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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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和母亲站在里屋门口惊讶地望着从玉珍白皙的手掌流淌下来的红红的鲜血。见血就晕的海棠母亲则吓的一下子将手里的菜刀掉了下去,恰好砸在脚面上,她不由地也“哎呦”了一声,所有都瞪大了的眼睛又齐刷刷地移向了屋门口的地上。
“快,急救包!”还是经过战场急救训练的刘镝反应机敏,她没有受到门口舅妈叫声的干扰,而是迅速地接过卫兵递过来的急救包,一步迈到玉珍面前,单腿跪在地上给玉珍包扎起伤口来。
屋里人的眼球又随着刘镝的身影一同转过来,一同注视着已被吓的脸色苍白的玉珍。玉珍被子弹击中的是左手掌,还好没有碰着骨头,子弹是从右衣兜里射出的,把玉珍的右裤兜穿透了一个小洞。
玉珍望着自己伏身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刘镝的后背,她觉得是那么熟悉,这后背是那么像自己的二哥杨天贵。想到这,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淌落下来。
刘镝很快给玉珍包扎完毕,打了一个漂亮的吊带,一头儿套在玉珍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一头托着左小臂。刘镝正欲起身,一眼看到玉珍衣兜上的弹孔,便要海英帮着小心翼翼地上取出衣兜内的小手枪。刘镝接过小手枪,他认得这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勃朗宁小手枪,很是漂亮。吃惊之余,刘镝扭身对着墙,哗啦一下子退出了枪膛里的子弹。刘镝把关了保险的手枪递到玉珍的右手上,嘱咐到:以后小心点,这次算是运气好,这要是打着要害了,可就要命了!”
不过,刘镝觉得很奇怪,咋这帮女人都有枪呢!其实,海棠也觉得奇怪,她不明白姐姐和玉珍咋都有枪呢。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啥不找柳小会也要支枪呢!
“去去去,都站岗去!”刘镝看到一屋子自己的士兵,往外轰着他们。
“表哥真厉害,咋啥都会哩!”海棠在门口夸赞起刘镝来。
“这都是在军校学习时学的。”刘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我也想学!”海棠不知咋地突然对这包扎有了兴趣,“还有,表哥,你能送我支枪吗?你看我姐和玉珍都有!”
“包扎可以教你,不过这枪……”刘镝显然没法回答海棠的这个要求。
“不就是一支枪嘛,你一句话,把门口兄弟手里那只大的给我就行,我不难为你也给我个小的。”海棠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头,根本不像做了两个孩子母亲的女人样,死活想要支手枪。
屋里的人听了都乐了起来,就来已经感觉到手掌疼痛的玉珍也扑哧乐了。海棠看大家都笑自己,便满脸羞红地一撅嘴又回到灶膛前烧火做饭了。
刘镝看到玉珍疼痛的模样,他坚持要带玉珍先回营部做进一步的治疗,回来晚上再过来吃饭。就在要出院门时,刚才还在闷头烧火的海棠跑了出来,也要跟着回营部去学习包扎。其实,这时候的海棠还是在惦记着柳小会,她担心哪一天柳小会真的给人打伤了,自己兴许能给他疗伤上药,还有自己要学会打枪,像姐姐保护自己那样,在柳小会需要保护的时候,自己也能挺身而出,那时,小会哥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一连五天,天天老早海棠就跑到良善人家门口等着玉珍,一起到表哥的营部去。海棠学习的很认真,她看着表哥和卫生兵给玉珍冲洗处理伤口的时候,不停地问这问那,那学习的劲头弄得人家卫生兵都觉得很奇怪,咋一个农家妇女对这玩意这么感兴趣呢!海棠不满足表哥只教她包扎,甚至还缠着表哥教她如何打枪,一天,还真闭着眼扣响了表哥的驳壳枪,差点没打着从院子前边经过的一个老乡,着实把表哥吓了一大跳。
初八一早,海棠又如期来到了良家门口等着。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见玉珍出来,便上前问了良家门房里的人,看门人告诉她天没亮玉珍就和海英抱着平安坐着马车串亲戚去了。海棠一头雾水,这方圆百里哪还有赵家的亲戚啊!
