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莲香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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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大赛的第二天,前三轮比赛结束,进入男子团体决赛的是立海大和青学。女网下午的比赛中,立海大赢过了自己的对手,将与另一场胜出的冰帝争夺最后的冠军。
新的一周,网球部内丝毫没有那种即将参加决赛的紧张气氛,日常的训练也是按部就班的和以前的节奏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赛前强化练习、战术调整等。对王者立海大而言,下一场比赛就只是一场简单的练习赛而已,这并非什么自大、轻敌的心理,而是一种王者至尊的高傲,也是对自己社团的绝对自信。
玄夜坐在场边,颇有点百无聊赖的看着几十米外正做着基础练习的队员,随意翻动着手上的教科书,期末考试进行期间,经理的又一项特权。一百组的挥拍动作之后,是跑圈练习,正选前半段的练习项目与普通队员的无异,只是数量更多了一倍。整个网球场内,就只有玄夜一个人闲适的偷着懒,光明正大的。
不过,跑圈开始后,貌似偷懒的人又多了一个,柳莲二脱离了训练的队伍,走到了场外,军师的特权,没有队员敢当面表示不满。从网球包内拿了一本网球期刊,柳莲二在玄夜的身前站定,翻到某一页,递给了玄夜。
接过期刊,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玄夜疑惑的抬头,透过不起折射作用的镜片,站在自己面前的柳军师神色平静,异样伏贴在额头的深褐色头发,正微微泛着光,好像掺杂了深色金属的铜质一般,在阳光下闪出金棕的光泽。“柳学长,这是?”
“ABC公开赛的调查问卷。”柳莲二仿佛没有察觉到玄夜的诧异,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犹如扫盲般的开始极尽详细的解释,“今年的ABC公开赛八月在东京举行,比赛组委会一向来有在比赛主办地进行有奖调查的传统。最高奖励为全套的贵宾席球票,外加决赛选手的签名球衣。”犹如照本宣科的,柳莲二看着笔记本,浅淡的声音平服的如徐缓流淌的溪水,澄清而幽静,“问题内容包括参赛选手的历史成绩、个人技战术特点、以及具体的个人资料。”停顿了一下,“今年还增加了少许有关赞助商的问题。”
没有打断柳军师的话,虽然从第一句解释开始,玄夜就知道柳莲二要给自己看的就是那份调查问卷,而不是自己以为的是他翻错了页码。静静的听完柳莲二关于手上这份东西的介绍,玄夜忍不住稍有不解,“柳学长,我并不是球迷呢。而且这些题目柳学长你应该都有正确答案吧。”
对于网球,玄夜并无社团正选那般的热情和执着,虽说对有着表哥和精市坐镇的立海大网球部存有微妙的特殊感情,但这种感情却是建立在两大部长的存在上,而不是由于网球本身。因此对于世界上顶级的职业网球公开赛,玄夜的关注也仅只于被动的接受信息而已,了解程度实在称不上她网球部经理的头衔。
对于这样近在咫尺的疑惑,柳莲二习惯于抑制和镇静的脸上,神色淡泊如斯,翻阅笔记本的轻微声响,配合着柳军师沉稳的语调,悠然的形成了特殊的令人全然信服的语境,好像要用声音的从容、谨然,对抗玄夜的漠不关心和疏离,“最后还有四强名单和准决赛比分的预测,由此设置特别奖,在决赛前从猜测准确的问卷中抽取一位,可以得到和比赛的冠军进行一场练习赛的资格。”
球票的销售还没有开始,对于贵宾席的套票,虽然数量较少的难得,但对于私立贵族学校立海大的学生而言,却并非十足的诱惑。然而那个特别奖的设置,可以和世界级职业选手过招的机会,却令对外物鲜少动容的柳莲二,也些微的有些心动了吗?
“真的很特别呢。柳学长你要参加这个活动吗?”脸上浮现固定的浅笑,玄夜微点了下头,“这对柳学长来说应该很容易吧,只是运气方面的概率无法计算,goodluck!”
“不是我,是你。”柳莲二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平缓。
递还给柳军师期刊的手一顿,玄夜当即愣了一下。那么一瞬间,玄夜清楚的察觉到身旁网球部的军师不再轻逸淡雅的气息,仿佛就像是儒雅、冷静的谋士突然之间有了超出他性格的淡泊,异乎寻常的情绪。要不是那感觉转瞬即逝,玄夜几乎有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否是仁王学长假扮的错觉。随后与眼眸中的微光亮起的同时,玄夜唇角温和的笑意却收敛了几分,“柳学长也相信数据之外的东西吗?”
