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伤心夜祭玉人惊,劫波历尽愤世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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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简顿了一下,道:“他们去了西湖孤山。”夏晓菲顺着他看去,见他正盯着哥哥新作的一幅《孤山清舞图》在看,道:“见到孤山就说在孤山,全是信口开河。”杨简道:“这画应该是你哥这两天画的,什么‘没妻没子’,想来是‘梅妻鹤子’才是。”
青儿忙道:“好像是就是‘梅妻鹤子’,杨公子说的定然不错。”杨简一愣,道:“你如何认识我?”青儿道:“小姐说了的。”此话一出夏晓菲连瞪眼,青儿慌忙下去了。夏晓菲见杨简在笑,怒道:“你又胡思乱想。”杨简道:“我是在想你哥。”夏晓菲一愣,道:“我哥有什么好想的。”杨简道:“这画中的男子是你哥,而这女的这般漂亮,俊得跟花儿一样,想来是你了。”夏晓菲见他明知不是仍是胡说,可是要说这俊得跟花儿一样女子是唐安伦又老大不故意,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杨简心知她绝不会赞唐安伦漂亮,笑了一下,道:“这梅妻鹤子的孤山的隐士,你大哥要画了他和花魁姑娘跳舞的图,想来是心有所思了。”夏晓菲道:“隐居?哼,那我给他种上一园子的梅花,又养上一群白鹤。没有那个小狐狸,我看他如何梅妻鹤子。没有半点儿出息,一有事就想躲起来。”
杨简失笑道:“什么事说来听听。”夏晓菲似乎不好启齿,红着脸道:“这故事有些不好听,你说什么也不许笑话他才行。”杨简奇怪道:“什么事竟让夏小姐羞羞答答的,好歹说来听听。”夏晓菲道:“前些日子,我哥去西子楼见那小狐狸,那小狐狸说,最近有个五十岁左右的赵大官人,常常来见她,起初的时候还只是听她弹琴论道,可是约过了两个多月,这老头儿便越来越不规矩,说什么‘年少艾慕’,时常有轻薄她的意思。”
杨简听了怒道:“老牛吃嫩草,这无耻匹夫尽干些不要脸的勾当。”夏晓菲吐了吐舌头,道:“杨大学士可真是胆气过人,他你也敢骂,了不起。”杨简疑道:“这么个越老越不成器的东西,有什么敢不敢的。”
夏晓菲却不言明,道:“到了三天前的晚上,那老头儿多喝了两杯酒,竟然要小狐狸……”说到这儿脸上红得跟柿子一样。杨简道:“怎样?”夏晓菲摇头不语。杨简一催,她立时怒道:“你明知是不要脸的勾当,还要我说。”杨简道:“跳过去说。”
夏晓菲道:“小狐狸总是不肯,那老东西耐不住了,便开硬弓……”说到这儿又觉得不该说了,见杨简怒气冲天,红着脸道:“这都怪小狐狸不好,谁叫她平日里和那个比我爹爹年纪还大的老头儿眉来眼去的。”杨简听了蹙眉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事你也不该怪她。”夏晓菲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杨简道:“我早跟你哥说过,让他早些将她赎身出来,你哥却偏又那么多顾忌。”
夏晓菲道:“现在迟啦。”杨简怒道:“若是你哥因此就轻贱她,我们这朋友也就不必做了。”夏晓菲忙道:“不是这样的……”她话没说完又咦了一下,道:“你无缘无故生什么气?她又不是你什么人。”说到这儿自己也生气了,觉得酸溜溜的。
杨简道:“你哥若是只贪他青春美貎,与那老色鬼有什么区别。”他和夏潜、梁成都是进士出身,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对德行情操看得很重,梁成偏儒雅,夏潜偏多情,杨简则偏洒脱,甚至有些放浪不羁,表面上看上去像个浪子,但一触到原则问题,那就说什么也不让马虎了。
可是夏晓菲却从来不信这一套,自然也不相信杨简生气是因为这个,只道他在乎那个“小狐狸精”,只是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也不大分明了,哼了一声道:“你只顾着胡乱发火,却不听明白是什么事。”
杨简道:“什么事?”夏晓菲背过身去,红着脸道:“那老东西在夜里把小狐狸欺负得哭了,还说了许多大话,当晚便走了。”杨简没好气道:“这些晦气事,不说也罢。”夏晓菲道:“前天一早,小狐狸便跑来找哥哥,哭着说了晚上的事。哥哥倒也沉得住气,硬是不告诉我,晚上我见他非跟我要钱去西子楼,我就生气了。”
杨简道:“你给点儿钱怎么了?”夏晓菲道:“不是钱的事。他以前总是在府上休息的,晚上出去总没好事……”说到这儿又是一窘,恼道:“你别东问西问行不行?我见他脾气突然大了起来,以前要钱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的,昨天却是跟吃了刀子一样,我觉得不对,一再逼问他才告诉我。我一听不对,便让楚四哥出去查了一下,你道那人是谁?”
杨简不想知道,并不答话。夏晓菲道:“一查之下才发现此事竟和崇明园有关。”杨简想到此两事南辕北辙,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道:“这如何个有关法?”夏晓菲道:“你且猜猜那人是谁?”杨简见她一再要自己猜,道:“这老家伙什么来头,你总是要我猜?”

