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别墅里的狗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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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我就被送回了四川,同归的还有白芳。没办法,狼群一到夜里就在营地四周巡游,寻找攻城的机会。这些狼围着营地墙不停地转,对着墙头带电的铁丝网“呜呜”直叫,吓得整个营地的探照灯一刻也不敢熄。周围老百姓也担心家里的牛羊,却发现围攻的狼甚至对牛羊都没兴趣,只拿灯泡似的红眼瞪着营区,一眨都不眨,它们的喉咙霍霍声响,它们的爪子萤萤光光。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手机铃声响起,我说不清楚是被吵醒了,还是被打断了回忆。我很会回忆,象未老先衰似的。我两岁就会回忆起给我接生的接生婆是什么样子,五岁也记得某人曾在我一周岁时做过什么许诺。雷坦讨厌我这个样子。他常说我是花一分钟生活,花两分钟来回忆的人。
“春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星期天一早敢来扰我清梦的人没几个,看来电显示是林登城,我说话就随意起来:“报告林总,就是公司垮了我也不加班。”
“没人要你加班,那得付加班工资。最近房地产不景气,我不做那么傻的事!”林登城已经习惯我的慵懒和贫嘴了,也不客气,“下来,我需要免费的奴隶。”
“那你昨晚在宝马会没找到呀!”
“那是床上用的,你是床下用的!快点下来,我车都在楼下了,你们这里保安厉害,说超过5分钟就要收我四元钱!”
“哦!那我可以不洗脸就下来吗?”
“你不刷牙也没关系!”
“那我可以穿着睡衣下来吗?”
“你裸奔下来最好,快点!”林登城啪地一下挂了手机,我算是被彻底震清醒了。人太熟也不好,他会认为尊重和礼节是多余的。我把脸随意洗了一下,换了一身运动服就出门了。头发是烫过的,胜在不梳别人不会看出你懒,至多也只是以为型不好。
“你就这么出来了?”果然林登城不是很满意,我一上车他就把眼睛瞪得跟牛似的。
“那我回去再捣腾捣腾。”我侧过身装着要开车门。
“你给我老实点。”林登城伸出爪子把我提正,发动他那虚荣的大奔,上路。
小时候,我舅舅认为我会做一名女军官,跟他并肩做战;我舅妈以为我会当一名医生,继承她的医钵;我公公认为我会做名画家;我婆婆认为我会当个教师。一如那个望子成龙的年代一样,这些愿望后来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也发生很多故事,这儿就不多说了。总之我成了名杂家,所以,我学了建筑规划与设计,做的工作跟他们的愿望一个都不靠谱。
我并非一开始就跟林登城的公司打工。我的能力被其它公司培养得珠圆玉润的时候他才来找的我,我狮子大开口也没客气。我们一签合同,房地产业的泡沫就开始一个个地破,我相信,林登城肠子都毁青了,他在最不合适宜的时候用了武汉最贵的营销总监。所以我对外宣称由于行业不景气林总给我留了碗饭吃,而他宣称我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两个君子呀,我挺感动,哈哈。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林登城退伍后打拼多年成了一家全国知名的开发商,而我打拼多年后给他打工,号称白领。林登城长期对我的“号称”二字不满意,说他给我的薪水是实至名归的。
不过今天林登城不是为了工作的事找我。是为他一个朋友,做律师的,姓陈。他住在我们公司开发的一个高尚别墅区里——平雁美庐里。一直以来,他在他那面积三百多平方、座南朝北、阳光明媚、推窗即湖的三层小别墅里过得风生水起,长得脑满肠肥,无比舒适。可就在一个月前,怪事发生了,每到夜里,他就听到室内有狗叫声,而他们家是不养狗的。物业公司寻找了多次,就是找不到狗的来源,而且他老婆居然说从没听到过什么狗叫声。把这姓陈的烦得。近一周来,事情好象严重了些,因为不仅是他听见了狗叫声,而且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并且他两岁的儿子也常号称跟一只小灰狗玩儿。每次他儿子跑得很欢的时候,他们两夫妻就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那只狗。
这事儿说给别人听也就罢了,陈律师偏偏说给了林登城听,于是我的麻烦来了。我并不是喜欢管这些闲事,那会让我觉得我是个神棍。可我于公于私都不能拒绝呀!更何况,林登城太了解我的底细了,我就是半个神棍!
