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叶未然的处子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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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站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家认清我叶未然这张脸,更想让大家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第一次和我有所接触,就是在立石城那场大战。也正是那一场仗,让大家对我留下了一些印象。”
“并且,后来有许多人因此对我多有猜测,比如,有的人就说我,会撒豆成兵的妖术。因为你们当时的将军曾经告诉过你们,那座叫立石的小城,只有区区三千兵马。可为什么那一夜,仿佛有一万三千人在守城?而你们,是不是常常为此困惑?”
叶未然顿了一下,下面的人又发出一阵嗡嗡声。
“在这里,我不想细说那一战。我只想告诉你们,那一夜,立石城的守兵,确实只有三千人。并且,经过那一战,立石城的三千守兵,并没有一个人阵亡,全员完好无损。”
叶未然特意在最后那句加重了语气,给与了下面人相当的震动。他们有点难以理解,那样一场,对他们来说仿佛生死炼狱一般的苦战,敌军为什么会没有死一个人?这对军人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的耻辱。有士兵根本无法相信这种事情,他们从立石城一路到月见,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们这样的结果,以至于听到叶未然说出来,简直是难以置信。但是,只是那么几秒钟的嘈杂,大家就很快了解到:叶未然没有必要骗他们。
这样一来,许多人都感到了一阵阵的热感,在脸上升腾起来。叶未然发觉大家有所动摇,便接着说道:
“我并不是要以此来贬低你们的武勇。我知道,有些人对你们颇有看法。但是在我看来,你们都是我们大周朝的好儿郎,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我在台上一眼望去,觉得你们个个都是虎狼之师的坯子。”
叶未然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虚言,这两千七百降卒,是经过兵备衙门的遴选的,剩下的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并且这些人都是经过安江国训练的熟练兵,说是虎狼之师的坯子,确也不为过。
这话一说完,下面的人便静悄悄地一言不发了。这些降卒,一直以来被月见本地的部队嘲笑成无能的庸军,心中原本是不好受。但正是因为此,许多兵卒渐渐开始破罐子破摔,就把自己当成是无组织无纪律无能力的“三无”士兵来自我要求了。
叶未然的话,却让他们找到了一点自信。这种话,出自于别人口中也许效果不大,但是出自于曾经惨败自己的叶未然口中,在这些人看来,意义则十分不同。那些原本灰暗的眼眸,也慢慢变得有了一丝光彩;屈着的背,也不自觉地挺了挺。
叶未然感受到了下面人细微的变化。整个方阵,开始有了些军营里特有的气势。这让叶未然信心有所增加,于是又道:
“既然各位现在已经投在了我叶未然的旗下,那么,我的职责,就是把你们,从虎狼之师的坯子,变成真正的虎狼之师。”
“这件事情,不仅仅需要我的努力,更需要你们自身的努力。如果你们想通过实力,来证明自己,借此来让一些人闭上嘴,那么你们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相信我叶未然!”
“我现在想问问,你们相信我吗!!”叶未然大声吼了一句,那有如实质的灼灼目光,从一排排士兵的眼中扫过去。不少感受到这种目光的士兵,都半张着嘴巴,仿佛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来。这让叶未然觉得有些着急。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高亢的声音从后排传出来——
“我相信!”
循声望去,叶未然看到,那是一个生的高大健壮、有着黝黑皮肤的军士。
紧接着,他周围的一圈人立刻应道:“我们也相信!”
“我们相信!”
“相信!”
“我们都相信!”
叶未然长吁一口气,听见这两千七百人一齐喊出“我们相信”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种责任感和神圣感用上了他的心头。
“好!既然如此,我希望在日后的时光中,各位能够毫不吝惜地把你们的武勇,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叶未然,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说罢,叶未然双手抱拳,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被激发起心中那点证明自己的渴望的士兵们,看见主将向自己鞠躬,连忙也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这深深的一躬,士兵们没有一点委屈的意思,反而觉得十分光荣。大家都觉得胸中被压抑了很久的一种冲动,慢慢开始破茧而出。同时,“叶未然”这三个字,也渐渐深入到了他们的心中。
应该说,叶未然的处子秀,还算是成功的。他把握了这些降卒心中的软肋——那就是缺乏尊重。一个人长久地不被人尊重,就会变得缺乏自尊和羞耻感。那样子的人,将会缺乏对一切事物的热忱,只知道虚度光阴——毫无疑问,这样的士兵在战场上不是被杀,就是逃跑,即便长的再健壮,也谈不上“战斗力”三个字。
而且,叶未然之所以没有选择严肃军纪作为突破点,除了他觉得自己资历过浅,害怕反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始终认为:军队永远是人治的地方,靠感情来收拢人心,才是真正的王道。事实也证明,郭百龄和洛书和两人不断地靠军纪军法弹压众人的效果,确实没有叶未然今天一席话的效果大。
“嗯……这才像个军队的样子。”叶未然在台上看着台下的士兵来回操演阵法、练习兵器,那声势明显强过早晨太多了。
郭百龄和洛书和二人看看情况,也觉得叶未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自己在他的手下做事,确是没有错的。
“郭校尉,方才那个带头应声的高个子,不知姓甚名谁?”叶未然对刚才那个第一个应声的人的印象是很深的。
“回将军,那人姓李名宗麟,现任佰长一职。”
“噢,知道了,李宗麟,呵呵……”
叶未然嘘了一口气,道:“二位,我下午还有些事,这边的训练,还得多多拜托两位。今天的训练强度不宜过大,让各级军官告诉士兵,明天早上一大早,本将要和大家一起晨练!”