海棠把双手揣在棉袄袖口里,低着头刚想回家去,忽然,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前面,抬头一看,海棠认得是救了姐姐海英和外甥平安性命的文静。
“二嫂,过年好!”海棠还依稀能记得起这是杨天贵的媳妇。
“呦,海棠啊!姐姐在屋里?”文静热情地打着招呼,她左手提着一包点心,右手垮了一个漂亮的女士小包。
“我姐和玉珍一早出去串亲戚了,鬼知道去哪了,我家哪有亲戚在淀北啊!”海棠似乎很不满意姐姐没通知她就出门了的做法,她现在一门心思想学枪伤治疗,幻想着自己能够给受了伤昏迷的小会哥亲自治疗,她渴望柳小会醒来的一霎那看到是自己在给她疗伤,而不是杨玲玲,兴许他会回心转意回到自己身边。
“哦,这么早就出去了,真是的,再把孩子折腾病了。”文静也接着话说到。
“那二嫂去我家坐坐。”海棠热情地邀请着文静。
“也好!”文静跟着海棠来到了赵四保家。
见了赵四保夫妇,拜了年,文静就拉着海棠要去西屋,她想问海棠一些话。就在文静和海棠刚刚在冰冷的西屋炕沿下坐定的时候,文静突然一捂小肚子说到,说到:海棠,这旁边有女茅房吗?
“有,就在房后!”海棠看着文静的样子估摸出她可能来那个了。
文静麻利地打开随身带的小包,拿出了一些妇女用的东西,揣在兜里,就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屋。望着出了院门的文静,海棠转过头,一眼看到了文静放在炕沿边还张着口的小包。海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包,便凑近了仔细看了起来。
海棠歪着头看着小包一侧绣着的梅花绽放的图案,她觉得那花绣的活灵活现的,真漂亮。海棠仔细看了几眼,就又想把目光移到包的另一面,就在她的目光滑过挎包口的时候,海棠隐约看到了包内有着一把小手枪。海棠的目光一下子停留在了这把小手枪上,她犹豫着,但很快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海棠一伸手把文静包里的小手枪拿了出来,她看都没来得及看,就站起身来,快速地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件物品。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条已经装了满满一袋子玉米敞口的麻袋上。海棠使劲把枪深深地塞进了玉米里,然后又把旁边地上的几条破麻袋盖在上面,就在海棠完事刚刚坐定之后,文静已经回到了院门口。透过窗户看见走进来的文静,海棠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文静显然被刚才不期而来的月经搞得有些慌乱,她进了屋,拿起包,冲着海棠说到:海棠,姐姐身子不方便,得早回去点,回改天再来。说罢,就往外走,海棠紧张地望着文静手中的包,也显得有些慌张,文静似乎显得的确很狼狈,没有太注意海棠慌张的神色,出了西屋,到东屋和赵四保夫妇告了别就急匆匆地出了屋子走了。海棠站在院门口,望着走的很急的文静,心里从刚才的慌张又变得有些别扭,长这么大也没偷过东西的她竟然偷了文静的手枪,她有些不踏实,心里乱的很。
“妈妈,我要吃糖堆儿。”狗儿这时拽着正在出神的海棠一脚喊道。
“走,妈带你买去。”海棠领着狗儿朝着文静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卖糖堆儿的尹家住在那边。海棠带着狗儿在尹家门口遇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好伙伴玉梅。玉梅也领着自己的儿子来买糖堆儿,姐俩见面亲的很,就站在尹家的小摊前说起话来,说着说着,玉梅觉得冷,就让海棠领着狗儿随她回旁边自家屋里继续说话。
当日头快到晌午的时候,海棠领着狗儿回家了。离院子老远,就看到院门口站着的挎枪的卫兵。海棠知道表哥刘镝这时一定在家,便快步走进院来。刚一进屋门口,正在做饭的母亲看到她便问到:刚才文静回来一趟,问你看到她掉了东西在咱家没?