见到陈律师,倒没有林登城形容得那么脑满肠肥,但他的体重配上他那我实在不想昧心称赞的海拔,再加上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怎么看也就一快走向干瘪的乒乓球。
陈律师的太太看上去居然是十分朴实的,据介绍,她现在还在医院里干着护士工作。
家里没有保姆,所有家务由陈太太一手操持。窗明几净,想来真的是个很利索的女人。楼上楼下的参观了一下,陈律师大致给我说了下情况,我们依旧到客厅坐着寒暄。陈太太端来沏好的铁观音,并坚持看着我喝了一口。

这时候一个小男孩子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嚷,象我这样跳,象我这样跳嘛!他在跟谁说得这么高兴?我们不寒而栗。
陈律师坐在我的右手边,眉头紧锁:“我又听到了,每次都这样。”
我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个很小的急救包,掏出针,拿过陈律师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的无名指上一扎,一挤,然后用压容管取了一管血。陈太太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她如此熟悉的日常工作我要用来干什么。
“小朋友,你的狗狗好可爱呀,我可以摸摸它吗?”我放开陈律师,笑容不改地对小男孩儿说。
小男孩儿终于听到有人跟他谈论狗了,“抱着狗”就奔了过来。我假装看得见,伸出手摸了一下:“哎呀!它这里的毛是怎么回事呀?”
小男孩信以为真,马上“在狗身上扒来扒去地看”。我顺着他的手把血滴下去,屋里的另外三个成年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只灰色的雪拉瑞赫然在眼前,吐着杏仁般的舌头。
小狗从小男孩儿的怀里跳了来,走到陈律师跟前,咬他的裤腿。
“小朋友,养小狗要办户口的,我们让爸爸现在立即去把小狗的户口办了好不好!”
小孩子一听,家里是长期养这狗的打算,哪有不高兴的,当场就同意了。陈律师和陈太太还在惊愕中没恢复过来,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除了对我言听计从,似乎别无选择。
我,林登城和抱狗的陈律师,在陈太太担忧的目光中上了车。
“现在我们去哪里?”林登城问我。
“哪里热闹往哪里走!”我椅了往后调了一下,闭上眼睛,以补充我不足的睡眠。当我睁开眼时,我们已经到了武汉广场。这是武汉最热闹的商场。我示意陈律师把小狗放下。
小狗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们三个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一小时过去了,小狗逛完了一楼,什么事也没发生。两个小时过去了,小狗逛完了二楼,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逛第三楼时,林登城问我:“这狗都不尿尿的?”
“要不,你替它尿?”我回敬他,陈律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林登城又得出了新的结论:“这是只色狗!它老带着我们在内衣专区里逛。”
“它是想给你补课。”这次幽了一默的是陈律师。
“有情况。”我冷冷地说,带着他俩躲在一节玻璃柜后面。我的眼睛可从没离开过那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跟狗玩了起来,又是亲又是抱的,似乎熟得不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应该说她穿得非常华丽,但太土气了,有一股想掩饰去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乡土气息。这种气质我熟悉,所有小包工头的糟糠都这样。跟小孩子说了什么,然后她非常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觉得好象没人发现他们,立即抱起那小狗,拉着小女孩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们立即跟上,就在她要下电梯的时候,我对她喊道:“美女,你抱错了我的狗。”
电梯口上上下下的人很多,一下子都把眼睛落到那女人身上。女人好不尴尬,灰溜溜地把狗放下,小狗朝我跑了过来。难道……我心里有点失望了。
“我要这条狗嘛——”突然,小女孩大哭起来,声音可以比美警笛,二楼和三楼都有人从栏杆上探出头来找角度往这边看了。
女人急了,要硬拉小女孩儿走,哪里拉得动。没办法,女人就地朝小女孩儿**打了三下。这下更不得了,哭声级别上升为空袭警报了。我不急不燥地看着这一切,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表现,事情只会往一个方向发展,一切都是注定的。
这时候,一个黑黝黝的大个子男人从人群中挤了了进来,把发脾气的女人推到一边,把小女孩儿抱起来:“妞妞不哭,有爸爸在。”
男人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不就是一条狗嘛!我买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想我不必着急,戏还对着我就不算进入正题。
“我不跟娘儿们谈,我跟你老公谈。男人说的话才算数。”男人把眼光直勾勾地盯着陈律师。陈律师和林登城并排站着,但被误以为是我老公的却是陈律师。这是那男人自己的选择,也是自然的选择。陈律师懵了,林登城傻了。
陈律师的舌头象打了结,吃饭的本事发挥不出来。男人掏出钱包,掏出里面所有的百元大钞,往陈律师脸上一扔,抱着女儿和狗走了,他女人委委琐琐地跟在他后面。
我把钱都捡了起来,数了数,一千二百元整,真买一只好的的雪拉瑞的话,根本不够,冤枉被扔得那么豪气。
我把钱递给陈律师:“想想吧,谁欠你一千二,必须得是已经不在人世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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