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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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英坐在孙向红的身边,低着头,泪水从她那微微发红的眼睛里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滴落着,那些眼泪似乎是早就深藏在她心底一个许久没有见到天日的深井里,直到今天才涌现出来,从她断断续续微弱的抽泣声,每个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就是这眼泪涌的再多也无法冲洗干净内心那道深深的伤口。
玉珍坐在海英的旁边,左手缠着的厚厚的白纱布在会场里显得特别显眼。玉珍显得比较兴奋,她很赞同邵德玉和李青的主张,她觉得就应该打回水淀去,把柳小会和杨玲玲这帮魔鬼赶出杨家大院,赶出水淀。她看到了区委书记王文瑞同志把目光停留在海英的的身上,那目光似乎在传递着一种期望。玉珍捅了捅还在低头抽泣的海英,用右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她抬起头。海英抬起了充满了晶莹的泪珠的眼睛,一霎那,她看到了王文瑞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目光。
“海英,我十分理解你失去最亲密的爱人的心情,同样,我也失去了一位最亲密的战友,可是,我们还要继续战斗,擦干眼泪,握紧我们的拳头,同国民党反动派坚决斗争到底,为良锦程同志,还有许许多多倒在敌人屠刀下的同志报仇!”说着,王文瑞做了一个急躁却毫无力量的手势。
海英看着王文瑞略显焦急的眼神,她此刻的内心是烦乱万分的。怀着无比兴奋心情来到小漫河村参加党的会议的海英,她做梦也没想到王文瑞同志会对自己逝去的丈夫良锦程做出左倾机会主义的评价,她无法接受这样尖锐的语言,当她听到王文瑞同志还带有怨言的话语时,一股波涛在她的内心开始涌动起来,她感觉她的喉咙已经被这股心中的暗流挤压的快要爆炸了,她想释放自己所有的力量站起来对着所有淀北的**员大喊一声:不!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哭泣与沉默。
让海英更烦乱是她分别二十一年刚刚团聚的表哥。海英觉得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感情在左右着她的思维,她无法控制。自从失去了相亲相爱的丈夫之后,在九死一生地生产出平安的那天,海英对于活着的生命有了一种特有的珍惜之情。
海英真的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表哥卷入这场复杂的争斗之中,她听说了杨玲玲的凶狠和诡计多端,她不想再失去活着的表哥。那一年站在船头,她看到了从姑父脖腔里喷涌而出的鲜血,姑父一家人就剩下表哥一个人了,而赵家逃荒到今天也只有这么一个强壮的男人了。可是,就在这种亲情的力量刚刚占了上风的时候,另一股力量又让海英的内心又变得更加煎熬起来,她的耳畔不停地回荡着自己在入党宣誓时的誓言。亲情和党性就这样在她的内心激烈的斗争着,拉锯着,她很难立即作出一种选择。海英感觉头痛的都要炸了。
“海英同志,我以党组织的名义恳求你回良庄去做你表哥的思想工作,让他弃暗投明,占到人民这一边来,你看怎样?”王文瑞看着大家注视着他的目光,感到了万钧压力,他渴望海英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刚刚回到淀北主持全局工作的王文瑞,也是有着一种陌生与孤独,这里他熟悉的也只有海英和孙向红了,而其他都是一无所知。
接受与不接受不停地在海英的嘴边换着位置。海英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有出声。屋里寂静的很,只听见几个抽烟的党员使劲吸着旱烟的声音。海英一直没有说话。在等待与焦急中,王文瑞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正欲开口命令海英接受这份任务,一个清脆的女生一下子让他又兴奋起来。
“我去做那个营长的工作。请党组织相信,我一定出色完成任务!”玉珍一脸通红地站了起来主动请战。
“说说,那咋就觉得自己能够完成这项任务呢?”王文瑞显得很高兴,他试探着问着。
“我和他可以谈恋爱,用爱情俘虏他,劝他走上革命的道路!”玉珍显得很自信,她讲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还举起了紧握的右手。
“轰”的一声,听懂“恋爱”一词的同志们都笑了,没听懂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王文瑞和一向严禁的孙向红也都哑然失笑了,他们突然有了一种共同的想法,淀北的党组织还很稚嫩,需要真正的烈火锤炼。
“好!感情也是一种武器,但玉珍你千万别真的陷进去,一个**员和一个国民党军官的爱情是不可以的,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无奈之中的王文瑞最后还是同意了玉珍的请求,他觉得同志们刚刚重新燃起的革命工作热情是需要给予支持的。
经验老道的孙向红也没想出再好的办法,看到坐在旁边海英煎熬的表情,也就没有再吭声。
会议在半夜时分散了。海英因为带了孩子来的,所以,又回到了邵德玉同志给安排的老乡家去过夜,明天一早再回良庄。玉珍也自然陪着海英住在一起。孙向红从孩子姥姥家出来的时候没有和家里的说自己的去向,他怕家里的和孩子们担心自己,就急着要连夜赶回去。
孙向红走在出村的路上,夜色很黑,不知晚上什么时候起风了,风很大,呼嚎着掠过村外空旷的原野。孙向红把手揣在兜里,低着头,顶着风使劲走着。孙向红想早些回家,很快,他就进入了一片小树林间的小路。
突然,他的后腰上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随之听到一声:别动,动就打死你!

