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异途——转机?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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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凉山
掐指一算,段祈樊逃到凉山已将近两月。负责接应他的是当地一个叫歪子的空门党。意思就是无所事事,靠着走消息混饭吃的人。
但可别小看他,段祈樊初来乍道全托歪子照应。即使他身上背负着命案,到了凉山也决计不会有人走漏出去。因为歪子朋友很多,所以这也是一门活计。
不过段祈樊此番来最想一见的人,却迟迟未曾会面。
天蟾说过,如果他想改头换面混出人样,就必须投靠在猛爷门下。而整个凉山最能呼风唤雨的便是猛爷。
提起猛爷,传闻中他也是因为命案而逃到这里。
在彝族人众多的凉山,他一个异姓异族的外人不但闯出了自己的名堂,还能和本土人平分半边山区。这在很多眼里,是个奇迹。也因为他的才干,族长的女儿宁死都要嫁给他。最后他娶了她,赢得了另一半的地盘。
此后在这片近似奴隶制度的国中之国,他的存在即是权威,即象征着政府。也是在他的号召下,当地人除了种植五谷杂粮之余,便属罂粟花的产量最高。
人们上缴罂粟花的果实,就可以从猛爷那里换来想要的东西。这些人自幼在封闭式的山区里,换来的物件在段祈樊眼中根本不值一钱。可罂粟花到了猛爷手里,就能提炼出成千上万的鸦片,而换购来的则是享之不尽的财富和不断壮大的军队。
段祈樊和歪子在屋外抽烟那会儿,就几次看见猛爷的巡逻部队抓住些斗殴闹事的人。屁大点的地方,混居着三种不同族群的人,是非就从未间断过。
其中有一个回民和一个汉人,时常就为点口角纷争而大打出手。可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见了面还是说说笑笑。镇上的人起初还劝劝,后来也懒得理,只当他们是欢喜冤家看待。但猛爷容不下!
因为没人可以在他的地盘违反他定下的规矩。
好在段祈樊和歪子就没未鸡毛蒜皮的事情红过脸。
说起来,歪子身上也有回民的血统,可是风俗习惯汉化了。每次见他抓猪肉吃,段祈樊没少咒他。不过今天他不仅没吃肉,连午饭都省了。
“罕见啊!饭都不吃了?”段祈樊挺纳闷的。
“不吃!”歪子摆摆手,兴奋的凑到他耳边。“猛爷今天在潭头那里摆酒,一些有点交情的都去了!你是犯案子逃来的,怎么都得去给猛爷问安,他点了头你才能留下。先前一直有我给你顶着,现在他老人家空了,你该亲自去会会。”
段祈樊立马甩掉手中的筷子,连忙追问:“是现在吗?我这样的身份也可以去?”
“不然天蟾让你找我干嘛?别的本事没有,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不过你得留心猛爷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两双手。”歪子说得玄乎,他也听得玄乎。
“难道这和他什么习惯有关?”
歪子点点头,悄声道:“猛爷决定一个人生死去留,喜好厌恶都会在手上有所暗示。他用左手你就行运,用右手你就等着栽跟头!尤其要留意他用哪只手点台面,那可代表他对你的第一印象。”
“妈的!名堂还真多!”
“少罗嗦。等你混出人样来,想砍别人哪只手就哪只,不够还有底下人给你凑!可眼下你就老老实实当龟儿子吧!”
