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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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院子里的刘营长可叫刘镝?”海英思量了一下还是大胆地问了一句。
海英清楚地记忆着,北上逃荒的自己和父母还有姑姑一家在过黄河的时候,结果姑姑家乘坐的船刚到北岸的时候,就遇到了土匪的抢劫,一家人在保护财物的时候被土匪砍杀而死。自己家乘的船行走的比较慢,远远地跟在姑姑家乘坐的船后面。她和父亲当时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爷俩清晰地看到了姑姑一家被土匪砍杀的场景。船老大也看到了岸上骑着大马肆意劫杀的情景,下的赶紧调转了船头,顺流而下。父亲抱着受了惊吓的自己悲痛地蹲在船头,抽泣着,他和父亲都没想到在河南岸还好好的姑姑一家人说没就没了,她亲眼看到了表哥和姑父倒在土匪挥刀砍下之后,一起倒下的,甚至看到了高高喷起的鲜血。
年轻军官听到了海英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一愣,本是有些怒火的脸色一下变得惊疑不定,他在努力望着赵四保身后持枪的女子,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显得有些纳闷。
很快,年轻军官也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海英?
“你是赵五姑的儿子刘镝吗?”海英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你是赵四保的女儿吗?”年轻军官的脸色越发有些激动,他大声的问着。
“水娃,是你吗?”站在屋门口横握着木棍的赵四保也大声问了起来。
“什么,是水娃啊?在哪?他没被炸死?”海棠的母亲听到屋外的对话,一颗悬着的心也有些放下,她护着狗儿和两个躺在襁褓中的宝宝,倚在墙角大声问到。
“我是水娃,你是舅舅吗?”年轻军官向前进走了两步,望着一脸沧桑的赵四保。
“水娃,你没死啊!是舅舅,是舅舅,这是海英啊!”说着,赵四保让开了身子,指着身后的海英说到。
“海英,我是你水娃哥啊!”
“水娃哥,海英命苦啊!”海英说着,提着枪站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起来。
海棠站在姐姐旁边,看着姐姐哭了起来,她没法明白。年轻军官一脚踏进了堂屋,照着坐在地上的唐山口音狠狠踹了一脚,喊道:叫你们连长到营部见我。卫兵,绑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
“你真是刘镝。”海棠母亲这时走出了里屋,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英俊的军官,“真像,真像,活脱脱一个像啊!”
海棠望着眼前哭着的姐姐,还有乐开了嘴眼角挂着泪水的叫水娃的表哥,嘴里不停说着“像”字的母亲,她觉得人生真有意思,老天就是这么耍弄人,刚才还剑拔弩张,顷刻间双方泪流满面。她此刻真的希望她和柳小会明天也是如此相见。
海棠自打小时候,直到出嫁前,一直听父亲和母亲唠叨着当年在逃荒路上姑姑一家被土匪杀死的事情,每每提到这段往事的时候,母亲都会拿出那张姑姑家留下的唯一的一张合影。姑姑家当年也是富裕的人家,家里光景好的时候进城照了全家福。可是没几年就遇到严重的自然灾害,海棠家的土坯房都被大水浸泡倒塌了,庄稼也绝收,这样的灾害一连闹了三年,因天灾而生的匪乱更是猖獗,本来家境殷实的姑姑家也被土匪抢个精光后放火烧了,最后不得已和海棠他爹一路逃荒而来。
海英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英俊洒脱的表哥,她的内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酸楚,还是甜蜜,然而那滴滴淌下的泪水确实又咸又苦的味道。刘镝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海英,内心也是悲喜交加,他和舅舅一家失散的时候,海英才八岁,他十四岁。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海英已是一位丰姿绰约的成熟漂亮勇敢的女人,几乎是认不出来了。
“孩子,你舅舅站在船头看着你和你父亲是一起挨了土匪的刀倒下去的?你父母他们是不是也还活着?海棠母亲一边拉着外甥的手一边问到。
“舅妈,我爸妈那时都被土匪砍死了,我是被父亲倒下时带倒的,才幸运地躲过了土匪的大刀。”刘镝一边抽泣一边回答着。
就在一家人在堂屋里又哭又笑的时候,屋里炕头的凭你和柳儿都被惊醒了,哇哇大哭起来。海棠听见屋内孩子的哭声,正欲撩帘进里屋,这时海英公公良善人带着玉珍和几个家奴,还有一群族人不顾院门口卫兵的拦阻急匆匆地进了院子。院子里顿时又人声鼎沸,热闹起来。
“亲家,这是咋回事啦?可是吓死我了,我孙子平安没事吧?”良善人人未进屋声音已到。
“海英姐,刚才得信了,说你们被兵匪围了,你没事吧?”玉珍也握着一把小手枪也着急地问着。
“亲家,你来了,瞧着事闹的,没事,海英和孩子都没事。”赵四保喜笑颜开地迎出屋去。
赵四保着实地高兴,自打海英过门,良善人还从未登过自己家门。这回在刚刚团聚了外甥面前。良庄最有身份的亲家登门来了,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其实,良善人是听村里人报信说这边被几个兵痞给围了,端着枪在闹事,他担心大儿子的遗腹子平安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便啥也不顾了,招呼了家丁和族人就跑过来的。

良善人进了屋就看见站在屋子中央正和海英母亲说话的刘镝,便想上前欲质问。还未等他开口,海英母亲便高兴地冲着他说:我说亲家啊,这是我外甥刘镝,都是大营长啦!