“哦,妈,我刚才没回屋,直接去领着狗儿买糖堆儿了。”海棠支支唔唔答道。
“你可不知道,那文静急得可不行,自己要进西屋找,要不是你表哥那时候恰巧来,西屋还不给她翻个遍,问她丢啥了,她也不说,她一见你表哥带兵来了,就赶紧走了。”
“那她找到了吗?”海棠有些着急地问着母亲。
“没有,看她走时的样子是没找着。兴许她丢路上了。”海棠母亲低头弄着锅里的菜说着。
海棠回头往院外看了看,看到院门口站着的表哥的卫兵,她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她打算今天就回水淀。海棠到了东屋见了表哥,就进了西屋假装收拾东西。海棠看见盖在玉米袋子上面的破麻袋还完好如初,回头看了看没人注意,就上前把手伸了进去。枪依然在,海棠不放心还放在这里,便一下子拿了出来,藏在自己的衣袋里。
吃罢午饭,海棠说要回水淀,怕家里进贼。母亲劝她出了正月再走,可是海棠坚持要走,母亲没办法也就随了她。赵四保出去给闺女找车去了。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赵四保才领了一家马车回来,马车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麦草。海棠已经都准备好了,就一手抱着柳儿,一手提着东西,领着狗儿出了院子上了大马车。
大马车在车夫响亮的鞭哨声中行走在大路上。坐在车上的海棠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柳儿平放在盘着的腿上扶着。自己抬头望着远处榆树林后那轮红红的夕阳。
淀北的初春很安静,大地还没有开冻,河面上依然坚实地封冻着厚厚的冰层,几只麻雀嬉闹着从一个枝头呼啦一下子飞起,很快又散落在几个枝头上,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偶尔,从路边的枯草丛中蹿出一只灰色皮毛的野兔,嗖的一下子蹿过大堤,瞬间又消失在黄黄的草丛里。海棠尽情享受着淀北宁静的初春的夜晚。大马车在乡间的大道上颠簸着,天很快被黑夜罩住了,四周矗立着枯树的黑影有些吓人,海棠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袋里的手枪,她觉得有了它自己好像心里有了主心骨一样,不再害怕这漆黑的夜幕。
马车终于在自己胡同口停了下来。海棠还没有下车,就听见了从杨家大院里传出来的哀乐和哭泣声,海棠心里猜着杨家大院可能又有人过世了。美英恰好正从车前经过,海棠叫住了美英问道:杨家大院谁又过去了?
“海棠,是董氏!前天去世的,人家娘家来闹事了,还喊着要收回那一千亩地嫁妆!杨二爷都气病了!还有,杨五爷和春草又勾搭上了。”美英快人快嘴,一股脑把水淀这五天的事情都告诉了海棠。
海棠听了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惊诧,她觉得这都是老天安排好的,那天晚上自己已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群搬家的黄鼠狼。海棠谢了美英就抱着柳儿下了马车,提了东西,领着狗儿朝自家走去。就在海棠刚刚开了院门锁,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黑影提了一个大包袱从自家的窗户里跳了出来。
海棠看了心里有些害怕,那贼也看到了推门进来的海棠,他显得很惊慌,提着沉沉的包袱就要爬墙出去。贼似乎挺笨的,他吃力地爬上院里的鸡窝,踩着鸡窝想爬上墙头。
“你个臭贼,把东西放下。“海棠抱着柳儿想冲上前去,可是,她又害怕伤着孩子,就站在原地跺着脚喊着。
这个贼的确挺笨,腿脚不大利落,他侧着身子,一只脚抬起蹬到墙头上,正欲使劲翻身上墙头,听到海棠这么一喊,吓的又出溜了下来,回到了鸡窝上。鸡窝上有一排下蛋的小格洞子,已经被笨贼踩塌了一个。笨贼回头看了一眼海棠,见她没有冲上来,倒是不怕了,也不再慌张,慢慢地稳稳地尝试着往墙头上爬。
“你个臭贼,把东西放下。”海棠看见贼依然在努力地爬着墙头,显得更着急了。她弯腰捡起块砖头试图砸那个笨贼,可是自己抱着柳儿根本使不上尽,砖头无力地落在鸡圈里,倒是把进了鸡窝的鸡群下了一跳,咕咕叫了起来。笨贼已经爬上了墙头,海棠见了更着急了。
“你个臭贼,把东西还给我。”海棠还是在原地跺着脚喊着,她的右手忽然碰到了衣兜里硬邦邦的手枪,海棠想都没想便一下子将枪掏了出来,学着海英姐的模样,握紧手枪,枪口指向了趴在墙头上的臭贼,眼一闭,食指猛地一扣扳机。
“砰”的一声,海棠手中的枪居然真的响了。海棠张开眼清清楚楚地看见趴在墙头的臭贼一下子翻了下去,紧接着就听到了院墙外杀猪般的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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