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鼻子先醒过来的，干牛粪燃烧的着的烟火味让我知道我还在人间。如果是在现在的环境中，我一定会嫌弃那种味道。但当时我闻到这种味道确实充满了欣喜，所以我的声音也活了过来：“白芳！”我轻轻地叫到。
一个小东西在我的怀里拱了拱，于是我的心也活过来了。紧接着我的脸也活过来了，因为一只粗糙而又温暖的大手在抚摸着我，带着陈年的酥油味。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方脸大眼，嘴巴凹限的老大爷。我认出他是寺庙里的昂日活佛，平时我觉得他很高，也很森严，不太敢靠近他，但今天他是多么的慈祥。
我的舅舅正焦虑地坐在他的对面，我想喊舅舅抱我，但他却把热噜噜的酥油茶灌进了我的嘴里。于是我手脚开始有点力气了，所以改变主意了，我把怀里的小狼崽抱起来轻吻了一下，叫到：“白芳。”
“你叫他白芳，”昂日活佛的脸严肃起来：“神物不应该由人来命名啊！这是罪孽的事情啊！这可是不小的麻烦呀！”
“是吗？小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她放弃这只小狼崽呀！”舅舅听昂日活佛说了也很担心。
“帮帮我的小妹妹吧！昂日活佛，她虽然是个汉族小朋友，但她来到草原了也成了精灵。”说话的应该算我的三表哥班德鲁，比我大六岁，他跟我一样不是舅舅的亲生孩子，他有一头银得发亮的头发。
“帮帮她吧！”次仁、多吉还有舅舅的勤务兵林登城都向昂日活佛恳求到。
“性急的小伙子呀，今天你为了找到你妹妹已经发誓向佛主献出你最宝贵的东西了。现在要我帮她，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承诺呢？”昂日活佛笑呵呵地望着我的三哥，班德鲁难过地低下了头，似乎说他没有什么更珍贵的东西了。舅舅吃惊地望着三哥，显然他也不知道他的小儿子做出过什么样的承诺。
昂日活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来把一些粉末倒进了火堆里，火苗扑腾着闪了几下，一股青烟直冲向天。尽管草原的夜晚风不小，但烟还是直了好久好长才散去。等烟散尽了，昂日活佛沉默良久才开口：“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等着昂日活佛说下面的话，昂日活佛却说：“我给你们唱一首歌吧！”
昂日活佛是用藏语唱的，按道理我们这些汉人是听不懂的，可那天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以至于多年后回忆，都能说出大至的意思。昂日活佛是这样唱的：
草原的夜晚本应是寂静的啊，
偏偏有风带来故事打扰人的清梦！
睡不着的孩子啊，何不在星空下听听古老的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世间分为神族，龙族和人族。
法力无边的是神啊，呼风唤雨的是龙，
人最平和也最弱小，但他们勤劳善于祈祷。
神需要经过人身来修炼啊，才能保住九重的青天！
龙需要人的食物供给，才能行云走雨滋润出良田。
人要神的庇佑，龙的帮助，才能和和美美繁衍。
终于有一天，人的贪婪创造了太多的诱惑啊，
下来的神再也难飞回天上。
人不再供给龙族，龙族害怕消亡而走远。
病痛，灾难在人心中找到了出路，
魔鬼也在人世上要挤进更大的空间。
幸运的是神族和龙族不忍心完全抛弃共存过的人族，
有许多秘密留在了万事万物之间。
有经卷传颂我们的精神，
有医药拯救我们的**，
有**承载我们的欢乐，
有歌唱抚慰我们的心灵，
有文字记截我们的功过。
当需要的时候这些神奇的力量会走出来，
所以人们才有春风夏雨和沧海桑田。
昂日活佛唱完了这首歌，东方的地平线上开始翻起鱼肚白，退了色的月亮就要沉下去，腥腥红的太阳就要升起来。
昂日活佛告诉我，我救回的小白狼，不是狼，是狈，神留在狼身体的秘密。流动的，不定式的，也许出现，也许不出现。我们汉人有个词：叫做狼狈为奸。说的是狈骑在狼身上指挥狼，而狼却供养没有前肢的狈。这实际上是人类对偶然见到的自然现象的记载，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在里面加入了自己的喜好和思想。狼族知道狈的秘密。狼族需要智慧，但同时也不放心一个太聪明的半异类。所以在狈出生的时候，狼族会咬掉狈的前肢，使之只能依赖狼，充当军师，而不可能有更多的发展。白芳遇到了个好母亲，拼死也要保住白芳的健康。这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做法，如果不是遇到了我，可能死的不仅是白芳的母亲。当然，没有一定的际遇，我陪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这一切，都是狼群里的一个异数。放羊的藏人是不会去救一个小狼崽的，但我却是个汉人，而且是个不知死活的小汉人。
“既然你没经过白芳的允许就用汉语给他起了个名字，我就给你一个藏族名字吧！小姑娘，你以后就叫白玛吧！从此后你们可以是姐弟了，你们要相亲相爱，相互尊敬。”昂日活佛说。
“宝宝你捡了个美丽的名字，白玛在我们藏语中是莲花的意思呢！”多吉高兴地对我说。多吉是次仁的哥哥，他已经上高中了，无论是汉语还是藏语都很精通呢。
“能得到活佛您的赐名是这孩子的福气，”舅舅说道：“但不知道我儿子做了何样的承诺？”
呵呵呵呵呵，昂日活佛开怀笑了起来，走到班德鲁面前：“孩子，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拿走你的骨头呢？”于是我和舅舅知道，为了找到我，我的三哥愿意付出他的骨头。
舅舅紧张起来，我看见他的手伸向了后腰，我知道，那里有一把陪了他多年的五四。
昂日活佛依然笑眯眯地盯着班德鲁，但我确信舅舅的小动作根本就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班德鲁弯下腰，从靴子里拔同匕首，反握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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