“我看这个营长不咋地,带了一群兵痞,平安没事吧?”良善人看来很生气。
“您老是?”刘镝听到良善人这么一说,便开口问到。
“这是海英公公,你来良村驻军,恐怕吃住的事情还需要他老帮你,还不行礼!”赵四保这时在一旁搭话到。
“给您老拜年了!”刘镝很是听话,他听到舅舅的话后,打了个敬礼,谦恭地问候着良善人。
“嗯!海英啊!我要不先把平安带回家吧!你看这多乱,别再惊吓着孩子。”良善人从鼻孔里嗯了一下,他似乎并不买赵四保这个营长外甥的帐,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他的大孙子。
海英有些惊诧,但她能理解公公。在丈夫去世之后的这些时日,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公公内心世界所受到的打击不亚于她。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送走的是自己最疼爱的,期盼能够光宗耀祖的大儿子。海英赶紧把枪掖好,进屋给平安包裹的严严实实抱了出来。海英和良善人走了。
不大一会儿,海英和玉珍一起又赶了回来。堂屋里热气缭绕,母亲和海棠正在忙乎着做饭,进了里屋,海英看到父亲则盘腿坐在炕桌旁,和坐在炕桌对面炕沿边的表哥聊着呢。
海英没有和母亲妹妹去做饭,而是和玉珍一起前后并排坐在了父亲身后的炕沿边上,海英注视着已经阔别多年的表哥,而玉珍则看了一眼相貌英俊的刘镝后,便又想起了已经不知去向的二哥杨天贵,想着想着,玉珍又想起了已经疯癫可怜的母亲,还有不争气老不正经的父亲和浪荡的春草。想到这,玉珍咬紧了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双秀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极度怨恨的神情,右手也不知不觉地伸进口袋里握紧了二哥给她护身用的那把小手枪。
玉珍此刻是极度孤独的,她春节没有回杨家大院。她已经知道柳小会和六叔的闺女杨玲玲占了她家的大院,并盖了高高的炮楼。玉珍在母亲董氏刚疯了的时候回去过几天,可是母亲根本认不得她,她也劝不了管不了母亲,母亲每日出去和海棠一起喊着游着。玉珍站在大院的碉楼里望着母亲的背影,她的内心极度苦闷,她当时就在想,究竟这世界有没有神灵一说,是不是柳红还在报应着杨家,她甚至开始嫉恨起娶了柳红做三姨太的父亲。玉珍流着泪,下了碉楼,哭着跑向了父亲的书房,她要当面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管不顾自己的母亲,不把母亲送到天津的外国医院治疗?可是当她经过春草屋子外面的时候,未经世事的她听到了父亲和春草发出的怪异的笑声时,她停住了脚步,透过门缝看到了赤身**的父亲和春草交织在一起的情景。她愤怒了,掏出了二哥给她的手枪,哗啦一下子上了堂,猛劲踢着门板。屋内刚刚**过后的春草和杨二爷听到咚咚的踹门声,也是吓的魂不附体,他俩明白:这公公和儿媳妇通奸按照杨家族规也是要双双被脱光,绑在杨氏祠堂前的两根柱子上的,夏日里一定会被暴晒和蚊虫叮咬而死,冬天则一定会冻个挺直。当俩人急匆匆穿好衣服,春草开门的一瞬间,玉珍便将枪顶在了春草的还冒着汗的脑门上。玉珍一双秀目紧盯着春草充满恐惧的眼睛,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杨二爷看到这个情景,一下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通一下子跪倒在玉珍面前,哀求着,他害怕这枪一响,自己在水淀一世英名就彻底玩完了,这杨家大院也就就此彻底毁了,再也翻不了身。玉珍咬着牙,噙着泪水,她恨死了曾经疼爱自己无比的父亲,可是她永远不明白,一个已是做了爷爷的老人怎么还会如此贪恋女色,而且是和守了寡的儿媳妇干那个见不得人的事。最终,玉珍没有开枪,一个人哭着跑出了杨家大院。她觉得她无法在忍受这座大院的阴森的鬼气,她决定永远不再回到这个大院来。
海英注视着说的热火朝天的父亲和表哥刘镝,这时,身后“砰”的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海英和屋里屋外的人都着实吓了一跳,就在大家扭头朝着海英身后望去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卫兵也提了张了机头的驳壳枪忽地冲了进来,嘴里还大声喊着:营长,咋的了,怎么打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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