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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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做什么?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呀?”师父的笑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想问便开口来问啊,你不开口问我,可别指望我主动告诉你。”
望着她如往日般戏弄自己,白恕暗暗松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吧?这几日来总觉得她满怀心事,让他放心不下。
“不问么?你确定不问问?”师父见他绷紧的表情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反倒紧张了,“你不开口问,我可不会说噢……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怕我摆架子不说,咱们师徒一场,为师保证,只要你问,我一定答,答得详详细细的!”
“……臭老鼠!你到底问是不问?”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前几天来找我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是谁?我不告诉你!”
“……其实,想要我说也不难,你发个声音我就告诉你。随便什么声音就行。”
白恕见她憋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还是别太过分了吧,毕竟真要惹恼了她,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说吧。”他说。
师父喜笑颜开:“亲亲我的小乖乖!为师知道你心疼师父!”她端端正正的盘腿坐下,摆出长篇大论的架势,“说来话长。那小老头是昆仑的玉阳子,是我师兄。现在昆仑的那个小掌门就是他的徒弟。傻小子一个,黑黑瘦瘦,小鼻子小眼儿的,从小就不讨人喜欢。我还记得那小子刚上山那阵,淌着这么老粗的两根鼻涕,咦……可恶心死了……”
“玉阳子找你什么事?”白恕听她说着说着便把话题扯远了,心想,难怪要“说来话长”。
“什么玉阳子?玉阳子也是你叫的么?他是我师兄,就是你师伯,别没规没矩的。”她顿一顿,又笑了,“不过这样才讨人喜欢!”
“他找你到底什么事?”
“急什么,这不正要说呢么?对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师兄啊?”
“是逃走的那个么?”
“什么逃走?是走丢,走丢了!”
“嗯,走丢。他怎么了?”
连日来那淡淡缭绕在她眉间的愁容似又回到脸上,师父的笑忽然牵强起来:“他……不太乖。”
“不太乖?”
“和你比起来,他实在是太不乖了。所以呀,师父还是最喜欢我们家的小老鼠,来,让为师亲亲!”
自这以后,话题又不知被扯到哪个云端上去了,但那被她轻轻掩饰过的事实,却始终让白恕介怀。
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在遥远的昆仑山巅,那个门徒千人,高手如云的地方,到底有什么让她如此忐忑?让她渴望与之分担,却又说不出口?
乍听到森然的名字,茔儿的身子紧跟着一颤,由心底里升出一股寒意。
“我……我们这就走。”她怯怯的说,推着大茧就要走。
洞中传出巨大的声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是低低的呻吟,那抑止不住的怒火从森然的喉咙里挤成两个短促的音节:“站住!”
茔儿身子一定,“是!”冷汗就顺着后脊流了下来。
可是洞里却寂静了下来,久久听不到声息。茔儿和大茧都不敢动,又过了一段时间,大茧有些忍不住了,小声道:“喂,你进去看看。”
“你……你怎么不进去?”
“废话,我有腿早跑了,还用等在这儿?”
“那我也跑了算了。”
“你……你可不能跑,你跑了我怎么办?”
“那现在怎么办?他……他怎么不出声啊?”
两人窃窃私语间,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树林深处,雨斜斜的织过,明明穿过了他手中的那把伞,却沾不湿他的衣衫。
茔儿望着那身影,一时愕然:“彤大人?”
彤笑着走来,收起手中的伞,问:“怎么不进去啊?”
茔儿一把拉住他,小声地说:“那个……森……森……”
“这儿是森然的住处,怎么,你来都来了,却不知道么?”彤一点她的额头,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小手就向里走去,“走。”
茔儿拼命的往后拽,彤不紧不松的握着她的手掌,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却始终挣脱不开。
“放开我……彤……彤大人!”
那洞**潮湿昏暗,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在茔儿的额头上,手臂上,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冷得她发颤。
洞的深处,一个黑青色的影子趴在地上,喘息着,一下一下,粗重而急促。
森然没有说话,那对澄黄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两个不速之客,那模样,似是要吃人似的。
彤把伞靠在石壁上,然后放开茔儿的手去扶森然。森然的身子僵了僵,似是想拒绝的,可最后还是顺从了,毕竟,比起一直趴在地上与他们说话来,他情愿接受彤的这一臂之力。
森然的脸色很苍白,是那种病态的白,原本就清瘦的脸越发的消瘦,长长的蛇尾耷拉在地上,显得软弱无力。茔儿没有想到昨天还如此威风的森然如今会是这副样子,想起白恕封在自己心口的那片青鳞,她不禁一怔,倒吸了一口冷气。
“茔儿,拿来。”彤忽然说。
“什么?”
“这家伙三百年的功力,白恕给了你吧?”
这一句话,让茔儿与森然均是大大的一怔。“喂,你这混帐是要趁火打劫么!”森然又气又急,却被彤轻轻一下推倒回石床上。

“我劝你最好量力而行。”彤冷冷说道,“如今的你,已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在说话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你……”
“怎么,还想再少三百年的功力,变回一条小青蛇么?”
