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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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送到这里吧。下面的路总得由自己去走。”谷口近在眼前,茔儿停下了步子,回首对翩说道。
“再陪你几步。”翩望了一眼前方,说。
茔儿笑了:“我还道茧儿变得有多厉害了呢,原来还是这般啰嗦。”
翩微微一愣,随即跟着笑了,“那好,你自己去吧,当……”
“得啦得啦,跟个老头儿似的,烦不烦?”茔儿大咧咧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那一刻,两人都仿佛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只知拌嘴的日子。
山谷外的天地一片寂寥颓败,短短的一日,茔儿发现在竟已习惯了这幅景致,不由得心生感慨,到底是妖谷,不论它变成何种模样,却终是自己最爱的地方。
四周隐约传来血腥味,初时茔儿并未在意,但才走出两步,便忽然觉出了异状。
这血味兀自新鲜!
急忙纵剑四望,只见远处有细小的白色光点若隐若现,在这漆黑一片的泥沼死地这中显得尤为触目。走近一看,茔儿只觉脑中“嗡”的一响,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躺在地上的是两具昆仑的弟子的尸体,双目圆睁,血犹未干。半晌,茔儿才缓过神来,蹲下身凝视着他们胸前那道触目的爪伤,轻启朱唇:“蛟,是你么?”
“嗯。”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被跟踪了吗?”
她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蛟听了,便知她已开始思考对策,微扬起笑,道:“是哟。你才进去,他们就鬼鬼祟祟的冒头啦。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只怕现在已上昆仑禀报去了吧。”
“以你的功力,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们跟来么?”茔儿淡淡道,“看样子,我得重新估量你啦。”
“你不会天真的一直把我当成是你的盟友了吧?”蛟不动声色的还以颜色,“若真是这样,那我也得重新估量你啦。我早已说过,蛟做事只凭兴趣,帮你亦是,杀你亦是!”
茔儿微微一愣,回过头去望着他冷漠的脸,有些困惑地问:“蛟,你在生什么气呀?”
这下轮到蛟愣了,顿了顿,却没能说出话来。
茔儿此刻已无心再顾他了,见他不说话,便道:“随你性子吧。我现在得回昆仑去了。他们必是曾孙掌门派来的,久不复命,只怕要有麻烦,到底如何,我得回去看看。”说着,唤出长剑御风而去。
蛟抬头望着那一抹青衫远去,久久未动。
她怎么知道,他心中正藏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呢?若是心中真的存不下他半分,又为何总能如此轻易的看穿他的心事。
……
回到昆仑,守山的弟子一见了她便道:“茔师妹你可回来了。”
茔儿眉头一跳,不动声色道:“怎么?”
“你没有掌门手令便擅自下山,又走得如此匆忙,唤你也不曾听见。吓得我还以为你惹上什么了麻烦,忙去通知掌门。掌门听闻过后,便派了两名师兄弟追你去了。”一边说,一边向她身后张望了一下,道,“咦,怎不见那两人?”
茔儿心中恍然,口中却道:“只怕是错过了吧?师兄说的人,我并未瞧见呀。”
守山弟子将信将疑,点头道:“许是这样吧……且不说这些,师妹你去得这样匆忙,却是为了何事?我叫你叫得嗓子都破了,你倒是一点儿都未听见。”
茔儿脑中急转,说道:“那时我刚巧御剑路过此处,忽然见山下不远有暗影隐动,似是伴着阴气,便以为是恶蛟现踪,头脑一热就追了上去。”
守山弟子吃惊地“噢”了一声,忙道:“那后来如何?”
“后来我追着追着,那黑影倒似越追越远了,最后再不见踪迹,只得悻悻而归。”
守山弟子轻呼一口气道:“还好师妹不曾追上,若真是追上了,哪还有命回来。”
“当时脑中只有师父之仇,哪还顾得上其他?”
“师兄知道你报仇心切,但还是不可鲁莽行事呀。想你们正殿弟子已有殷师姐受害长眠不起,若是又折了你,那我昆仑可就……哎!”
茔儿连连点头称是,忽然似是记起了什么,“呀”的一声惊叫,面露惶急之色。
守山弟子忙问:“师妹怎么了?”
“师兄适才说有两位师兄弟追我去了,他们怎会迟迟不归?”
“师妹不是说与他们错过了么?”
“就算错过了,也已过了太久!师兄,他们怕不会真的遇上了恶蛟,已……”
话未说完已吓得那守山弟子脸色苍白,急道:“若真是这样,可就糟了!师妹,此事得速速禀告掌门才是!”
