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找到石油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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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找到石油还不够
诺加德在床上翻了个身,递给汤姆一把橡子。
“今天从工厂回来的路上对着一棵橡树撒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诺加德自己也有一把,他敲碎硬壳,嘎嘣嘎嘣地吃起里面的坚果。汤姆也照着做了,咀嚼得很仔细。他的胃开始向外鼓起,但它里面有的只是痛苦的肠气。有时候他试着呕吐,但能吐出来的只有混浊的气体,而且这种呕吐不能减轻任何痛苦。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艾伦·蒙塔古。愤怒、辛酸以及自怨自怜混在一起,就像胃里的肠气一样折磨着他。
“战前你是干什么的?”诺加德问道,“我可不是请你列举你的十顿大餐。”
汤姆咧嘴笑了。这些天来犯人们的谈话都是围绕着食物,或是肥皂,或是啤酒,或是生活中不胜枚举的小细节。“石油,”他说,“我干的是石油业。”
“不会吧?”诺加德坐起来,橡子掉到床上。“是钻探还是……?嘿,你们英国有油田吗?”
汤姆摇摇头,“是买卖。不,英国的土地都干透干透的。”
“我敢打赌,英王大概都快被这气疯了……哪家公司?”
“美孚,新泽西的美孚石油公司。”
汤姆希望爱国的诺加德能对他的回答感到高兴,可诺加德却撇了撇嘴,骂道,“该死的洛克菲勒。把我们所有人在这个产业的立足之地都给毁了。简直是见鬼。新泽西的美孚石油公司,见鬼去吧。”
他们聊了下去。在战前,诺加德是个独立的石油商,一个自己拥有工作队的钻探商。
“每次我们伸下钻井的时候,总希望能**石油的气息。小子,当我站在自己那三十亩土地上的时候,我从来没像那样把钻头磨得那么利过。每次这么做的时候,你总会觉得油砂就在那一头闪闪发光。
“你找到过石油吗?我是说,你自己。”
“两次,就两次。”
“是吗?”
汤姆的饥饿,对家的想念,对艾伦的愤怒,统统都消失了。他怔住了,旧时的石油瘾比饥饿更让他难耐。
“第一次是宾夕法尼亚州布拉德福市的一口小井。第一天,我抽出了三十桶。两个星期后,八十五桶。四个星期后,不管我怎么做,都只能抽出十桶油,这还是运气好的时候。结果我以一条新裤子的价格把那口井给卖了。就在那条路上两英里远的地方,一块我曾经想买但没买下来的土地上,我的一个朋友挖出了石油。那个王八蛋在那儿一个星期就抽出了三千桶。”
汤姆敬畏地呼出一口气。这就是石油业的可怕之处,这个辉煌的事业集运气、冒险和地质于一身。“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就像美梦一样甜蜜。从一开始我就把那口井称作‘老福’。钻井轻松得就像切黄油。两千英尺后就发现了石油气。三千英尺后,我们的脚全都浸泡在石油当中。每天六百桶。‘老福’尽了最大的努力,上帝保佑她。”
“然后呢?”汤姆知道诺加德正在逗他玩,可他忍不住还是掉进他的游戏。“然后呢?”
“然后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偷走了最后一滴油……他拥有那个地区所有的精炼厂。他所付的价钱几乎都不够把石油运过去。他榨干了我的一切,然后在我上门求他的时候把我的井买走了。找到石油还不够,汤姆,把它变成美元才是最重要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和几个月里,诺加德一直跟汤姆讲述着他在宾西法尼亚州和俄克拉荷马州从事石油业的经历,还有“从来没有去过加利福尼亚以西,但是,等到这些国王们和皇帝们厌倦了打仗之后,你会在那儿看到我正在自己的后花园里钻探石油。”

汤姆的瘾又上来了。如果他能离开战犯营的话,他已经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他会进入石油业:不是和艾伦一起,而是独自一人。不是在波斯,而是在美国。不是依靠其他任何人的金钱或是善意,而是依靠他的头脑,他的勇气和他的决心去取胜。
虽然他被困在监狱里,可有时候他觉得找到石油好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艾伦越来越强壮:强壮到足以承受第二次手术,这也是最后一次手术。
1917年2月,他被送进南安普顿一家专业医院。一切都准备就绪,他被打上麻药。一名护士说,“请数到十。一,二,三……”
他在灯光下头晕目眩地醒过来。
床边摆着一架屏风,两个医生,一个矮胖的护士长,后面还站着一个漂亮的护士。医生正在争论治疗的方式,并且抨击着以前的缝线方式。等他们发现艾伦已经醒了之后,就开始问他一些问题,检测他的恢复程度。
今年是哪一年?
“1913年。”
哪个月?
“没概念。”艾伦因这个问题的愚蠢而发笑,希望医生们也能够注意到可笑的一面,可他们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
“艾伦。”
艾伦什么?
“克瑞里。艾伦·克瑞里。”
医生们发出自言自语的啧啧声,然后就消失了。护士长不满地看着艾伦的被单,把它们掖得紧紧的,紧得简直就可以把病人打包送出国了。然后她也走了。
那位漂亮的护士走到床边。她有着一头红褐色的头发,脸上长着雀斑,还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她把被单松开。
“可能不太整齐,”她说,“但至少你能呼吸了。”
他冲她微微一笑,“我想医生们不太喜欢我。”
“他们谁都不喜欢,除非你的病情特别有意思。”
“这么说我还不够标准了?我觉得全身就像被汽车轧过一样。”
“哦,手术的时间相当长。比预计的要长,不过你会愈合的。我见过的更糟糕的病情都愈合了。”
艾伦意识到肯定就是她帮自己更换了衣服,还帮自己洗过澡。他的脸因为一种老派的困窘而发红。
“别担心,我在这儿已经呆了两年,什么都见过。”
“还是……”
“还是没什么。”她把体温计放进他口中,迫使他中断抗议,“中午是吃炖羊肉还是喝苏格兰浓汤?”她问道,“吃羊肉就点点头,喝汤就摇摇头。顺便说一句,羊肉炖得很糟糕。”
艾伦摇了摇头。
“不错的选择。我已经给你父母亲打过电话。他们晚上就会过来。我告诉他们你会有一点儿头晕,不过你很乐意见到他们。我会悄悄地帮你拿一些花瓶过来。帕梅拉肯定会带一些花儿过来,哪怕是把花房里的花儿全都拔光。”
“谢谢——”
“啊!体温计!别说话!”
“嗯。呃呃。”
她把了把他的脉搏。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感觉非常美妙,使他虚弱身体的其它部分感觉就像有卡车轧在上面。她的白制服让人头晕目眩。他看着制服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落。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他慢慢睡着。
他的父母晚上抵达的时候,带了一大把鲜花,好几罐蜂蜜,好几瓶大麦汤,还有(他父亲趁着他母亲忙着插花的时候给的)一小瓶威士忌和一把香烟。
“那护士是谁?”他问道,“她说起你们的时候就好像认识你们一样。”
“护士?你是说洛蒂?红头发、蓝眼睛的那个?天啊,艾伦,亲爱的,我都跟你说过十好几遍了。那是洛蒂·邓洛普,今年在我们家呆过的姑娘之一。是个可爱的姑娘。我一直希望你能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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