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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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午后,师父忽然问他:“徒儿,你怕不怕孤单?”
“不知道。”
“蠢东西,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拜你为师前,我不过是只貂,懂的事没多少,记不清了,拜师之后,就没有离开过你。”
“是啊……”师父一时沉默,“你还没离开过我呢。”忽然嘻皮笑脸的问,“那如果为师走了,你不是要时时想念师父,以致思之欲狂了么?”
白恕一愣,怔怔地望着她,竟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么问呢?她打算去哪儿?
师父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映,一时尴尬,牵强的笑了笑,举起烟杆来照他头顶一挥:“笨老鼠,发个什么呆?”
“啪”的一声响,白恕不避不闪,那从来打不到他的烟杆重重击打在额头,泛起一块红晕。
师父和他都是一呆。
“我抄经去了。”白恕站起来,转身快速离开。
师父望着他匆匆逃离的背影,却没再说话。
几天之后,师父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桃树。他们的屋子是建在一片小竹林中的,所以白恕就问她为何要在竹林中种一棵桃树?
师父骂道:“谁说竹林中便不能有桃树?难道竹林中只能有竹子么?你我都在这林中,又有哪一个是竹子了?我偏偏要在这里种桃树,你奈我何?”
“我不过问一句罢了,你爱种什么,种就是了。”
“谁让你问这些个废话来着?表情不多,话倒不少!若真要扮个冷若冰霜的人,便应当连话也不说!”
“好!”自此以后,白恕果真不怎么说话了,这一件事,让师父的余后半生都悔恨不已。
种下桃树后,白恕每天便多了一件功课,就是对着树念经文,早晚两次,每次至少半个时辰。
白恕不知师父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有一天他听到她喃喃说:“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
直到百年后,桃树修炼成精,开口说话,白恕才隐约猜到师父的用意。
只是这时的师父早已不在。那她种下桃树,命他对着树木教习经文,难道竟是想在她离开之后,给他找个伴儿么?
夜里的山谷万赖俱寂,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是一片深色的湛蓝,月光清明,透过树叶在地上映成一片斑驳的光影,与星空辉映。
密密的林中,茔儿走得有些蹒跚。白恕牢牢的牵着她的小手,眼睛并不看她,却总能最关键的时候稳住她的身子。
“大人,您为什么要打森然大人呢?”
“你觉得我不该打他么?”
“也不是,不过……”
“你觉得我出手重了,是不是?”
茔儿低声的嘀咕:“我可没有说,是大人自己说的。”
“无论怎样,现在你把功力还他了,就算没事了。”
“可是,森然大人会记恨白恕大人么?”
“不知道,随便他吧。”
“大人,您打森然大人,是在为茔儿出气么?”
白恕瞥了女孩儿略有得意的小脸一眼,隐隐一笑,没有说话。
茔儿见他这样,便嘻嘻的笑了:“大人真是厉害,森然大人都被打成这样了,大人却一点儿事都没有!茔儿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大人这样的本事呢?”
“以你的懒散,怕是要等到下辈子。”
“又这样讲,小看人。”女孩不悦的嘟起了嘴,“茔儿明天就练功给大人看!”
白恕笑而不语,茔儿看着心里有气:
“干吗?大人不相信啊?”
“相信。只是,明天练,后天歇息,大后天就忘了。”
“臭大人!”
两人说着话,不觉已到森然洞口。茔儿害怕,不敢上前,躲在白恕身后。白恕拉她到身旁,道:“一起进去。”
“不,茔儿不进去了。大人帮我看看就成。茧儿就在那洞口,有就有,没有就是出事了。”
白恕却不与她多话,拉着她的手踱入洞中。忽然间两道绿光迎面激射而来,白恕一挥袖,只听“叮叮”的脆响声,两片尖利的蛇鳞落在地上。
森然缓缓自洞中而来,脸上的苍白之色还未褪去,但身子却不似之前那般脆弱了。
“你是想来要回……”
白恕打断他,指着角落问:“放在这里的茧妖,瞧见没?”
森然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何反映。
茔儿从白恕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说:“就是茧儿,好大的一个白茧。这么高……”
她才用手比个高度,森然猛的一龇牙,伸出开叉的长舌,“嘶……”,把茔儿吓得浑身一颤,躲回白恕的长袍之后。

“白恕,你以为,我不敢再碰她了么?”
“我来不是问你这件事的。茧妖,你到底见过没?”
