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教鸾凤下妆楼 (四)之子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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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飞骑送来的书柬,罗成刚要转面向右武卫大将军、滑国公李景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响起一声吼:“已活捉杨公卿了!”他一怔,便先向吼声传来处望去,那声吼已得了无数人应和,一时越来越宏亮,到纛旗下时已如隆隆雷鸣。
“好啊!”在腰畔长刀上用力一拍,罗成喜形于色地朝李景笑道:“那伙马贼竟敢袭圣人御厩,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大能耐,原来也不过尔尔。”说着又道:“不知这回是哪位将军立得大功。”
“无论是谁,必定是名出色的勇士。”抚着长须,李景随口答道,在面上微现出一分不悦神色。对这以十五岁稚龄嗣位北平王的少年,早在数年前,他便有些不喜,如今,见这理应在府内居丧守孝的少年郡王尚且热孝在身时便四处统兵作战,他心下更是忿然,但,因是圣人夺情的缘故,他虽然不悦,也不能在言行之间堂皇地表现出来。
“那杨公卿抢去的马匹也不知道派了什么用场。不会是拿去卖钱了吧?”正不悦于罗成面上喜色时,李景又听得女子声音,双眉便更是一皱。他从军数十载,实未听过见过有哪家王公以女子领戍卫的,看一看那一看便知是胡人的女子身上所着宣惠尉服色,李景不免又计较起这女郎究竟是何等身份。令他诧异的是,从来皆道“女子在军,士气不振”,却不曾闻得锐锋军中有人对此埋怨。
“是自己和亲信骑乘了吧。这时节他卖给谁?抢得了大隋圣人的御马,可该他在余贼面前耀武扬威。”鄙夷地笑了一下,罗成看一眼拓跋玉,道。他顺道又瞧了一瞧李景阴沉面孔,心内微觉好笑。李景因何不悦,他自然十分清楚,只是这右武卫大将军再如何不悦也仅能如此,想及不久前此人在北平郡击败入犯的奚、契丹人之事,他不禁微笑:有李景此等人坐镇,虽为奉圣人命监视涿郡,又为分散幽燕兵权,但此一时彼一时,难说往后不是件好事。
同样不屑地撇一撇嘴,拓跋玉双脚踩镫立起身子,向吼声传来处极目望去,那处,右武卫大将军麾下的熊渠卫士与锐锋军的飞骑卫士继续追赶着杨公卿等贼人的败兵,另有一支小队则向这边纛旗来,当前的一骑骑手着锐锋军黑色袍铠,马背上横放着一人,她努力辨认一会,向罗成道:“是王君廓拿到的杨公卿。”说毕不久,王君廓便到了面前,向罗李二人一拱手,提起马上双手被缚在身后的人掷在地上,自己随之跳下马,抓住那人散乱发髻向上一提,露出满是血污的面孔。
“王尉官此番立了大功了。回去我有重赏。”饶有兴味地打量一下杨公卿,罗成向王君廓笑道,他又看一眼仍旧向前追去的卫士,复望一望李景,以计议口气道:“再追下去,恐怕中伏,或者闯入诸胡地界。是否暂时收兵?”
本有如此想法的,李景便也点一点头,随即,他与罗成皆下令鸣金,将锐锋军飞骑与右武卫府熊渠卫士收拢回来,见卫士们停止追赶,调头返回,他略作思索,转身去邀罗成入北平郡。听李景如此说,罗成才又想起手中信柬,低头看看那已被揉皱的书子,他笑一笑,向李景拱手道:“小王也很想受李大将军教诲,只是,有信使至涿郡,道是安吉公主车驾已发东都,将至涿郡,小王不得不回去。此处诸贼还得劳烦李大将军,各处寨内的锐锋军卫士,李大将军若有用处,可自行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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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景作别后,将杨公卿等被擒贼人留在右武卫大将军帐前听候处置,罗成领着所部的锐锋军飞骑径向涿郡归去。拓跋玉紧随在他身边,过了一刻终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信是杨皇帝让人送来的?怎么会是姊夫的字迹?”
