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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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
“你拜我为师,随我修道,愿不愿意?”她见锦貂不动,便随手沾了滴露珠,长袖一挥间,露珠凌空飞起,竟化为千百万颗水滴落下。一时间竹林中“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犹如下了一场大雨。
锦貂全身湿透,惊愕地望着她,却见她笑脸如花,那些水滴扬扬洒洒接连天地,竟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衣裙之上。
只听她笑道:“如何?答应拜我为师了么?若不答应,我便淹死你这只小老鼠!”
“是貂,不是老鼠!”锦貂“吱吱”地叫。
她听后笑地无比妩媚:“你说你答应了?很好很好。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师父说的话,做徒弟的不得有半点违逆!明白了么,小老鼠?”
“吱吱!”锦貂又叫,“是貂!”
“这么快就明白了?果真是为师的乖徒儿!”她于是便心满意足地将锦貂揣入了怀中。
她为锦貂取名为“白恕”。
并得意洋洋地说:“‘白’由你的毛色而来,‘恕’则是愿你今后常怀一颗仁慈之心,胸怀万物,宽恕天地间一切的罪源。如何?为师是得道高人,取出的名字也是高人一等吧?”
锦貂却并不买帐,心想:“什么‘宽恕天地间一切的罪源’,‘白恕、白恕’,不就取的‘白鼠’之音么?”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的话就自己起个名字来听听!”
“吱吱!”
她笑了:“你真的觉得‘吱吱’这个名字比较好听么?”锦貂怕她真的将名字改成‘吱吱’,急忙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既然你亦取不出好名儿来,那就记清楚,从今天起,你就是白恕了。以后闯出了什么名堂,别忘报一报你师父我的名字。我是昆仑派那个小掌门的师叔,婵君。”
茔儿那日被矶砚送回来后,便显得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望着西边的远山发呆,满怀心事的样子。
她不说,白恕也不过问。反正只要她人在这里,便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总会有些心事,更何况她是茔儿。
晚饭的时候,茔儿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白恕:“白恕大人,你打得过紫光么?”
“什么紫光?”
于是茔儿就将白天的见闻对他说了,然后问:“矶砚大人说他打不过,他还说,你也打不过。”
“矶砚既然这么说,那我应该就是打不过了吧。”白恕淡淡说道。
“那,万一紫光来找大人,大人岂不是要像白光那样……那样……”女孩吞吐了半天,始终不敢将那个字说出口。
白恕却明白她的意思:“即便他不来找我,我再过个几百年,几千年,也一样会死的。”
茔儿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怎么会呢?怎么会死呢?大人不是要得道成仙么?”
“所谓仙佛,终究只是众人的臆想,谁也没有见过。虽说修真之道可以延长寿命,但万物都有尽头,哪怕修习到我师父那个境界,也还是逃不过转世轮回的命运。”
“那……是不是道行越深,活得就越长呢?”
“如果没有外界的打扰,应该就是如此的。”
“……”茔儿默下吭声,匆匆的拨了几口饭后,便直奔二楼而去。
白恕吩咐老树精收拾碗筷,尾随她到了二楼。透过木门向里望去,茔儿从凌乱的被褥中抽出锦垫,手忙脚乱的理出一小块空地,盘腿坐下,口中含含有词:“第一句是什么来着……对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生混沌,化阴阳二气,二气生三才,三才化四象,四象成八卦。负以成物,定生老病死法则……咦?好像背到另一本书上去了,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白恕不禁推门而入:“你在做什么?”
“修习啊。”茔儿急急说道,“茔儿想一直陪到大人寿尽,可是以我现在的功力……”
“修真又怎能报以这样的目的?”
“那大人修真又是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回想起自己修真的起因,不过是因在竹林中吸取多年的日月精华,变得甚为灵透,而后就是被师父看中,强收为徒。说是目的,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修真习道,从未报有过任何目的。竟像已成了一种身体习惯。
忽听茔儿问:“大人,那经文到底是怎样的?”
白恕于是硬是将思绪拉回,盘腿坐在她身前坐下,朗朗诵道:“乾坤刚柔,配合相包。阳秉阴受,雌雄相须。须以造化,精气乃舒。坎离冠首,光映垂敷。玄冥难测,不可画图。圣人揆度,参序元基。四者混沌,径入虚无。六十卦周,张布为舆……”
在他端正平和的声调之中,茔儿闭上了双眼。草屋中的一切都安宁下来,仿如这世界初生时般的寂静。
春末的时候,老树精的枝上忽然暴出了一个花苞,粉色的,小小的,花瓣紧紧的裹在一块儿,害羞似的,煞是可爱。
老树精把茔儿托到花苞旁,让她细细的观赏。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粉色的花苞,充满着新奇,伸出手却不敢触碰。

她的样子让老树精很是得意,谁知道过了半晌她竟问:“你说,这朵花会变能花妖么?”
