洗了下身子换上那身干净的衣服,却没有想象中的清爽感觉,只觉得皮肤摩得微微刺痛。
从小锦衣玉食,原来我真是娇生惯养,纨绔子弟一个。微微苦笑,我该怎么活?
本来想参加秋试,考个功名以后好做官。后来想想那君家何等厉害,我怎么忘记了君家四小姐今年年芳十三,早就许了宰相家的公子。那门亲事,甚至是我选定的。可惜如今,却成了我的痛。
况且官文荐书我没有一样,也没机会参加那秋试。
思前想后,真是前后无路。看来只有落草为寇,做个江湖人士了。
可惜那江湖人士都要武艺高强,我那几下花拳绣腿,怕是初入江湖就要死在他人剑下。
这般这般,我仍是无路可走。
心下就失了信心,干脆死了算了!!
死?
想到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手不自觉的捂上胸口。我,连死也不能。
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苦笑再苦笑,我早就麻木。生死,还有什么区别?
一片温柔美景。
“来!来!君公子多喝几杯。”
面相粗陋的人向我进酒,一杯又一杯。
怀里美人在抱,懿态娇慵,好一片春光。
我微微掀开面纱一角,一口饮尽杯中酒,虚伪一笑。
“陈员外真是客气。可惜……”瞥一眼桌上的美玉,那是刚才眼前人所赠。玉是好玉,看似价值连城。“可惜我无福消受。”
“君公子,您就收下吧。虽然在下礼轻物贱,可是好歹也是在下一片心意啊。”陈员外一双小眼眼露献媚之色。
好一个礼轻物贱。
我装做未见,朝怀里美人坏笑一下,拿起酒杯喂酒。美人面色绯红,美目顾盼。
邪恶一笑,挑眉问对桌的人,“陈员外你要知道,我并非吴府家主,我只是一个小小管家而已。您求我什么都是枉然。况且这次的丝绸都是关外来的好货色,要买的人多不胜数,我家主人凭什么要卖给你?”
“这……”姓陈的面露难色。的确,他的生意只到京城附近几个省而已,和吴宴这种商遍全国的生意人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连陈员外都觉得自己的商号没有任何过人之处,那么在下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了,看来只好把这生意给君家做了。”我推开怀里美人,放下一定金子。起身,欲离去。
陈员外心急起身拉住我,“君公子且慢!有什么事好商量!”
轻轻甩开此人的手,我回首一笑。
喜欢笑,因为喜欢看眼前人痴迷的光景。
陈员外微微一愣,一会又回过神来。
我再笑,看到他眼中的光都变了几许。
“陈员外,怎么商量?我看你毫无诚意,实在不想做这生意的样子。”
陈员外一惊,看我,再看看桌上锦缎盒子内的翠玉。
我摇头,随即冷笑,“陈员外好个生意人!身前身后叛若两人!”
“这话何解!?”陈员外不解看我。
我继续冷着面,虽然我带着面纱他看不出我的神态,但是语气绝对凛然,“听闻员外你因迟迟未谈妥此次买卖,心生怨恨而到处造谣,说我与我家家主有染。说得胜为不堪!怎么?现在倒不承认了?”
陈员外一张老脸着急得很,“这……这……这话从和说起?!我陈富虽不是高风亮节的义士,但也是老老实实只做本分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不堪的事呢?”
我挑眉,“哦?可是有人为证,他说亲耳听见。”
“是谁?是谁污蔑于我?”陈员外看似已经有些生气。这是当然,若是因为一句中伤而失了一笔只赚不赔的大生意,任谁也会生气。再说那陈员外近几年生意有所颓靡,正想靠着我们这批生意翻本呢。
“员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已经做了那样的事情,为什么不承认?况且人家家大业大,怎么会污蔑你呢?”
转身微笑,不看身后那人一眼。
和那商人纠缠许久才得以脱身。
一路颠簸。才下马车,就被一双手拥入怀中。温温暖暖,舒服至极。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早就不知廉耻。
“这么晚回来,又去哪里鬼混?”身后声音温柔至极。
我闭眼,朝那怀抱蹭蹭,似猫儿一般,“都知道了还问,烦不烦啊你。”
抬眼看着眼前英俊的人,正是吴家家主吴宴。
正所谓空**来风,未必无因。如果不是我和吴宴有暧昧勾搭,怎么可能传出那样的闲话。
只是,今日那陈姓员外实在不聪明。竟然只当我是吴家管家,还带我逛窑子吃花酒。看来这次生意,注定失败。
试问有谁能容忍带自己禁脔出去鬼混的人呢?