“杨皇帝是派了信使来,但是我手里这封信是姊夫写来的。姊夫和大阿姊也回到了涿郡,还为马邑郡的李郡丞带来了一位世上难得的佳人。”伸手要将那封书子递给拓跋玉,看一看书子上的文字,罗成又将手收了回去,瞄一眼悻悻的拓跋玉,他忍俊不禁地笑道:“阿姊,你汉话说的比大奈特勤好得多,认字写字嘛,回去向姊夫好好学学,三年五载一定有所成就。”

“三年五载!拿把刀抹了我脖子算了!”恶狠狠地挖了语带嘲讽的罗成一眼,拓跋玉挥一下手中马鞭,又斜一眼窃笑不已的年轻戍卫,再问:“那个什么深得杨皇帝宠爱的安吉公主,真的美貌绝伦?这样的公主,一定有许多人护送。哎。我看,元胤你一定等急了。”
“你说安吉公主?她确实美貌。”罗成微微一笑,拨开拓跋玉那几乎要挥到面上来的鞭梢,顺手将素白大氅再向肩后拂去,“但,我如今着急看见的并不是她,而是送嫁来的太仆卿杨义臣和他所部的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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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仆卿?”犊车内,妇人揭起一角车帘,向外轻唤道。
“殿下有吩咐?”勒马向金碧辉煌的犊车靠过去两步,太仆卿杨义臣恭谨地躬身向内问道。
点一点头,乳母转头向车内小声说了几句话,而后她轻轻点头,再转向杨义臣,笑道:“殿下问,前方还有多远才到涿郡。”
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杨义臣向前再望一望,再度恭谨地躬身答道:“离涿郡仅有二十余里。”之后,见乳母放下车帘,一时不再有问话,他便带马重从车边离开,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环境:虽然进入河北境内后,路上所遇的山贼盗匪要较之前少了许多,且已近涿郡,按理不会再有人偷袭车仗,但车驾与陪嫁一日不入涿郡,他便一日不敢有半点松懈。
“传令诸卫士,打起精神,小心提防。”再向前走了一段,杨义臣又将校尉招至身边,命他们再去向前后军卫士宣将令,校尉领命而去不久,前军突然停住,他微有些惊讶,便领着军中两名武勇郎将向前军行去,未至军前,已有骁果卫士匆匆策马而来,尚未勒停战马便拱手急道:“前方烟尘大起,似有大队人马而来,一时不知是何处人马!”
“哦,知道了。”皱一皱眉头,杨义臣再向前去,到得军前,他瞧见果然如那骁果卫士所言,官道上烟尘滚滚,飞扬尘土中,一支骑队正向此处赶来,他一面令麾下兵将做好迎敌准备,一面凝神辨认那边人马,两名武勇郎将传下将令后,正觉紧张,他却哈哈一笑放松下来,“不是山贼盗匪,是北平王的锐锋军。”说话间,那支骑队已近,黑色袍铠的前军骑手这时驭着座下高大黑马向官道两边分开,现出中军高擎的黑地金绣的大纛旗,随后,中军一名引驾的年轻郎将率数十骑策马而来,到杨义臣马前几步处停下,拱手道:“末将北平王帐下虎牙郎将杨拓拜上太仆卿。公主殿下车驾可在中军?北平王亲来迎接公主。”
“哦?北平王亲自前来?”杨义臣很有些惊异地扬一下眉,然后向那边纛旗下看去,果如年轻郎将所言,纛旗之下,北平王正端坐在圣人御赐的赤色骏马上,也向他这处看来,不过多久,那少年郡王便驭着马,面带微笑缓缓行来。自涿郡册封礼后,杨义臣已有半年辰光未见过这少年郡王,此时看去,较之半年多前,北平王身量似乎又长了许多,除此外,还多出些他先前从未见过的、令他微微心惊的气质。略略皱眉,见北平王离自己已不远,杨义臣便跳下马,拱手而立,朗声道:“下官参见北平王。”
几乎同时,罗成也慌忙下马,在杨义臣行大礼之前扶住对方双臂用力搀定。“太仆卿不必多礼。太仆卿是国家梁栋,又是奉诏前来主婚的尊长,小王实不敢当太仆卿大礼。”说着,强扶起杨义臣后,他便情不自禁地从太仆卿面上移开目光,越过下马肃立的诸骁果,朝队伍中央金碧辉煌的犊车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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