“这怎么可能!”老树精道。
“怎么不可能?香玉姐姐和朱绛姐姐不就是花么?”
“她们是牡丹花妖,和我这朵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花么?”
“但她们有自己的根须枝蔓。”
“这朵花也有啊。”
“那是我的根须枝蔓,又不是这朵花的。”
“那你分一点给她嘛,这么小气做什么?”
“什么?我小气?你……我怎么小气了!”老树精不善言词,被她咽得枝叶沙沙乱颤,抖得院子里一地的树叶。
白恕自房中出来,道:“茔儿,你的眼睛和鼻子能自成一妖么?”
茔儿吓了一跳,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不行不行,当然不行!”
“那树精的花也不会自成一妖。这些花就像是你的眼睛头发一样,离开你,也就没了生息。”
“噢,原来如此。”茔儿道,“那就早说嘛,浪费了我这么些时间!”她腾地自树上跃下,“我去找香玉姐姐她们去。能变成妖的花,才是好花呢!”
“谁说的!”老树精气恼的大叫,茔儿却已跑得远了。
山谷里有一道天瀑,自最高的峰上飞落而下,沿着赭色的石壁,一叠又一叠,不知分了几叠,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传说这条天瀑连着天庭,沿着水流而上,便能到达神仙们居住的地方。矶砚不信,曾试着飞到天瀑之顶,便他直飞了三天,依然只听得满耳的水声,最后力竭,只得放弃。
自峰上下来,那天瀑已被扯成大小的几十绺,其中最小的那一股沿南面山石下来,在谷中的竹林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碧潭。
花妖们最喜欢聚集于此。
香玉和朱绛是花妖中的领头儿,原说是碧潭旁一白一红的两株牡丹,日久成精,终**形。
茔儿特别喜欢看花妖们集结在一起时的情形,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跑近碧潭时,却不曾听到往日里的嬉笑打闹之声,而花妖也只有寥寥的几个。
香玉与朱绛远远的站在潭边,神情中尽是无奈。
“姐姐!”茔儿叫,香玉听了,回头冲她微微一笑,朱绛向她迎来,将她抱起。
“嘘,别大声。”朱绛道。
“怎么了?”茔儿望了望四周,“其他人呢?”
“不提了!”朱绛气恼地说道,“还不是那青蛇!不是哪里不对劲儿了,这几日来尽找咱们晦气。这不,霸了碧潭,竟是不打算走了!”
“朱绛,小声些。”香玉冲她们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茔儿的小脸,道,“茔儿,今儿咱们去别处玩儿好不好?”
“青蛇……哪个青蛇?”茔儿问。
从人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自是本大爷我!”
接着一声巨响,一道绿光从天而降,朱绛惊呼一声,将茔儿压在身下。香玉张开花网,勉勉强强的挡下了。
“森然大人,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适才出手狠辣,究竟是为何?”香玉气得脸色发白,朱绛将茔儿抱起,见她未受什么伤,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
森然一身青衣,俊朗的面容一脸的闲散,悠悠然的坐在一根树枝上,自衣衫下摆中垂下一条碧绿的蛇尾。听了香玉的话后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废话。”俯冲而下,五指拢成青剑,如箭般疾射而来。
躲在朱绛怀中的茔儿立即架起光壁,却在森然轻蔑的冷笑声中一击即碎,剑光凛冽,竟是直向茔儿刺来。
“不好!”香玉大声惊呼,放出花网拦截。朱绛抱着茔儿向后急退,一连退了几十步,却仍是逃不开青色剑芒的笼罩。
忽地绿光一闪,茔儿惨叫一声,自朱绛的怀中跌落。朱绛扑上前,扳起女孩儿双肩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女孩的眉心处现出一道剑痕,不长却深,血自伤口溢出,顺着鼻子流淌下来,在地上滴出点点殷红。
“痛!”茔儿手按着伤口叫道。
“我知道,茔儿乖!”朱绛伸出手帮她按住伤口,充满警戒的瞪着森然。
森然舔着剑上的血,忽然轻轻的啐了出来,皱眉道:“真臭!”
“你说谁臭?”不想茔儿听了这话后却忽然跳了起来,“我昨儿才洗了澡!你才臭呢,你洗完澡保准不用薰香!我昨儿用的是茉莉花薰香,茉莉的,你闻不出来么?我家里还有玫瑰的、薄荷的、桃花的……”
“嘁。”森然不耐的摆了摆手,蛇尾忽然暴长,猛地将茔儿卷起,递到面前。
“森然大人,别!”朱绛惊呼,森然却毫不理睬。
他那双窄长的眼里有一对澄黄的眸子,瞪视着茔儿时,带着不屑和玩味。
“你的眼睛真漂亮。”茔儿忽然说道,“就像……”那词就在嘴边,一时却想不起来,“就像……”
“像什么?”森然问。
“啊,对了!”小脸终于明朗了起来,“像鸟粪!不过得要矶砚大人肠胃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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