“宴,我好累。”我软倒在某人怀里,肆无忌惮,勾搭成奸。
“小妖精!”某人眼神突变,在朦胧月色下都可见其色情。
被大摇大摆抱进家主的院里,然后被压倒在床。
夜色撩人,床上的景色更是撩人。
吴宴动情吻我,乱了一室宁静。
喘息声络绎不绝,他的,我的。
我紧紧抓着床边纱幔,指甲微痛。
他朝我淫邪一笑,一个挺身整个没入。
好痛,却有点点**从痛楚的根源蔓延开来。
这副身体竟然被开发至此,好不悲哀。
价值不菲的缎绵早就被撕成碎片,此人作为一向粗暴无度。我能隐忍至今,也只是因他救了我一次,也只因他对我还有利用价值。
想当初求死不能,想要做些生意维持生计,再谋报仇之法。哪里知道遇见强盗,把身上所有都洗劫一空,更加身中数剑。
那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那咒符只能阻止我自杀,却不能阻止别人杀我。若在我下决定之前早点发现,想必现在我也可以早点死去,更加不用为了报答眼前人而献身于他了。
因缘所至,我被眼前人所救。因缘所至,眼前人因为某此酒醉而爬上了我的床。因缘所至,我成了眼前人的禁脔。
缘起缘灭,始终造化弄人。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收到消息,说陈家商铺已经断了所有和君家的生意。
我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但是至少短时间内在京城看不见君家的东西,心情舒畅不少。
吴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是也仅止于商业。君家不仅涉足商场,更加是官场得意。近年来靠着宰相家的面子,君家三少的仕途亦是一片光明。
会选陈员外洽谈那场无果的丝绸生意,不过是看在他脾气异常火暴的份上。最后还是不做思考的和君家断了生意,看来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那也与我无关。两家相斗,必有所伤。我决定代替吴家收这渔人之力了。
微微一笑,我拈花而走。
不消几步,花便已残落被我丢弃。
似尸体般倒在地上。
我端起亭子里的茶,痴痴看着远处的桃花。
那桃花随风摇曳,如泣如诉。如泣……
闭眼享受那微微清风,好不惬意。
“尘儿好兴致,在这里赏花品茗啊。”
睁眼那人已到眼前,容貌俊美。可惜近日由于生意上的事情太过劳累了,憔悴了许多。
慢慢抚上那张脸,仔细摩挲,暧昧至极。
“宴,怎么近日那么劳累?”我明知顾问,甚至眼里满是关切之色。
他看我一眼,眼里一动,“尘儿若不给我找那些麻烦,我就不用如此劳累了。刚才还在书房差遣钟叔为你善后呢。”
“是吗?”我无辜看他,似有若无的天真模样。不过借用吴家势力不断消减君家的生意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他摇头轻轻叹,“君家三少官拜二品,我惹不起。况且……”他眼神一变,竟然冷得彻底,“就算再疼爱你,也不过是我的男宠而已。尘儿,望你看清自己身份。”
我朝吴宴笑笑,不置可否。
我早知道,从见他第一眼起就知道。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
可惜浪费我这么多时日,本以为君家不过一个商家。想不到在我离开这几年,竟然已经涉足官场。好似我这些年处心积虑的讨好眼前男人都失去意义。
那么只好另谋他法了。
“管家,少爷他这病?”
丫鬟小连面露难色,她自小跟在吴宴身旁,担心是自然。
我朝他笑,温柔至极。“没事的小连。你家少爷吉人自有天向,定会醒过来的。”
小连点头,黯然离去。
我看着床上的人,眉眼俊美,才智过人。只可惜,怕是这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了。
谁叫你不愿帮我对付君家呢?怪只怪你爱我不够彻底。若你爱我爱的愿意为我做一切,那么好歹也能和我度过这生,然后死去。
可惜了,可惜了。
吴宴生自吴家旁系,发迹之后就再没有和以往家人联络。身边只有一子,年纪尚幼,仅三岁。所以道义上应该由那三岁孩童之母主家,可惜那孩子的母亲自我来后不久就病故,至于病故的原因嘛!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如此这般吴家名正言顺落入我这管家之手。
细细抚摩着床上之人,昨日还在此人身下展转承欢,今日却已经掌管着他的生死。
我果真毫无人性。
多年的“夫妻”情谊,说断就断。
门外敲门声起。
还没待我应门就已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何人如此大胆。回头一看,果然是有资格大胆的人。
不正是前任老管家钟叔吗。
我尽力端庄一笑,随即爱怜的看床上人一眼,“钟管家,您来了。”
他老态龙钟的面上满是担忧之色,还有,些许鄙夷。
担忧是对吴宴的,鄙夷是对我的。
“我既已不是吴家管家,尘少爷不需如此唤我。”
尘少爷?好不讽刺的称呼。真想问一句,陪你家主人上床的,是不是都叫少爷。
只是这样的话太过狠毒,终是没有问出口。
老人枯藤般的手为吴宴掖好被子,慈爱尽现。
“少爷为什么还不醒来?”
我走过去,立于老人身后,“已经请了大夫,都是束手无策。”
他回头,原本浑浊的眼神竟然清明起来。
“少爷清醒之前,吴家就暂时交付于你了。”
好不情愿的交付。
不过还算他聪明,知道要是不由我代替,这次生意失败不止,甚至可能败了整个吴家。毕竟牵扯到官家,实在不好办。
我点头,作严肃状,“管家言重了,家主醒来之前就由我代替他吧。未免别人知道家主的情况而对其不利,希望管家能配合我的安排。”
他点头朝我鞠一躬,“是,少爷。”
我一甩衣袖,留他和神志不清的吴宴抱头痛哭。
白纱蒙面,丝衣裹体。
三月里的微风醉了人。
倒一杯碧螺春,一片翠绿晕染而开。
“君家近日和关外来的大商贾干上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轻轻一瞥边上的人,平凡的容貌平凡的衣着,只是品茶时姿态刻意,附庸风雅。
“这可说不定呢。君家朝中有人,还怕一个小小商家不成?”另一个声音响起。
“哎~真不知道那吴家的人在想什么,好好的干麻去惹君家。”
“呵呵,反正与你我无关,我们坐着看戏罢了。”
微微勾起嘴角。
的确,不过看戏罢了。
起身,离开。
直直奔赴君家大门口。
君家门前如当年一般气派,甚至更加增添几分富贵庸俗。
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
好好一个男子,学人家女子蒙什么面纱?白衣白纱,莫不是家里出什么伤心之事?
众人却不知道,多年以后的今日。我爱上了白色的衣衫,只是因为自己不够洁白。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