孙向红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孙向红顺从地举起了双手,他侧着耳朵使劲听着判断着身后的动静。身后边的人并没有让他转身的意思,孙向红没有盲动,依然举着双手老实地站着。后面的人伸手开始搜身了,孙向红兜里的手枪被搜了出去。
“呵呵,孙校长还有这么漂亮的手枪,是**配发的吗?”身后人故意变了嗓音说到。
“是国民政府配发的。你是什么人?”孙向红冷静地答道。
“哈哈,你很熟悉的,甚至是你讨厌的,不过,你的行踪已经被我们侦缉到了,你是**,而且参加了今天**的会议,没错吧?”
孙向红听出来了,是张文军。他觉得这件事情很糟糕,他必须想办法除掉身后这个坏蛋,可是,张文军手里的那把枪一直顶在他的身上,孙向红没有一丝的反抗机会。
“听我的,回到县党部写份自首书,公布在报纸上,你还可以继续留在我们党内,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枪毙你!”张文军在和孙向红说着条件。
“我是国民党党员,写什么自首书,笑话!”孙向红依然很冷静,他在判断张文军是否是真的跟踪了他的行踪,掌握了他的情况,但无论如何,这时都不能轻易承认自己**员的身份。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张文军一边恶狠狠地说到,一边用枪使劲捅了一下孙向红的后腰。
孙向红心里思量着接下来该怎样对付这个坏蛋,就在这时,猛地从一棵大树旁窜出一个一个黑影,一下子扑到了孙向红身后的张文军。
被冷不丁一下摔倒在地的张文军哎呦一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孙向红猛地一个转身,看到两个黑影在黑黑的夜幕下扭打在一起。
夜色很黑,孙向红弄不明白这两个人谁是谁,但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个身体略显单薄,已经渐渐支持不住,被另一个人压在了身下。孙向红的大脑在快速地转着,他在想自己是快速跑掉,还是过去帮助一起制服张文军。就在他犹豫的刹那,一声闷闷的枪声从扭打的两个人那出来,刚刚还占了上风把瘦子压在身下的那个黑影一下子翻滚了下去。
“嘻嘻,咋下去了呢?”一个有些熟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嘻嘻,死了,坏蛋死了!”那个站着的黑影根本不理会孙向红问话,已经起身在用脚使劲踢着那个刚才把他死死压在身下的人。
孙向红听出来说话的是本村疯子来喜。孙向红很纳闷,疯子来喜怎么会出现在小漫河村附近呢?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一定是张文军了。孙向红小心翼翼地走到来喜身边。来喜还在用脚使劲踢着躺在地上的张文军。张文军还没有死,双手捂在腹部,整个身体在剧烈的痉挛着,呼吸很急促。
“你是什么人?”孙向红蹲下身去,沉着地问着已经受了重伤的张文军。
张文军似乎听到了孙向红的问话,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说话但没有出声。就在孙向红想再问的的时候,张文军的头一歪,便没了动静死去了。孙向红觉得非常奇怪,明明是初一早上已经从自己家回城过年的张文军和来喜同时出现自己的身后,而且,他还有枪。想到这,孙向红一下子站了起来,望着还在使劲踢着身体已经不再动弹的张文军的来喜。
“来喜,你怎么深更半夜到这来?”孙向红问着来喜。
“孙校长帮海棠,来喜帮孙校长。”来喜傻傻地乐着,他是在为自己的胜利高兴。
孙向红一连问了几遍,来喜都是这样傻乐着回答他的问话。孙向红觉得今晚是无法得知具体详细的情况了,便又弯下腰去,摸着已经死去了张文军的所有的衣兜。除了自己的那把枪外,孙向红一无所获。他觉得很迷惑,便又弯腰寻找着刚才打响的那把枪。他在地上发现了这把枪,孙向红捡起来仔细端详着,他不认得这把枪,但凭感觉这是一把不错的手枪。
孙向红望着躺在地上的张文军的尸体,他有些犯愁,他想应该处理一下张文军的尸体,可是,一旦自己运回去,可又怎么向县教育局文静交待,怎么向家属交待呢?孙向红转过身想再问来喜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回身,发现来喜已经没了踪影。
孙向红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不能暴露行踪,便扭头一路小跑离开了现场。
来喜在拼命追着另外一个黑影。然而,这个黑影看来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本来很能跑的来喜最终还是眼巴巴地看着黑影穿过了海棠家的胡同,天蒙蒙亮的时候,黑影一闪进了杨家大院。一天没吃饭腹内空空的来喜一**坐在了海棠家胡同口的地上,他感觉头昏眼花,自己已是精疲力竭了。来喜努力地爬着,最后在海棠家的大门口昏了过去。
没过多久,杨家大院的黑漆大门吱的一声又打开了,骑着马的柳小会、杨玲玲,还有何世昌仨人出了院门,勒马站在院门口旁,看着全副武装的保安团团丁们鱼贯而出。
“快,快,他妈的,让**跑了老子枪毙你!”何世昌骑着马站在大院门口,挥舞着手枪驱赶着有些还打着哈欠的士兵。
风更大了,刚刚从被窝里被叫醒出来的保安团的士兵看来有些难以适应如此寒冷的夜晚。他们背着大枪,有的双手捂着耳朵,有的揣着双手,一路小跑跟在骑着高头大马的柳小会他们三个的马**后面,直奔小漫河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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