歪子不过顺藤说点俏皮话,也不曾想听者会往心里去。可男人如果一生都没个痴心妄想,活到百岁也是受罪。
他段祈樊是绝不会图个平安就算。
到了潭头,段祈樊谨慎的跟随歪子进入一栋规格高于普通民居的瓦板房。
为了容纳前来的客人,瓦板房经由县城最巧手的师父建成,略掺合些汉人习惯的房屋设计。正门屋檐的装饰仍吊挂彝族喜好的牛角,墙壁隔板则雕刻山川日月、星辰花瓣等各式各样象征吉利的纹案,就连垂柱下端的牛蹄尖上都刻有河流纹样,寓意招财进宝。
进入内里,又是一番乾坤。
风水格局,房屋构造,无不暗合汉族习性。因为猛爷终究是汉人出身,多少是为了迎合他。
大大的圆形天井两段早已摆好桌椅,几个身着彝族服装的青年男子陆续将羊汤锅端上。歪子瞧见一桌坐着几个熟人,便领着段祈樊过去同坐。段祈樊和这些人见过几次,免不了寒暄几句,但心思却紧放在廊下一桌尚未坐人的主人席上。
主角总是最迟才会出现,宾客们也训练出这份耐性。三五成群划着拳,喝着酒,胡侃瞎聊,能混一点时间是一点。
久盼之下主人方登了场。一个抱拳,频频作揖。
“实在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猛爷浑厚的嗓音极富磁性,让人听着很舒服。
虽已是五十开外的人,可面上全然不见风霜遗留的痕迹,白发都未见半根。但见他撩起藏青长褂的下摆,神定气若地端坐太师椅上,隐约露着笑意。
底下一众人等见猛爷来了,忙起身离座。有些不是汉族的人也学着猛爷的礼仪,抱拳回礼。
“给猛爷问安!愿老爷子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行了行了。又不是我寿辰,你们净学些个迂腐的礼节是为哪般!都坐下,坐下,自家手足别拘束,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可别欺我老!我就好人多热闹!”猛爷掌一压,大伙纷纷入座。随从的仆人装好水烟杆必恭必敬的递给猛爷。猛爷手指头轻扣下烟杆,四周人立刻心领神会,忙吩咐厨子赶紧上菜。
上菜的功夫,猛爷也不空冷着底下人。吐了几口烟,身子骨舒坦的往后仰,语态也显得懒散。
“今天也没别的大事,不过想和大家聚聚。年纪大了,就净爱想些生生死死的麻烦事。就怕这一闭眼啊……归了西。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能和大家伙聚一天,算一天吧……”
闻言,一个猛爷门下的常客赶忙躬身子起来。
“猛爷,俗话说老当力壮,您老现在的身子骨虽不比当年,可要和咱们弟兄交交手,怕谁都不是您的对手!何必瞎操心和自己过不去呢!这整个县镇的人可仰仗着您才有口饭吃。别说要去求什么不死仙丹,只要猛爷一句话,咱们兄弟都情愿拿自己的命替您老延寿,但求您老长命百岁,福寿双全,我们做什么都值了!”
其他的人也站起身,一同说着恭维话。
歪子辈分不高,先前一直不敢开口。这回子见所有人都附和着讨老爷子欢心,他哪里又肯错过。嬉皮笑脸的调侃:“猛爷,您老可千万别说没命活百岁的话!大伙都知道我歪子骗吃骗喝的本事最高,所以往后有了儿子孙子,可全指望他们生老病死有猛爷支个手,赏口饭!我到时候也好早闭眼,早下地狱,去阎王老子那里偷个什么生死薄的,把您老的大名给一笔抹去,那不就大吉了!所以您老现在就安安心心等着,以后有我这个猴崽子给您添寿去呢!”
“歪子!你这个猴崽子,成日就晓得油腔滑调哄女人开心,今天还哄起你爷来了!给他一灌马尿,看他还信口开河!”猛爷笑得合不拢嘴,捏起烟签子不停朝歪子的方向指点。面皮上的褶皱也因此一一毕现,催使腮帮的肌肉全压缩成一团,仿似两堆平地而起的黄土包。
歪子见老爷子舒了心,暗地里忙捅段祈樊的胳膊肘,让他也开口说点灵巧话。段祈樊懒得理会,瞧不起这群没骨头的汉子。可他倒也不含糊,端起酒碗便向上敬。
“来!咱们敬老爷子一杯!今天有命站这儿吃上一口老爷子赏的酒,抹脖子也就雨点大的事!咱们也啥都别说,干了这杯才是对老爷子的敬意!”语毕,一杯酒便下了肚。
有些人不认识这生面孔,但听他说得在理,也纷纷举杯喝干。
猛爷承了大家的厚意,干了这一盏。
“大家既然这么赏面,看得起我猛某人,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猛爷您尽管说!”