森然眉头蓦然一紧,愤愤地撇过了头。
“茔儿,拿过来。”彤向茔儿伸出了手。
茔儿看了看森然,再看了看彤,一时间犹疑不定。
彤说:“茔儿,你知道,三百年有长多么?”望一眼女孩困惑的表情,他微微一笑,“你今年六岁,三百年,就是要再过五十个这样的六岁。”
“五……五十个!”茔儿不禁掰起了手指,五十对于一个刚刚能数清楚一到十的孩子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对呀,白恕送你的那个青色的鳞片,就是这位凶巴巴的叔叔三百年的功力。就是说,他要连着念五十个你这样的六岁的年月的经文,才能变出白恕送你的那个小玩意儿。”
茔儿吃惊的按住心口,默然半晌,忽然说:“那……那我还给你吧。”
森然的身子猛地从石床上弹起:“你说什么?”
茔儿还是怕他,身子不禁缩了缩:“我还给你吧。我不要了。”顿一顿,又向后退了一步,“可是,怎么还?”
森然的脸上却毫无喜悦:“你不要?我苦心修炼三百年的功力,你居然轻轻巧巧的说一句不要?作什么,你瞧不起我么?”
“你这人也真是的!”彤抱起吓得脸色发白的茔儿,对森然道,“抢了你的你要记恨,现在还给你了,你也要生气。难怪相貌不错,却没有半个妖敢看上你。”
“我不像你!”
“哼!”彤摸了摸茔儿的小脑袋,道,“茔儿乖,不理这疯子。告诉彤大人,白恕大人把蛇鳞放到哪里了?”
“这儿。”茔儿指了指心口。
彤微一皱眉,道:“取起来会有些疼,茔儿还是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吧。”说着十指在她眼前一拂,茔儿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觉得风好大,身下晃动得厉害,茔儿支起身子,看到一片湛蓝,吓得手边一滑,差点跌落下去。
“别乱动!”一双大爪夹住了她,她看着那对熟悉的鸟爪,脑子才渐渐有些清醒。
“矶砚大人?”
“嗯,醒了?”矶砚带着她飞在空中,速度却并不快,“马上到你家了。”
茔儿觉得头涨涨的,昏昏沉沉,问:“怎么了?”
“我哪知道。随便飞着,就遇到彤和你。然后那只狐狸就叫我送你回去。”
“噢。”似是想起些什么,却又捉摸不透,茔儿便由着那头疼,不再思考。
“你……”矶砚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茔儿却先开口了:“矶砚大人,早上你是不是也在躲着我?”
“啊?”
“茧儿说,大家都怕白恕大人,所以他们都躲着我。”
“傻瓜!”矶砚忽然把她放到了一个树冠之上,然后照着她头顶便是重重一个暴栗,“我躲你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么?你道行很深么?”
茔儿揉着头,嘻嘻地笑了。
矶砚凝一凝神,拨开她的小手望着那朵红莲,忽然问:“森然弄的?”
“嗯,不过现在不疼了。”女孩抚了抚眉间的莲花,笑得灿烂,“彤大人帮我弄的,矶砚大人,你看好看么?有彤大人好看吗?香玉姐姐她们说可好看呢!”
矶砚不禁莞尔而笑:“好看个头。走了,送你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白恕还没从房中出来,矶砚到底是有所顾忌,放下茔儿便飞走了。
待得晚饭,白恕见到茔儿却猛地一怔:“茔儿!”他拉过女孩细细端详,问,“怎么了?”
“没怎么啊。”茔儿笑嘻嘻地答。
“早上给你的东西呢?”
“我……”茔儿顿了一顿,回想起在洞中的那段事时,她的头便有些涨,“我还给森然大人了。”
“还了?”白恕一愣。
“是呀,三百年好长,修炼又这么苦,还是还给他好。大人,吃饭了么?茔儿饿坏了。”
“去吧。”白恕轻轻一拍茔儿的后背,独自来到院子。
老树精道:“是矶砚。”
“矶砚?”白恕略感意外,沉默不语。
“为了这片蛇鳞,你可是断了好些骨头啊,她居然轻轻易易的还了。嘿嘿,你这次呀,是白费苦心了。”
“不。还了也好。”白恕道,“这样就两不相欠了。不过……怎么是矶砚呢?”
“再看看吧,定论下得太早。”
两人之间的谈话低低的,如晚风般轻渺,忽然就被屋里那声大叫打破。
“大人,大人!”女孩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茧儿,我把茧儿给忘在那里了!”
“哪里?”
“森然大人的洞里。”
“你今天怎么会去那里?”
“我和茧儿避雨来着,不小心就……不说这个,大人,我要去找茧儿。他胆子那么小,就算森然大人不吃他,留他自己在那里,只怕吓也要吓死了。”
“走吧。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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