在网球部众人的印象中,柳军师对于数据的偏执,使之将信息的收集和应用发挥到了极至,无人能及:对于一切事物,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够用数据来描述或预断的,无论是数据网球,还是日常生活中的大小事宜,有时候就连对于纯感观享受的艺术品或音乐的鉴赏,柳莲二也是纯粹从数据的角度出发来加以品评,令人匪夷所思。
这一切,独一无二的成就了柳莲二的军师之名,也让人深信数据就是柳莲二信仰的真理,毕竟若非出自内心对数据的真实偏好,则真的很难想象可以有人为之专注到如此的程度。毕达哥拉斯的“万物皆数”,仿佛就是对柳军师言行的最直观而贴切的概括。那是一种高度,一种超然凌驾于世界的组成和秩序之上的基本。直观和演绎,仅这两种方法,就全然囊括了生活中可知和不可知的所有,数学存在于理性,而柳军师则存在于数据中。
所以在柳莲二说出那句话后,尽管思维中的第一反应,柳军师是想借助自己的第六感来完成这份调查问卷中最后的赛事预测,同时直觉也是一致的判断,但玄夜还是有种不可名状的微妙感触,就好像看到了最虔诚的教徒开始怀疑信仰的教义,清风琅月却孕育着肆虐的风暴。这种感觉到了柳军师回答前的几秒,甚至抵过了有关于第六感的存在被开始留意的事实,玄夜的眉尾轻轻扬起。
其实有关自己存在第六感的事实,对玄夜来说,那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于人的秘密,只是没有必要,也从不曾被人问起过罢了。毕竟这种能力,若非真的亲身经历过,则很难让人相信。它不形于外,眼睛根本就看不到,其他感观也无法察觉,也就无谓什么存在质疑自己与一年前的真田玄夜有差别的可能。
“存在既是合理。”柳莲二沉静气息的背后,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坚定,就犹如金石置地,不容得别人不相信的决断,与他一向来用数据肯定结论的自信如出一辙。
也许这样的自信与柳莲二一贯的形象、坚持截然相背,即使搁到一般人身上也近乎像是主观臆断的妄言,所以根本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其实远在数据理论萌芽之前,非理性存在的第六感却真切而具体的发生过在柳莲二身上,更甚至于现在占据了柳莲二所有思维构成世界的数据,最初却仅仅是因为第六感的缺失而生。世事变幻莫测,一如往昔。
一些人,在小时候会有着单纯的孩子般的直觉,那种直觉虽非事事了然的预言能力,却也接近于第六感的预感:潜意识中有时会闪现的如同静止画面式的片断,这些片断,在本应是未知、不可溯流的将来,出其不意的显现在现实中,真实且纹丝不差,虽然有时候只是处于旁观者的角度,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仿佛也只是上天偏爱纯稚孩子的恩赐,随着年龄的渐长,随着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眼睛里染上了纯白天堂之外的杂色,这种特质的能力就日渐削弱,最终在某一天彻底的荡然无存,上天收回了自己的恩宠眷顾。
柳莲二幼年时的这种能力更是高过于一般人,对于他而言,那已经不是无意识闪现的片断,不由自己控制,他可以感知到的有时甚至是由几帧图片组成的动画式的镜头,长达几秒,而且似乎上天还特别赐予了柳莲二少许的选择权,当他对一件事或身边的人格外关注、在意时,与之成正比的,预感出现的几率就愈高。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拥有这种旁人没有的能力时,柳莲二只是把它看成玩具似的新奇、有趣,但不久之后,凭借着孩子般单纯却敏锐的视角,柳莲二开始物尽其用的善加应用自己的这一天赋,在诸如游戏、棋类活动,和礼物的选择上,无往而不胜。不同于现在经由原始数据的累积、计算而得出最佳选择的方法,那时的选择纯粹依赖的是直觉,准确性比之现在,却只高不低。
但现实世界中,永远都不可能只是风和日丽、欢笑喜悦。有正就有负,同样,预知能力感知到的也非全然准确,带给当事人的也不都是他所喜闻乐见,当柳莲二领悟到这一点时,生活已经向他展现了其冷酷的一面,远在现实发生之前。
未来可以预知,但也许却无法改变,这是柳莲二自第一次预见到自己宠物狗死亡的信息,试图改变而未果后得出的模糊结论,而这种面对变故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在柳莲二六岁那年预见到外祖父的逝世时达到了顶点。无论当时有着多么强烈的意愿,多么努力的试图阻止命运的走向,但上天赋予的却仅仅只是被动着接受的预知能力,而非可以决定、改变未来的神力。当时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内,柳莲二承受了幼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甚至直至今日,这种痛苦,仍在某些夜色中记忆犹新。
柳莲二的外祖父是大学的古典文学教授,渊博的学识凝淀成了儒雅、内敛的气息,加之偏于古典的温厚,柳莲二除了父母之外的记忆,似乎就是从此开始的,两个人感情好得甚至让柳军师其他的家人嫉妒。身为军师启蒙老师的文学教授,开启了柳莲二感观之外对于世界的认识,同时将那种醇厚、典雅的意境融入了柳莲二的心灵深处,影响至今。而柳莲二也将自己拥有第六感的秘密仅有的告诉了外祖父,而后在老教授出于保护的睿智和顾忌下,这一真实的天赋讳莫如深的埋葬在了言语中。