“不错!师兄,你我一道去见掌门,到时你可得为我做个旁证才是!我怕掌门归罪于我……”
“师妹行事虽鲁莽,但亦是为昆仑着想,一片赤诚,可昭日月。放心,若是掌门责怪,师兄愿极力作保。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那两位同门的生死。你快随我去见掌门!”

……妖谷之外,颀长的身影久久凝立,抬头望着灰霾的天际,眼中的神色浓稠得如化不开的墨。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的功力应该不只如此。”
蛟如梦惊醒,回过头去,那个肤如皓雪却带着一身死气的男人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眉眼间的沉静,已消了敌意。
“为何?”翩问,“依你的性子,理应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别说得你有多了解我似的。”蛟冷冷一笑,微扬起了下巴,狷狂初露。
“至少比你了解我得多。”翩不笑不怒,平静如他脚下的这一片死地。
“是她告诉你的?”
翩不置可否。
“哼,如此多嘴,看样子这丫头留不得了!”蛟恶狠狠地说道。
翩却仍然闲淡,道:“你不会的。”
“噢?很不巧,我的性子时常会变,纵使是她也别想摸透。”
“我摸不透你,却很了解茔儿。”提到这个名字,翩的唇角终于微微上扬,“只要曾和她做过朋友,哪怕只有一天、一刻,就再难与她为敌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不论是森然大人、雷亦宇亦或是你……”他抬起眼来望着蛟,蛟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
“你……为什么会仅有这点功力?”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不过这一回,蛟却没了发怒的兴致,懒懒说道:“忘记了。”
翩微微皱眉,道:“算了,你的事本就与我无关。”话音才落,身子便化为了一道阴风离去。
留下蛟站在原地独自蔑笑:“嘁,不相信么?罢啦,与他说这些,本就是我疯了!”
……
昆仑的掌门殿上,雷亦宇听完守山弟子的禀告后神色未动,只淡淡说道:“此事我已知晓,师兄辛苦了,且先退下吧。茔师妹,还请你暂留一下。”
茔儿望向守山弟子,守山弟子忙道:“掌门,师妹她所说无虚,这一点,我愿全力作保。”
雷亦宇以指按眉,似是有些倦了,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师兄先退下吧。”
那守山弟子还欲说什么,却见雷亦宇一脸不耐,只得忍下了,向茔儿使了个眼色,悻悻退下。
茔儿笑嘻嘻地说道:“曾孙掌门支走了旁人,现下有什么悄悄话想对茔儿说,便说吧。”
“‘悄悄话’?”雷亦宇淡然一笑,道,“是呀,我的确是与你说了太多的‘悄悄话’了。这些日子我时常后悔,若是当初就把这些‘悄悄话’说与众人听,是否今日的昆仑便不会再有这么许多的麻烦。”
“曾孙师兄若真是这样做了,那今日坐在掌门位置上的也就不会你啦。”
“你这样一说,我就更后悔了。”
“听师兄的意思,是想摊牌了?直至今日才说,不嫌有些晚了么?”
“若是不说,只怕真就追悔莫及。”
“那师兄大可大大方方的说去,这一次,茔儿不会再阻拦。”
“是因为你在昆仑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么?”
“其实还差一点,不过也没关系了。”茔儿顿了一顿,夸张地“噢”了一声,道,“原来,诛妖符的事师兄已经知道了么?”
“和你比起来,我真是傻子。一心一意的以为你会在乎与我的那个赌约,哪知你不过将其当成踏板,将计就计。茔儿,我真的觉得,越留你在此,昆仑就越不安全。”
“要我离开对师兄来说再简单不过,你知道的,只要白恕大人走,你求我留都不留。”
“刑妖塔门若真是为白恕而开,那昆仑几千年来的威严就会扫地。没了威性,失了人心,纵使昆仑所授的道法再高又如何?也一样为人所看不起。”
“刑妖塔门又不是没开过,白恕大人不就放走过妖龙?”
“所以昆仑才会拼了命的要擒回白恕,哪怕他已无害,也要将他扣守在此。”
“我懂啦。”茔儿很快说道,没有失落,没有悲伤,仿佛这是早已料到的回答,“看样子想要和平地救出大人是不可能的了。曾孙师兄,你我都是执念极深的人,偏偏这两个执念又无法共存。所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管将来谁杀死了谁,活着的人都不用心怀愧疚。”
雷亦宇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不错,你我就此约定。以前的也就罢了,只希望这个约定你能好好遵守。”
“逐出昆仑之令,师兄能不能明日再发?”茔儿忽然说道,“我还想再见一见凤儿,还有殷师姐。”
雷亦宇望着她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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