夏晓菲道:“这个老家伙么,便是你们的理宗皇帝。”杨简听了一怔,道:“你说什么?”夏晓菲道:“你猜出老皇帝为何要建崇明园?”杨简不答,夏晓菲道:“说出来可要污了你和梁家的名头,你们拼死拼活得忙,却是为了帮皇帝博红颜一笑,干这寻花问柳的勾当。”
她说了一会儿,见杨简闷头不语,显然是被这一阵闷棍打懵了,道:“你倒还好,没有出什么事,只可惜了梁成他们,竟然被这事害得家破人亡,这说这老家伙可不可恶?”杨简不答,夏晓菲又道:“那日我去问小狐狸,她说不知此人是谁,但一定大有来头,还说什么‘金屋藏娇’、‘一个惊喜’,我就觉得不对,让楚四哥去查,再用银子相诱,便骗得这鸨婆儿说了实话,那人果真便是皇帝。哥哥一听就慌了,问我怎么办,我一生气就说,大不了这官不做了,咱们回高丽去。”
杨简道:“这话不错。你同意你哥娶她了?”夏晓菲又好像老大不愿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竟然糊里糊涂地同意了,那小狐狸我一见着就讨厌,我可不愿意。”杨简心知是她一时心软,同情这个风尘女子才同意的,这小姐看上去尽使坏,但良心却还没有坏透。
夏晓菲又道:“当时我哥哥一听也这么问我。我说出来就后悔了,可是我姑娘家像来是一言九鼎,当着她的面说出来的话向来是作数的,便只好认了。”杨简听了道:“当真一言九鼎么?怎么对我说的话却没几句是当真的。”夏晓菲哼了一声,道:“那可不一样。”
她平日在哥哥等旁人面前,是干练的女强人,手段厉害说一是一,但她毕竟是一个不满双十的小姑娘家,一遇上感情上的事就一蹋糊涂,百练钢也化成了绕指柔,说话乱七八糟,做事颠三倒四,小女儿家的作派一下子全显了出来。杨简一时哪里想得到这些,只觉得这位小姐说话不尽不实,强词夺理,不可尽信。
夏晓菲道:“我顺着他的性子同意了,谁知他却说还要再想想别的法子。”杨简道:“你哥就是优柔寡断,多半又出事了。”夏晓菲道:“谁说不是呢。他却说这么一做,以后在大宋就没有立锥之地了。我就说,宋人都是混蛋,有什么好留恋的。”说到这儿觉得把杨简也说了进去,道:“可不是在说你。哼,你也是个混蛋,还是个大混蛋。”她这话颇有小女儿家发嗔的意思,但杨简心中正翻江倒海一般,也没有理会来。
夏晓菲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我哥却说,这一走,他心中所学的都没有用了,还要再想想。我就说,你学的全都用在了对付姑娘身上,把那小狐狸带去,你还可以继续折腾。”杨简听她说得阴损,不由嘿了一声。夏晓菲道:“他却拍拍我肩膀说我不会懂的。哼,有什么不会懂,装得一脸深沉,其实就是拿不定主意。我便夜里去谈赎金的事,你猜那肥婆子要价多少?”
杨简一听人是卖的,心里面就不舒服,哪有心思去猜,道:“多少?”夏晓菲道:“那婆子竟然要一百万两,真当我们是羊祜了。”杨简道:“这笔钱大了些,但你们还是拿得起的。只是你又不愿意了。”夏晓菲道:“这小狐狸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比我……”她本想说比自己丑多了,但一来有些老鼠上称杆自称自量,不好意思,二来拿一个风尘女子跟自己比,没来由地掉了身价,便撇开道:“我们一年也差不多只能赚这么多,她这么一下子,就挖了我们夏家一个大天坑,这如何使得,我同意了爹爹也不会同意。”
杨简可不是什么书呆子,说些“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样的空话,也知道夏家是做生意的,这一百万两可相当于割自己一肢胳膊,断自己一条大腿,不是能轻易拍板叫成交的,一进也言语,只觉得风尘女子,命途多骞。
夏晓菲道:“这如何使得,我一时生气,便想,这肥婆子这些年从我们这儿不知取去了几万两,这一回狮子大开口,无疑是想让小狐狸在走前再帮她狠狠敲一笔,便想先应承下去,给她开张空头支票,然后一分钱不给她。若论耍手段,她如何是我的对手。”杨简一想也是,忽必烈都着了她的道,别说是一个烟花地里的鸨婆。
夏晓菲继续道:“谁知那婆子心动归心动,仍是不肯放人。我们便给她施压力,她经不住了才告诉我们,所谓一百万两只是个恍子,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却不料我们夏家势大,竟然一口答应。可这人是无论多少都不能让她走的。”杨简道:“定然是那老东西下了命令。”
夏晓菲道:“对呀,肥婆说,如果人不见了,她的脑袋就要搬家,还说让我们千万不要乱说,若是让外人知道皇帝的身份,她的脑袋一样要搬家。”杨简听了好大不是滋味,心中想起了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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