叶未然中饭也没吃,换了便服便带着刘彦文离开了军营,跑到昨天那家古玩铺子,买下了一对玉璧,足足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叶未然本着“来得容易去得痛快”的原则,买完了东西便带着刘彦文跑去天香楼三楼吃午饭。
“将军,我想问您个事儿……”刘彦文一边猛扒着饭菜,一边问道:“您以前真的就只做过几天的兵备掾啊?”
叶未然看着他那吃相,有点忍俊不禁,便点点头道:“那是当然,我这么年轻,你觉得我有那么多时间去做那么多工作嘛~?”
“呃……那个,今天将军训话,太神气了!那些安江国的降卒,以前那见过他们这般有精气神啊!呃……嘿,将军这一手真漂亮!”
叶未然呷了一口酒,摇头道:“现在他们可是我们平江国的部属,彦文以后可要注意,不要再提起‘降卒’二字了。”
刘彦文使劲儿点点头,脸都青了,愣是没说出话来——得,噎着了。
叶未然见他噎着了,连忙给他递了杯茶,笑道:“你说你吃这么快干什么,饿死鬼投胎啊!”
“咳咳……呃呃……咳……”刘彦文一杯水下去,东西是下去了,可又呛着了……
叶未然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挺机灵一个人,怎么吃个饭这么不顺道。”
刘彦文咳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好吃……”
叶未然刚想笑他,突然听见一人高声道:“这三层什么时候也招待这些大头兵了,真是煞风景得很!”
这里只有刘彦文一个人穿的是军装,叶未然是穿常服来的,那说的无疑就是刘彦文了。
叶未然觉得是从背后来的声音,便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正看着自己这边。那男子对面坐着一个身着淡蓝衣衫的女子,从叶未然这里却是看不见脸。而那男子身后,则是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那里侍立。

叶未然皱皱眉,不去理睬。刘彦文这时才缓过劲儿来,低声道:“这些讨厌的文官,养出的儿子也这么惹人嫌,真是该死!”
叶未然听他这么一说,便问:“此人是哪位大人的儿子?”
“此人乃是征选府征选令徐承植的小儿子徐明义。这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月见颇有些才名。征选府的佥事和郎官年年征他做官,他每每推辞,自称是‘淡泊公子’,不入官场。靠老子养着的软蛋,也好意思说我们这些拼了命挣口饭吃的兵,真是不知羞耻!”
叶未然点点头,道:“这种人,不值得和他一般见识。”刘彦文也点点头。两人速速用了餐,便要下楼。徐明义见他们要下楼了,冷笑道:“还算识趣,省得人赶。”
就是叶未然这样的好脾气,听了这话也觉得十分不快,心中暗暗记下了徐明义这个人便冷哼一声下楼去了。
两人出了天香楼,叶未然有些困倦,便回家睡午觉去了,刘彦文本要跟去,叶未然道:“别,我家那儿实在没法儿住人了,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明早在营区等着我,本将跟你们一块儿玩玩去。”
刘彦文应了个喏,便自己回去了。叶未然一路散步回了家,走进门,家里空荡荡的,弄得叶未然一阵茫然——一个人,没法儿住啊!叶未然,往床上一躺,盘算着明天干脆搬到营区去住,省的自己做饭什么的了。
“有道理……就这么办……”
叶未然一觉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他连忙起了身,提着那对玉璧一路向程刚府上去了。
叶未然到时,看见门口来了不少人,正在那里谈笑。走近一看,当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那里迎着来客,心中猜想:这便是程老将军了吧!于是大步上前,将请柬和礼品交给了旁边的小厮,自己对着程刚一礼,道:“末将叶未然,见过程老将军!”
那程刚本来正在与人说着话,忽然听见叶未然来了,马上正色打量了叶未然一番。
“哦……原来你便是叶未然?嗯……很好很好,哈哈……”
程刚上前拍了拍叶未然的肩膀,低声道:“你小子上次那场戏编的好啊!老夫我很喜欢!”说罢便哈哈大笑。旁边人看着二人,不知道程刚何事这么高兴。
叶未然一拱手,道:“程老将军过奖了,若非程老将军早有安排,末将的戏根本没法儿演啊……”
程刚听了,更是笑得胡须乱颤,道:“来来来,快先入席,今晚来的有识青年甚多,未然小友可得多多结识一番!”