“你最好从今天起,日日夜夜的守在她身边,不然哪天这丫头丢了性命,我可管不着。”
白恕听森然答非所问,便不再理他,拉着茔儿往山洞深处走。
森然伸手一拦,“你要做什么?”
“进去找茧妖。”
“那破茧,早被我丢出去了。”
“不早说。”白恕淡淡说道,拉着茔儿转身就走。
“白恕!”
白恕停下步子,却不回头。
只听森然在他身后沉默了半晌不语,他便带着茔儿离开了。这一次,森然没再叫他。
丢了大茧,茔儿很是着急,缠着白恕要在蛇洞附近寻找。白恕陪她找了一阵,忽然一凛,道:“这里。”
只见三十步远的土坡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蹲坐着,附近的地上薄薄的铺着一层丝,显然就是大茧的。
“茧儿!”茔儿惊叫着冲了上去。
那个身影回过身来,好奇地望着她。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漆黑的眼睛嵌在白皙的皮肤上,眼波纯净如溪水。
“你叫我?”男孩站起来迎向茔儿,茔儿却把他推到一边,径直扑向他身后的那个大茧。
大茧被剥得只剩极薄的一层,丝茧覆着,勾勒出一个瘦长的身形,隐隐能看见朱红的颜色,极轻微的颤动着,似是痛苦不堪。
“茧儿?你说话啊茧儿。”茔儿推着大茧,大茧下的那个身子却颤栗着,毫无反映。
白衣服的男孩在一旁说道:“他没事的。我刚刚在帮他剥茧呢,还差一点点。来,你让开,我把他……”
茔儿猛的跳起,食指运劲一点,一道黄芒自指间激射而出。
“你怎么……”男孩举起剑柄挡开,道,“你干吗打人?”
“你干吗欺侮茧儿!”茔儿又急又恼,惶急得连嗓子都破了。
“哪个茧儿?”
“就是他啊!就是茧儿!你干吗剥他的茧!你知不知道,茧儿他……茧儿他……”
“他的茧该剥了啊。”男孩一脸的天真,“他身形早就练成了嘛,早就应该破茧了。”
“要你管!要你管!”茔儿急得哭了出来,“那茧儿现在干吗不动了?你说啊!”
“吓晕了吧。”男孩探头探脑的望着大茧,“我动手说要帮他剥的时候,他吓得尖叫。后来我的手一碰到他,他就没声儿了。”见茔儿又要急了,他连忙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他不会死的。我是在帮他,没想害他。”
“你是昆仑谁的门下?”白恕的声音忽然冷冷传来。
男孩转过身向他一笑,报拳道:“我叫雷亦宇,是昆仑派雷量真人门下。”
“雷量?”白恕微微一怔,这个名字自脑海中牵引出一张年轻固执的脸来。
“你今日这么做,他日一定会后悔!”那一天,这个人这样对自己说。
已经有三百年没再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白恕淡淡一笑,“雷量现在还是昆仑的掌门么?”
亦宇兴奋的笑了:“原来阁下认识掌门真人啊。”
“你是雷量的什么人?”
“曾曾曾孙子吧。”亦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总是记不清要在‘孙子’前面加几个‘曾’才对。”
“我管你几个曾!”茔儿冲上前一把抓起亦宇的衣领,“你还我的茧儿!”
“他不就在那里么?”
“那里个头!我要我原来的茧儿!”
“那……”亦宇无辜的嘟了嘟嘴,“那我帮你试试看吧。你先放手,放手。”
茔儿不甘心的放开手,亦宇无奈的抚了抚被她捏皱的衣服,蹲下身子试着将满地的茧丝再绕回大茧身上。
“算了。”白恕忽然说。
“大人!”茔儿急的大喊。
“算了,他说得对,茧儿早该破茧了。再结下去,他迟早要死。”白恕上前两步伸手探大茧的气息,道,“没事的。”说着,解下了披在身上白豹皮。
豹皮化成一只白豹,把大茧背在背上,腾云而去。
“大人,你把茧儿送去哪了?”
“家里。”白恕道,“让树精把茧丝去净了,还茧儿原来的面貌。”
茔儿的脸上现出喜色,亦宇瞧了,也凑过来笑嘻嘻的说:“是不是……没我的事了?”
白恕道:“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噢,对了。”亦宇这才想起来,“我来找一个叫白恕的鼠妖,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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