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瀟湘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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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來,溫煦順著窄梯行至二樓轉角之處,見一小童托了茶果迎面而來,便索性向他打聽,套了半天,總算得知但凡想見月兒的人,都在後廂僻靜之所。
謝過小童,溫煦翻身上了屋頂,潛行至後院,行雲流水,悄無聲息。
後院只有寥寥無幾幾個院子,幾竿湘竹,倒是有幾分雅緻的意味,想來這裏也不是一般的風月場所,難怪就連正直如楚家少爺也會出現在此。
唉,無聊啊無聊,萬惡的舊時代,除了睡覺就沒別的事兒可做,拿喝花酒當消遣。
腳下屋子透出些許燈光來,沒什麼聲響,不過卻有很重的酒味,像是用酒水洗過地板。
溫煦小心揭起一片瓦片來朝裏張望,但見屋中兩人,都是一動不動。
屋內,一人臉朝下趴在茶几之上,身邊和桌上儘是酒具,酒壺杯子散落一地,從桌上地上的酒漬看來,看起來早醉得人事不省;再看那廂,床榻之上斜斜倚著床榻之上,病懨懨的,看來應該是眾女子口中的月兒了。
目前似乎沒有暴力事件發生。
溫煦猶豫片刻,還是翻身從窗戶進了房間,輕輕飄落於地上,引得窗邊燭火動了幾動,終是驚醒了床榻之上那假寐之人。
“你是……”那青年睜開眼睛,略帶疑惑得看向溫煦,卻並不慌張。
溫煦出手迅速點下那酒鬼肩胛幾處**位,讓他睡得更沉,對床上之人抱拳問道:
“敢問這位小公子,可是月兒?”
床上的青年點點頭,眼中仍是疑惑。
“請小公子安心,在下並無惡意。”溫煦幾步走到床頭,細細察看他的情況,一邊出聲安撫:“是你黃衣姐姐放心不下,托在下來打探你的消息。”
月兒眨眨眼睛,歎了口氣,道:“真是有勞眾位姐姐了,月兒何德何能。”
看他神色自若,對答如流,條理清晰,似讀書之人,溫煦心中輕歎一聲:可惜了這樣一位人才,為何被人廢了手足。
雖然見他似乎沒有吃什麼苦頭,溫煦終究有些放心不下,問道:“他可有與你為難?若是有,倒是不妨直言相告,在下……”
尚未說完,那年輕公子便輕輕搖了搖頭,垂下眼簾輕輕自嘲道:“公子多慮了,這位客人並無冒犯,只是喝酒而已。”
這倒奇了,只是喝酒?
那喚作月兒的年輕人無奈苦笑道:“他是親點了我,只是他自進了屋子,只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便不再理會於我了。”
“只看一眼麼?這倒是奇了。”溫煦回頭看那伏在桌上的人,心裏好生奇怪。天下之大,真可謂無奇不有。
月兒道:“這倒也不是,方才他喝的醉了,似乎問過我手足因何而廢。”
“哦?”溫煦挑眉,暗自壓下心裏一些突然湧起的念頭,不去看那酒鬼,只對床上的青年道:
“在下無意冒犯,只是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子但說無妨。”
“在下雖不知公子緣何流落於此,但不知這位公子將來作何打算?”
青年自嘲的看了一眼自己掩藏於薄被之下無力的雙腿,搖首道:“我已是廢人一個,還能怎樣?沒了手腳的人,還算是人麼?”
溫煦心下索然,這句話隱隱觸到了心底一根神經,讓他從剛才進門起,就有些煩躁不安,這倒是極少有的事。
沉吟片刻,溫煦道:“我看公子也是個知書達禮之人,若是可以,在下有幾個朋友,倒是可以幫忙贖身,日後再為公子安排個出路。”
月兒笑道:“有勞大俠費心了。只是月兒雖殘,卻也懂得些江湖道義。再說現在我一個廢人,縱使天下之大,又有何處真能容的下我?”頓了一下,月兒接著道:“常老闆臨危收留,待我已是極好,月兒不敢再有奢求。”
溫煦黯然,有些話,很殘酷,也很直白。自己當前也是孤身漂泊一人,無法為他尋個出路,總不能將他養在楚家吧?