“前日有些老朋友来看我,说年纪大了,看不牢自己的椅子,被人一点一点给挤了下去。本来往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老家伙也是该退伍了。可老家伙也有老家伙的好,胜在阅历多经验足。如果他们真到了七老八十,老眼昏花的时候,我都会替你们踹下去,免得看着碍眼。就当我今天是倚老卖老吧。大伙要真觉得我猛爷是个值得你们尊敬的老头子,就喝光这里所有的酒,情不情分的酒中自会见真谛。来,我先干为敬!”猛爷豪爽的干光了一海碗酒,甩手便将酒碗摔个稀烂。
飞溅的瓷片像天女散花一样,撒遍在场所有人,尤其刺进了几名耷拉着脑袋的壮汉心里。这一切,全源于他们太急于换上自己心腹,而撵光了老一辈功臣。
猛爷没发话,谁都不敢动,全僵在原地。
霎时间笑语不再,死气沉沉。
“都站着干吗?不过是碗滑了手,自己摔碎罢了。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爷还没死呢!还不快坐下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顿安生饭?”还是猛爷开了口。
这一众僵死的人方获得复生,长松口气重新坐定,安分的等着老爷子示下。结果猛爷什么都不再提,招呼着大伙吃吃喝喝,听他们逗趣的胡侃。
起先段祈樊还觉得这传说中的枭雄原来和一般老汉并无两样,但现在他服了。
令人一眼看上去就害怕的,不算最厉害的人。
令人时常不觉得可怕的,才是真厉害。
不一会儿,猛爷又想出个解闷的新点子。他招呼手下将一中年壮汉和一个青年小伙请上来,让大伙下注。赌谁会在搏斗中取胜。大家自然不约而同的赌年纪大的会赢,无人支持青年。歪子跟风,也赌中年汉。看段祈樊穷极无聊闷头削筷子,忙拖他一起下注。
段祈樊望了眼赌盘,挥手将钱全砸到青年那边。
众人不解,他自有道理。
既然要吸引人注意,有时候就得反其道而行。
这一招也果然奏效,猛爷第二次打量了他。
不过结果却不如段祈樊所愿,青年没挨多久就被中年汉打趴在地,口鼻都炸开了口。大伙见状巴掌都拍烂了,不断替中年汉喝彩,夸他神勇。
其实,这些是喊给猛爷听的。

这时段祈樊留意到猛爷的右手悄悄点着桌子,一顿一敲,有节奏的打着拍子。他脑海里立即闪过一个冒险的念头。
不顾歪子劝阻,他主动请缨要和中年汉比试。一时间,大伙全在暗地里议论这个胆大包天的后生,看他如何收场。
猛爷心宽,应允了。垂下头连抽了几口大烟,眼神压根不往场上瞧。
他专注的细捣起烟道,疏通疏通。反正这场比赛在他眼里根本毫无悬念。虽然阿鼓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但他有生之年就从未输过。否则,他也配不上第一勇士的称号。
只不过凡事都不能尽从他愿。
就好比一向战无不胜的阿鼓明明占尽上风,却突然莫名其妙栽了跟头。一个反应不及,倒被个后生骑到自己身上,钳制得他反扑不了。周围人顿时傻了眼,可随即忿忿不平的厉声疾呼,揭发有人使诈!
猛老爷子眼皮一抬,恰好瞧见那后生将一截筷子戳进阿鼓的右掌心。下手的狠毒劲,不亚于他当年。
“这小子不老实,居然来阴的!还不上去把他的狗宝给掏出来!”有人率先起义,其他人也乐于响应,声讨这个不守规矩的外乡人。
歪子打量事情闹大了,想冲上去把段祈樊拽下来,可没有猛爷的命令谁敢过去?只好扯着嗓门喊他住手!段祈樊非但不听劝,抽出削尖的筷子还要往下戳。
如果他不一鼓作气,心硬到底,很快就会让身下人觉察到他在发抖。
“够了!都起来!”猛爷一声清叱,段祈樊只能罢手。
受了伤的阿鼓紧压住流血不止的手掌,不甘心的站起身,死死盯住一侧的段祈樊。段祈樊昂着头,似乎并不以自己的小动作为耻。
“比试靠的是真本事,你却敢在我眼皮底下乱了规矩?”猛爷质问他。他却脸一扬。
“规矩都是人定的,怎么方便就怎么用。只要我打败了对手,无论期间用了什么方法,结果才是最重要!如果时时刻刻都记住死规则,猛爷您今天也不会把我们这些人牢牢踩在脚下了。”
“那么你就是摆明欺老咯?”
