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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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松嫩平原上的春天来的特别的晚,已经二月份了,北风依旧呼呼的刮,雪花仍旧漫天飞舞。寒假到了,若雪的生日也快到了,这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每年过年的新衣裳若雪可以提前几天在生日这一天穿上,每当若雪穿上新衣服总会觉得自己是最美丽的最惹人疼爱的小姑娘,若雪每天都在期待着自己的生日,万万没想到的是比生日更早到的是一场过不去的灾难……
又是一个雪花飘飞的深夜,若雪从睡梦中哭醒:“妈妈,妈妈,我手好疼。”若雪哭得私心裂肺,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那一声声叫喊中充满了痛苦,她希望妈妈能够解救她,让她摆脱这种痛苦,她的手不敢动,别人轻轻的一碰就会引发她无比的痛楚,她却无力避开这种痛苦,只能用声音来宣泄心中的痛。
“孩子,别哭,都哪痛阿?”“腿,手,脚都痛,哪都痛。”若雪只知道哭,根本说不清楚了。看到孩子这样的难受,欧阳夫妇终于觉得这不是小事,可是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呢?这可怎么办?欧阳太太急得出了眼泪,欧阳先生也不知所措,这个小地方急诊的大夫也看不明白什么啊,只有等了。若雪的手一动不动,动一下就是揪心的痛。
欧阳易天把宝贝女儿的手用一个小若雪最舒服的角度摆在了衣服上,小若雪一动不动像木偶一样等待着白天的到来。她强忍着疼痛睡着,不时地抽搐着,总睁开眼睛问妈妈:“妈妈,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啊?”“快了,快了,太阳马上就出来了。”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谁也不知道明天将面临的是什么,若雪满心的希望,明天看了大夫,她就不会痛了,可是这对夫妻知道这样的痛不会是一件小事,都在希望天明,希望有人解救他们的痛。
夜……好长……
也许他们不该期待天亮,因为太阳下所有的真相都会**裸的坦露,那将是接受痛苦和命运安排的时刻,你必须去承受一切,必须去面对你所不愿意面对的一切,而在黑暗中你至少还有希望,期待自己的黑暗是黎明前的黑暗,期待着黑暗过去后可能会是光明,然而究竟是黑夜黑暗,还是光明残酷?希望的幻灭与从来就没有希望哪个又更残忍呢?
4
欧阳易天背着若雪早早的就来到了医院,他背着若雪,欧阳太太排队挂号……
“拍个片子,验验血吧!”大夫程式化的发布了命令,面无表情,若雪不喜欢大夫,不是因为怕扎针的痛怕吃药的苦,而是怕他们苍白的脸,怕他们发布的每个指令都是对患者的荼毒,怕他们机械的冷漠无情的说着别人无法接受的事实,自己的面部却没有任何的情感变化像一具木乃伊。他们看到鲜红的血液没有任何的惊慌如同看到番茄酱一样平常,在病人的痛苦呻吟中他们是镇定,那是事不关己的冷漠,那面对尸体时的习以为常更是使人感觉到他们作为人的麻木与无情。医院便是一个真正的人间炼狱,这里的人们就是生活在炼狱中正承受痛苦的鬼魂,那一声声痛苦更坚定了若雪的信念,这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她讨厌这里可是她偏偏要来到这里,来这里倾听别人的痛苦,来这里接受拯救。
欧阳易天背着女儿,他相信自己能够救得了自己的女儿。他是一个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十几岁跟着师傅学习木匠,什么苦都吃,干了三年的杂工,师傅才教手艺,十八岁就离开家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闯荡,无亲无故,白手起家,如今拥有一个自己的事业,手下有二三十个徒弟,开店,装修干的这么红火,每天与自己打交道的都是大老板,出出入入家门的都是好车,他相信自己的命运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也一定能拯救自己的女儿。
又是漫长的等待……
大夫又抓起若雪的手,“你哪疼啊?”大夫冷漠的问若雪。若雪很配合的指给他看。“那是什么样的疼法阿?是骨头疼,肉疼,还是筋疼?”若雪摇摇头迷茫的说不知道,边说边为自己的无能难过,看看母亲又把自己的头藏进了母亲的怀里。她知道自己的回答越具体就越能帮助大夫治好自己的病,但是对于她来说要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痛楚是那么的难,可她竟然为自己的无力表达而自责。