程刚一招手,便有小厮带叶未然入席。他本以为自己区区一个三品将军,所谓“敬陪末座”还真不是谦辞。哪里知道他竟然被带到了首席那张桌前,小厮为他定了座位,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这张桌上坐着的人并不多,对面一位衣着极其华丽的人正向他挥手致意——那人不是孙舜武是谁?叶未然也连忙向他致意。孙舜武见叶未然旁边没人,便起身坐到了叶未然身边。
“叶兄,你可来了,今天晚上可得陪我多喝几杯噢!”
孙舜武那是出了名的好酒量,叶未然早从高更明那里得知了的。便连忙摆手,道:“孙大哥海量,小弟早有耳闻……只是小弟酒量甚窄,若是酒后失态便不好了。”
“噢……”孙舜武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原来叶兄也是为了程小姐来的啊!难怪难怪!”
“嗯……?”叶未然有点摸不着头脑,道:“程小姐?什么程小姐?”
孙舜武一脸惊奇看着他道:“你不知道程老将军的孙女?”
叶未然一脸茫然看着他道:“我……不太清楚呃……”
“真是……”孙舜武放低了声音道:“程老将军这次请大家吃饭,其实就是帮孙女程千寻招女婿呢!你没发现来宾个个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而且大家都是精心打扮——我说你怎么穿这么简单就来了,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未然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别人,嗯……果然有点寒碜……
“不过……孙兄,你……还未婚配?”叶未然看着孙舜武那张三十岁的脸道。
“呃……我今年才二十七,婚配嘛,我心里早有了属意的女孩子,今天来不过是来衬个景罢了。”
叶未然心想:二十七……?我怎么看着有三十好几了呢?你这位帅哥都衬景去了……那我也衬个景就算了呗。
两人聊得正欢,旁边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孙舜武连忙帮着叶未然介绍这位介绍那位,许多人看见叶未然穿得太过平常,不禁略一说话便走开了,叶未然道也不在意。惟有税监佥事冯远秋之子冯宣倒是不在意,在叶未然身边坐下了,和二人攀谈起来。
冯宣人长得一般,谈吐却是十分得体,一席话说下来,叶未然觉得此人倒是十分有趣。孙舜武原本就和冯宣认识,于是三个人抓着桌上的茶,一边和一边聊,倒也十分尽兴。
“嗯?他也来了?”
叶未然突然看见桌对面多了个人,看着那脸,怎么这么熟啊?呃……可不就是今天在天香楼碰到的那个“淡泊公子”徐明义嘛?
冯宣见叶未然看向对面,便问:“叶兄可是认识那人?”
叶未然笑笑,便把今天中午吃饭的事跟两人说了,孙舜武气得直皱眉头,道:“看不起当兵的,那还来这里赴什么宴,不知道程将军是什么出身么!”
程刚还真是个老兵出身,一步一步靠战功累进上来的。所以身上兵油子气很重,全然没有那种老将军应有的“威严风骨”。
冯宣也不住地摇头,道:“家父也常常说起这位‘淡泊公子’,说他沽名钓誉,肚里没有真才实学,早晚是要祸害自身的,并叫我引以为戒呢。”
那位淡泊公子倒还真是“淡泊无双”,根本不与旁边人搭话,看见叶未然也坐在首席,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即过,随即而来的是满眼的嘲讽之意。
叶未然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波澜,仍是与二人聊着天。这时人基本上齐了,老将军程刚便一路进来,走到主位,对大家说:“各位赏光来到此处,老夫心中身为高兴呀!”说罢对着众人团团一礼,各位客人连忙还礼,接着程刚便宣布开席了。
程刚先与众人饮了三杯,便让客人们自己对饮起来。好在这次来的客人都是月见知名的青年才俊,大家平时就是认识的,所以场面上气氛一直不错。当然,那些真正想要借此机会给程千寻留个好印象的,可是一杯都不敢多喝。
“冯兄,来来来,再干一杯!”孙舜武抓着冯宣,猛跟他碰杯子。冯宣连连推脱道:“孙兄,小弟实在是不胜酒力……”
“欸!冯兄你才将将喝了三四杯,我上次与你在广春楼,你可是喝了好几瓶才醉的噢!”孙舜武不满,还要抓着他喝。
叶未然在一旁看着冯宣那苦不堪言的样子,心里猜想他定是为了那程小姐来的,于是便拉过孙舜武手中杯,道:“孙将军,我看冯兄确实不能再饮,如此,小弟陪你喝几盅怎样?”
孙舜武一听,道:“好好好!兄弟咱们喝,咱们喝……”于是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猛灌起来。叶未然服了那阴阳明镜丹,体质大有改观,所以酒量猛增,一时间倒和孙舜武拼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拼酒拼得正痛快,忽然听见程刚发话了:“各位各位,见到今天大家如此尽兴,老夫想让我那娇气的孙女也来见见世面,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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