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看破就别张开眼睛……不能够离开就不要接近
——from《忘记》周传雄（《Transfer》）
怎么会严重了呢？
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全身都疼，像筛了糠一样的疼。
周身仿佛被三味真火煎烤着，烧得我口干舌燥。然而身上所有的毛孔又似乎都被堵塞住了，热气由内向外拱，到了皮肤却都被挡了回去。整个人就像被煮熟的虾子，脸上泛着潮红，呼吸困难。
“别害怕！病情反复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医生安慰道。
我想挤出微笑，然而长时间的高烧使我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只得勉强扯了扯嘴角。
然而她误会了我的意思，忙道，“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之前的只是保守治疗，一会儿我再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若是渗出的积液没有办法被身体吸收，我会联络你的家人，尽快给你做胸腔穿刺，把积液抽出来就没事了。”
“不要紧。”我咬着牙强挤出三个字，用尽力气露出个和哭差不多的微笑。
江医生还是不放心，又跟护士交待了一些需要特殊注意的事项，方才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我喜欢江医生。
不管她是单纯的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或是什么，至少她关心我。也让我感觉到她的关心。
如果爸爸可以像江医生这样，哪怕仅仅是问一句要不要紧，或是露出担心的表情，就算要再我病倒十次八次，我也是愿意的。
这样想着，慢慢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人在病房内低声交谈。
“情况不太妙，积液比预想中的还多，而且完全不吸收。”一个女子的声音。低沉，温柔。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该怎么办？”另一个声音说道，似乎是个男的，带着担忧，听着有些耳熟。
“必须尽早进行胸腔穿刺。她胸腔里的积液太多了，而且高烧一直不退，必须要先退烧。穿刺抽液的话，一次恐怕抽不干净，至少要两三次才行。”女子叹了口气，“你也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对方没有接话，两人很快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久到我以为刚才的对话不过是发自我的臆想，然后，那个男的开腔道，“拜托你了！请尽快医好她。”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幽怨的，“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对吗？”
男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味沉默着。
女子苦笑了一声，道，“从你走进病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就是她。没错吧？看到她那样子我也猜到几分了。”
“她并不知情。”男子淡淡地说着。
……
他们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些什么，然而我终究是被高烧折磨到浑浑噩噩。在陷入梦乡的前一刻，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那个听起来耳熟的男声，应该是杜睿添。再想仔细辨认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却敌不过睡神的召唤，复又沉沉睡去。
过了一日，我高烧的症状仍旧没有缓解。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九点钟一过，江医生就过来给我量体温，然后带我去做超声波检查。可能情况不是太好，她的脸上一直没什么笑意。
难得杜睿添连公司都没有去，一大早就在医院守着。我无言的看了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他毕竟是了解我的，他略沉默了一下，走过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定定的看着我，“这么多年了，你跟忠叔闹别扭也好，生气也好，自我伤害也好——无论你做什么，要什么，我都在旁边看着，能给你的我都替你拿到了，能帮你解决的都帮你解决了，不能解决的也尽可量的帮你分担了。但是，蓂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要是存心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谁也帮不了你！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说地郑重其事。
我勉力笑笑，拍拍他的手，说，“哥哥，我没事。”
又过了一日。我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但还有些低热。
江医生说如果烧退了，两日之内就可以动手术。
帮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杜睿添这两日都是很晚匆匆来看我一眼，放下吃的用的，不到十分钟就急着走。连祥叔也是，好几天不见踪影。
我隐隐觉得心慌，但无论怎么问，祥叔和哥哥都以一句“没事没事，好好养病”打发了我。
爸爸还是没来看我。
我也懒怠再去听他们千篇一律“事情没忙完，实在没法赶回来”这种拙劣的借口。
亲情这玩意，大概天生跟我叶蓂子绝缘。
终于，在我住进医院的第十一天，江医生说，体温控制住了，可以动手术了。
我就这样被推上了手术台。
做了局麻，人还是清醒的。一贯温柔的江医生表情严肃而神圣，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对我动刀动枪，索性闭了眼，任人宰割。
……
跟以前知道的抽液手术不一样，江医生用一种全新的方法在我的胸腔上接了一个细管，再用引流瓶将胸腔内的积液引出。这样，不用反复穿刺抽取，就能把积液取干净，最大限度的减少了我的痛苦。
但是，人分男女，事有两面。
痛苦减少了，不便就增多了——这根管子要片刻不离的我身上待满五天，或者更长时间。
至此，我完完全全的成了生活不能自理，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除了睡，还是睡……
迷迷糊糊的又是一觉，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我全身都像是散了一样。
床前不声不响地坐着一个人，似乎在等我醒来，看轮廓，似是杜睿添的样子。
“哥哥，帮我把床摇起来一点。”我说，边揉揉惺忪的睡眼。
那人上前一步，利落地将床摇至适合靠着的角度。
“嗨！睡美人，睡的好吗？”他说。
我的嘴巴不自觉地咧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叫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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