“初步诊断为骨结核。”大夫冷漠的宣布了欧阳家的死刑,这个打击来的太突然了,欧阳夫妻怔住了,小若雪才七岁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会得这种折磨人的病啊,她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多么漂亮多么人见人爱的小姑娘,他们为拥有这个孩子骄傲,他们无数次不禁在人前炫耀他们的宝贝儿,可是这病会毁了孩子的一生啊!欧阳易天抱着若雪无助地留下了眼泪,若雪是第二次看到爸爸哭,她记得第一次爸爸哭是因为爸爸打了若雪的**,若雪痛得不敢坐下吃饭,爸爸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可是吃饭的时候却把眼泪落进了饭碗里,从那以后爸爸在没有打过若雪。若雪很心疼父亲,她用她柔弱的小手无力的拭去父亲眼角的泪水,模仿大人的语气安慰爸爸:“爸爸,我没刚才那么痛了,爸爸我快好了,你别哭啊,爸爸,真不痛了”若雪边说还边动动小手,然后紧紧地搂着爸爸。“傻孩子,那是你刚刚打了止痛针阿!”易天看着女儿越想越难受。若雪太小,对于这些她不懂,她认为只要不痛病就是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中若雪就是在吃药和打针中度过的,若雪吃药就像吃糖一样的痛快,打针也能够忍住自己的恐惧去接受,这样的若雪让欧阳夫妇看着心更痛,也感叹这孩子怎么不怕打针吃药呢,还是她太懂事了。其实若雪是害怕的,但是因为她相信这样的痛楚可以治好自己的病,可以让自己活蹦乱跳的,所以她悄悄的忍受着,在别人来说的痛苦在若雪看来反而是她摆脱痛苦的方式,久而久之这种忍受中若雪似乎已经习惯了。
可是事情并不像若雪想的那样的乐观。接受治疗后的几天,若雪的右手挽关节肿起了一个大包,这个包摸上去很软,不红不痒,可是一碰却非常痛,欧阳易天领着若雪在去看病,大夫说得继续吃药治疗,否则可能会肿包会出头,那样就更糟了。欧阳急忙又回家继续喂若雪吃药,让若雪打针……

“妈妈,左手也好痛。”雅芬一摸,忙叫来易天。“易天,你看这孩子怎么左手也疼啊。”“是啊,这病也发展的太快了吧。”欧阳易天再次带着若雪来到医院,医院觉得不对劲,改了药方。可是没过一个星期,若雪的左脚踝关节竟然也开始疼痛并出现了肿包!踝关节和腕关节的肿包使若雪的关节几乎瘫痪了。欧阳易天觉得大夫的诊断有问题,为什么治疗的过程中反而会出现恶化的现象呢?不对,大夫一定诊断错误!易天又背起自己的女儿去医院,又是一系列的化验,拍片子,若雪像玩偶一样在大夫的手下转来转去,易天痛苦的面对这一切不知所措确得坚持下去,接下来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经过化验,血液中的抗O过高,血沉过高,但风湿因子呈现阴性,可是根据疼痛的症状和关节肿胀变形的特点又像是风湿,经过我们的会诊,我们判断你女儿患的是风湿。”
易天晕了,现在又确定是风湿了,当初不是确定为骨结核吗,结果诊断不清就下药现在闹得女儿三个关节肿起了大包,这不是延误病情吗?“你们怎么确诊的阿,先是骨结核,现在又是风湿了,你们这不是延误病情吗!看看孩子都让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你们孩子的症状确实让我们无法确诊阿,她风湿因子是阴性的阿!她有很多症状是骨结核的特征啊。这不是我们的误诊。”大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也不承认他误诊,欧阳一家都是本分的人家,又担心女儿谁也不愿为这争吵下去,只希望他们快点治好女儿,就没有争论太多。又开了一堆药。
从若雪的踝关节肿起来以后,若雪就不敢行走了,每次若雪想把脚放在地上刚一使劲就会痛得又缩了回去,那如同走在针尖上的感觉使她害怕行走,手痛得拿不起筷子,只要使一点劲儿就会疼痛。每天若雪或躺或坐在床上,吃饭也得让人喂,若雪总试着自己吃,右手肿得时候若雪学会了用左手吃饭,可是现在两只手都不能动了。每当若雪痛得时候,嘴里总会念叨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雅芬笑笑问女儿为什么总念叨着这句话,若雪也只会笑笑说:“没什么啊?”那笑里有一种凄美,一个七岁孩子这样的笑容更是让人心碎。她没告诉妈妈她这么念是因为她相信只要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一定,只要不停的念,自己不放弃一定会的。她不知道病魔不是铁杵,是磨不走的。