“如果对手是猛爷您这号的人物,刚才被戳手心的就是我了!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讲什么漂亮话!只想说谁有魄力有手段我服谁,哪怕丢了性命我也服!可惜天底下你猛爷只有一个,也得亏只有一个,我才敢够胆子混帐一回。在我眼里,无论对手老幼,能争取就必须全力争取,输了也别学孬种!”他分明理亏还说得理直气壮,气得阿鼓脸都憋红了。
起先还指责段祈樊出手卑鄙的一些人,听了这席话,态度倒变了几分。只是猛爷不停点磕的右手,令这撮人不敢轻易表态。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粗人,可我听你这马屁倒说得一溜一溜的,挺顺嘛。比起许多斯文人,你的马屁可拍得响多了。”猛爷眉一挑,言语间削减了几分问罪的腔调。复又抽了口大烟,一开嗓,几缕烟丝便从嘴角缓缓滑出,仿若顷刻生出一捧雪白的长须。
过完了烟瘾,他方道:
“你小子在武汉杀了人逃到这里,不懂得收敛还敢当着我的面把我彝族兄弟捅了一筷子。如果不处置你,我的颜面又何存?我兄弟岂不是白吃亏?”
段祈樊安静的听着,一个字都不反驳。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聚焦在猛爷的手上,因为猛爷没再扣桌子,而是直接挥动了右手!不言而喻,他要被逐出凉山。甚至,还要遭受极刑!
四围的人也同时看懂了猛爷的意思,都伸直了耳背等待那一声令下。
“既然你不懂得什么叫尊老,从即日起你要负责阿鼓大叔的日常生活,直到他伤好为止。期间他打你骂你,你都必须忍受。如果有天阿鼓对我说你的好话,那你以后尽管投靠我,没人敢动你!否则,野狼的肚皮就是你的栖息之所。你们也听好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其他人一概不许插手!”
他站起身,疲惫的手一摆。
“都散了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的右手没有给段祈樊带来厄运,而是留下了他!
仆人见主子要走赶忙过来搀扶,猛爷顺手将烟杆递给他,不疾不徐的离开了乱哄哄的宴席。
大家想不通,猜不透,老爷子今天是怎么了?反常得离谱,连以往频用的暗示手势都会弄错!可他们想破脑壳也不顶用,主角都走了,他们自然也三三两两散了场,各自带着这满腹疑惑回屋再去细琢磨。
转眼,天井便只剩下歪子、段祈樊和阿鼓三人。
歪子充当和事佬,不厌其烦的劝说怒气冲冲的阿鼓。段祈樊也转身面向他,平平静静说了一句:
“想打我是吧?动手啊!”
话音刚落,阿鼓果然抡起一拳直击他鼻梁。段祈樊顿时一阵眩晕,鼻下血流如注……
第二天,段祈樊遵守约定来到阿鼓家中。途中没少被路人笑话。
也难怪,若是他在街上见到一个人鼻青脸肿,眼睛鼓得跟青蛙眼一样,他也一定会笑破肚皮。可最倒霉的是他才走上阿鼓家的竹楼,一盆冷水便泼了下来。
抬头往上一看——
只见一名年若十七,八岁的彝族姑娘手捧大漆桶,怒不可竭的瞪着他。
本来还算清俊的五官因为愤恨而变得略显狰狞,嘴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他死活听不懂的方言。
段祈樊料定自己走错了门,转身就要下去。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一下跳到他背上,对准他的脖子就是一口,都快要他的皮肉给咬出来!