更何況當事人自己似乎甘願留在此地,旁的人在一邊乾著急也沒用。
誰料這廂談話之聲似乎驚醒了一邊伏案而睡的醉鬼,發出輕輕一聲夢喃,似乎快要醒來。
溫煦一震,頓時渾身僵硬。
這聲音……
“哥……”
溫煦突然回首,那呻吟出聲之人,不正是伏案之‘恩客’?
莫非!?是小曦?
幾步併做一步,溫煦移行換影飄至伏案之人身邊,伸手將他頰側亂髮撥開——
果真是白曦!
驚訝片刻,白煦冷靜下來,伸手去扶他。
“小曦!小曦!”
溫煦試圖將小曦摟進懷裏,誰知剛掰過肩膀,才發現小曦已經長大了,身形早已和自己不相上下,日益寬厚的肩膀,再不是那個可以任由自己捏來抱去的半大小子了。如今再想將他抱在懷裏已是不可能,只得改為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
低聲喚了幾聲,卻不見他清醒,才憶起自己之前進門時似乎順手點了他的昏睡**,難怪以白曦今時今日的功力,這番折騰,居然也沒把他弄醒過來。
正想替他解開**道,卻在指尖觸及對方之前頓住,溫煦略微皺眉,餘光瞥了一眼窗外屋頂幽暗之處,鼻尖輕輕‘哼’了一聲,瞬間出手在白曦背後連點數下——卻是讓懷裏的人睡得更熟。
之前雖時有見面,但總歸是遙遙觀望而已,許久沒有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了,溫煦暗歎,多年不見了,小曦似乎還是如此任性,竟然連一個隨從都不帶便跑了出來,還喝得人事不省。若是遇上心懷不軌之徒,以他的功力,自是不易吃虧,但怕是也會吃些苦頭。
他終究是缺些江湖閱歷。
隔著衣物,微涼的體溫傳來,想是他方才趴在視窗睡覺,體溫下降了許多,溫煦用手心慢慢摩挲著白曦的後背,心中明瞭為何白曦會突然出現在此了。
他不是不知道,小曦自接管逆天府這些年來,一直私下打聽各處突然出現的四肢具廢的人,想必他當年在昏倒之前聽見了‘歷任棄子都需廢了四肢筋脈逐出府去’的話,看他一路行來,始終沒有放棄過。說不感動那是假的,這些年來,自己也是有衝動現身相見,但苦於當初的一言承諾,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今日在此機緣巧會,不若趁此機會……
低頭看看昏睡正酣的白曦,溫煦大大歎了口氣。
此處人多嘴雜,主角又爛醉如泥,算了,還是下次吧。
“公子莫非認識這位客人?”
溫煦一見弟弟就什麼都忘了,早把一邊還有個月兒的事拋在腦後,抬頭看這床上的孱弱青年,溫煦牽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不認識。”
月兒聰慧,自是明白,道“月兒記下了。”
既然不打算相認,自然不該久留,溫煦簡單向月兒交代了幾句,讓他一會兒只管裝睡莫睜眼。又在白曦腰間摸了一圈,搜出一隻小布袋來,從裏摸出兩枚小小的藥丸,輕身躍出窗外,彈指將一枚藥丸射入院內一株參天古樹的樹幹之中,沒入寸許;而另一枚則是握在掌中,催動功力將其捏碎開來,揮手撒入空中。
將一切做好之後,溫煦躍上前院飛簷之下暗處藏身,靜靜等待,只一炷香時間,便見兩名灰衣人尋著散在空中的藥丸味道而來。
待見他們尋著蹤跡去了後院,溫煦才翻身落了地,正打算轉身回了楚家少爺的房間,卻聽見身後一人道:“你在做什麼?”
溫煦吃了一驚,連忙壓下心中起伏,狀似輕鬆笑道:“裏面無聊得緊,出來吹吹風。”
那人拍拍手中酒罐,也笑道:“溫兄果然有趣,甚和我意,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另尋個地方痛快喝一回如何!”
溫煦心裏那個苦啊,面子上卻也只得陪著豪爽:“決兄說的是,在下也正有此意。”
心裏卻在盤算著,不知方才自己的舉動被他看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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