很多人知道若雪得了这种病都来看若雪了,总是说:“多好的孩子,可怜这命了。”若雪不知道什么是命,只是别人神情中的不忍和怜惜,让若雪憎恶,她会好的,不需要这些廉价的同情。很多人见了小若雪叫若雪是林戴玉,是病美人,若雪很喜欢这个称呼,别人说她是古代的大美女她很高兴,她并不知道戴玉是个苦命的人,也不知道这病是要相伴终生的,。
“易天,这孩子不能要了,扔了吧!你和雅芬还都年轻在要一个呗。”“是啊,这孩子现在是不行了,几乎瘫痪了,将来长大了也是吃苦受罪,还要她干什么,在养一个吧!”欧阳易天抬起头,无力的摇摇头,很清淡的说了一句:“自己的孩子,哪舍得阿。”欧阳易天的话虽然没有坚定的语气,可是却表达了他的想法,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无论孩子怎么样,都是他的孩子,是骨肉相连分割不开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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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学了,可是这孩子现在根本就走不了路,手又怕磕怕碰的,怎么上学啊?”“那就只有休学了!”“可是,这孩子怎么能同意呢,她喜欢上学啊!”“那也得说啊,现在孩子只能静养啊。”
若雪听见了父母的对话,知道自己将告别学校和同学了,心里难受,就静静的坐着。雅芬过来了说:“若雪啊,开学我们不能上学了,你得在家好好休息啊,你现在的病得在家休养啊。”“妈妈,我走不了,你可以每天送我上学啊。”“孩子,那你现在能写字吗。”“哦。”若雪低下了头。“你现在在家养好了病,以后自己就可以开开心心的上学了,那时候不用别人送,你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了。”雅芬在劝着孩子也在开导着自己,这一天会不会到来,谁也不知道。若雪却坚定的点点头,“恩,妈妈。”雅芬温柔的抚摸了若雪的头,若雪是懂事的孩子,从小谁都疼爱,若雪的姑姑太疼爱这个侄女,曾经把若雪抱过去养了一个月,想把若雪收养,可是欧阳夫妇忍不住思念女儿,最终还是没舍得,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从小就生活在众人的宠爱中,本该是幸福的人儿啊,怎么会遭遇这样的命运呢?雅芬想不明白……
若雪的病情没有好转,可是终于不发展下去了。若雪不习惯在床上躺着,就把奶奶的拐棍拿了来,拄在腋窝下,靠着拐棍的力量,若雪能下地了。“妈妈,爸爸,我能走了。”易天看着女儿欣喜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7岁的孩子只有借助拐棍才能行走,本来就很凄惨了,可是女儿却为了这份“自由”的行走而欢喜。易天忍住了心中的苦楚,勉强微笑说:“是的,若雪,你能走了,等到病全好了,你就可以不用拐棍了,可以上学了。”若雪高兴的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门外,她听见了学校传来那升旗的音乐声,就望着学校的方向,伸起了稚嫩的小手行着少先队员的队礼,她从来没有这么的虔诚过,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缓缓上升的国旗,那国旗在升起,若雪的眼光也跟着升旗,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同学中间,嘴角荡漾着一丝微笑。雅芬看到女儿的行为有一丝莫名其妙:“孩子,你在干什么?”若雪不好意了,转过身,进了屋子。雅芬望着女儿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女儿在想什么,心中一阵不忍,叹了一口气。
从此,若雪只要是间操和周一的升国旗仪式都会站在家门口望着学校的方向,心中在升着国旗,坐着广播体操,看到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会崇敬的敬个队礼,有时候做做体操,这样仿佛能让她回到同学的中间,又有了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生活。可是若雪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切,她每次这样做都背着别人,但欧阳夫妇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们知道若雪渴望着回归那属于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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