事后他才晓得,原来这个爆脾气的丫头是阿鼓的小女儿——木莎。因为听说阿爹被他害得受伤,所以才会为阿爹出一口恶气。
来之前,段祈樊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家子,也清楚有一段日子会非常难过。不过在他的记忆中,恐怕再没有比做看门‘狗’的日子更令他生不如死,备受煎熬。
如今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
※※※※
阿鼓有三个儿子,白天都在猛爷木材厂里做工,很晚才回家。所以日间的家事,全落在段祈樊肩上。
砍柴挑水,耕作农活,照料阿鼓,每件事他都做得井井有条。呆的时间越久,阿鼓和子女对他的成见也渐渐变了。
木莎本是最厌烦他的,开头连一句话都不肯应答。如今也放下了成见,午饭时还主动替他挖一大勺烧土豆,淋上热乎乎的酸辣汤。
段祈樊口味偏重,对这道菜最是喜爱。闷头扒了几口,烫的一个劲吹气,还忍不住继续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他最熟的就是这句彝族方言。(注:文中[]内的话为彝族‘依诺’方言。)
阿鼓的老婆看他这么喜欢,让木莎多加几勺。
[早上你也出了不少力,应该多吃几碗。锅里还有很多,尽管吃。]
阿鼓也忙说:[我让木莎再给你盛!]
果然,又一勺子烧土豆倒进了段祈樊的碗中。
他礼貌的道谢,这会儿细嚼慢咽起来。
其实烧土豆下酸辣汤是当地中下农才吃的主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他也是贫苦过来的,所以更懂得珍惜眼前的食物。
阿鼓一家见他任劳任怨,人又好相处,便慢慢当一份子看待。
下午木莎要去后片山采药,可山上常有猛兽出没,阿鼓不放心。就让段祈樊跟着,多个男人总归稳妥些。
段祈樊提上防身的家伙,随木莎抄小路上山。
沿途风景迷人,几次令他驻足不前。木莎作为向导,一路指指点点,少不得将种种奇花异草介绍给他认识。刚说道一种山中独有的野玫瑰,就被他拦腰掐断。
他捏住花茎,径直送至她面前。
[送你的!]
木莎一笑,爽快的接过花朵,顺手插在头帕下面。
转过身,继续向前行。
绣花的多褶长裙在段祈樊眼中匆匆转出个半圆,留下一道弧线。每次看见彝族姑娘穿着拖地的花布裙在乡间经过,他总会倍加留意。尤其当她们一转身,裙裾飘扬时,最是风情。
他很喜欢。
所以望了木莎很长一段时间。
木莎找寻草药时,发现有几枚成熟的猕猴桃,特意摘来给他尝鲜。段祈樊也没闲着,才先他在一堆烂树叶下面拣到一只跟小猫仔一般大的动物。
最奇特的是它眼圈周围,胳膊两腿,生着浅黑色的茸毛;而身子其它地方则全是白。听它不停咿咿呀呀地啼叫,仿若一个没吃饱奶的娃娃。招人垂怜。
木莎怕他手太重,把它抱进自己怀里。
[这是白熊。估计还没断奶呢!你们男人手劲太粗,会把它弄伤的。]她告诉他。
[白熊?]段祈樊别的没听清楚,这句是懂了。
[嗯。打猎的时候要是运气好,还能见到个头大的呢!不过它们不吃人,只吃竹子,所以乡亲们也不怎么去捕杀它。]
听木莎这么一说,段祈樊更加有兴趣。
在武汉生长了几十年,他何曾见过这等新奇的玩意。于是提议把它带下山。木莎因为担心它会被野狼叼走,也就依从了他的要求。
既然是他拣到的,名字得由他取。
[你取个名字吧?这是你的了。]
段祈樊挂念自己的家乡,随口说出两个字。
“汉汉。”想了一下,随即又肯定道:“就叫它汉汉。”
[什么?]木莎不懂汉语,压根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他恍悟过来,便掺合着半生不熟的彝族方言搭上一句汉话,大声说:[它叫‘汉汉’。‘汉汉’——]
木莎学着他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汉……汉’?]
他点头。拍拍胸脯。
[我的家乡是武汉,所以……它叫汉汉。]
[哦,‘汉汉’。]木莎领会。
她高兴的捧起白熊,轻轻逗弄它的小脑瓜,[听见没有?你有名字了!叫‘汉汉’——]
她尾音拉得很长,似乎想训练白熊记下它的名字。而这声长长的‘汉汉’,无意令段祈樊更加怀念故乡。
他抬头望向天际,不下千次万次的问自己:
婶娘和思绮她们还好吗?
她们会责怪我的不辞而别吗?
有没有人见她们是孤儿寡母,就诸多刁难?
现在武汉的天气,是否仍艳阳高照?
抑或是,转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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