那时候,性子还远称不上淡泊,有着小孩子惯有的顽皮、活泼的柳莲二,与他的外祖父常常是两个人,一老一少,在漫溢着书香的房间内,在教授平和、历经了岁月沉淀的声音中,学习着最初的知识,从那些文学的、或是历史的书籍中,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博大恢弘。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柳莲二的知识构架完全是由他的外祖父所建立的。而这一基础,使得柳军师在转而偏执数据之后,仍未改变其真实的爱好,喜欢并擅长的学科永远都是文学和历史,而非与数据息息相关的理科。
在宠物狗死后,柳莲二不再养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即使是植物;在预见到那个关于外祖父的宛如世界顷刻崩溃的画面后,柳莲二至此不敢睡觉,生怕再一次睡梦中的确证,就此真的变成实质的未来,毫无侥幸弄错的可能。那段时间,小小的柳莲二,独自一个人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白天始终赖在外祖父的身边,晚上就拼命撑着脑袋不让自己入睡。
柳莲二看到了未来可能真实的结局,但他却没有预见到过程:六岁孩子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没过几天,在预知的未来真实之前,柳莲二先行病倒了,高烧不止,陷入了昏迷。等到柳莲二从没有时间概念的昏迷中恢复了浅薄的意识时,命运之轮已经转过了四分之三。模糊的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仅是外祖父宛如睡着了一般的安详,身上安静的气息却不复平时的沉稳、谦和,而是一种异样的死寂,令人感觉凄凉和冰冷。
记忆从这儿嘎然而止,再一次醒来时,属于外祖父的时间已经没有了未来,而柳莲二也从此失去了预知的能力,不明原因的。
半年多后,柳莲二在郊外的墓园里,淡淡的开口询问,就如同外祖父仍在世一般,“什么才是真的呢?”失去了预知能力(也许是柳莲二潜意识中自己放弃的),又不止一次的被老教授引申历史故事告诉自己“眼见未必为实”,那么,外祖父,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数据!”静谧的墓园里,恍惚间听到了父亲在近旁的回答,那一刻,柳莲二仿佛听到了天上的外祖父用他那独有的声音解答着自己的疑问,深厚至心底。
崩溃的世界,只有彻底的重建,才能支持上层建筑的重量,从此,柳莲二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眼见不能为实,那就闭上眼睛;第六感缺失,那就用数据来弥补。柳莲二从依赖纯感性的直觉,到相信纯理性的数据,孩子气的性格也渐渐转变成了清简儒雅的淡泊,仿佛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延续,连同“教授”的外号。
渐渐的,数据构成了柳莲二真实的世界,身边也从未曾发现过如小时候的自己一般拥有预知能力的人,柳莲二几乎有种错觉,那段尘封的历史,仿佛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而非事实的存在;数据之外的非唯物主义物质,在这个以数据为原型的世界,自己曾经是唯一的特例吗?
然而,“数”所维系的基本原则,却也许可能还有另一个游离在理性的规则之外,拥有着预知的能力,甚至保持到了跨越过童年的国中时期。那是在柿木坂青少年网球大赛中玄夜的脸颊被划伤了之后,较长的一段时间内,真田弦一郎限制了玄夜的网球练习量,只是让她单独在室内网球场的发球机前练习回球。当时,由于这件意外而被迁怒的切原,在弦一郎的摧残下,实力提升超乎想象的迅速,记录的笔记本告罄,所以在局中的休息时,柳莲二回到了室内网球场。但这次计算不足的微小瑕疵,却让柳莲二发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现象:玄夜在回球时,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柳莲二睁开了眼睛,静静的在场边观察了玄夜整一组的练习量,测定了她接发球的成功率:超过了70%,只稍低于正常状态下的数据。
仅有的两种可能,一是玄夜有着听声辩位的能力,如城南湘南的那对双胞胎选手;再或者,就是玄夜拥有着第六感,而且其敏锐程度甚至超过自己曾经的颠峰状态。柳莲二对着标记为“真田玄夜”的,却只有薄薄半本的笔记本,开始计算哪个的概率更大。
遵循着最基本的规则,前者的概率达到了99。9%,后者的可能性远低于小概率事件的标准,按照小概率原理——在单一试验中,小于5%的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在数据上,第二种推测等同于可以直接忽略不计。柳莲二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是符合事实真相的最确切结果,而且在自己所收集到的资料中,也没有其他的特殊信息显示玄夜有第六感,至多只是她对于幸村精市病情的康复所抱有的坚定信心和温和笑容下,不符合国中生年龄所隐藏的淡漠、清冷本性。
但这两个似乎微弱的可以显示玄夜“第六感的存在”的事实,则也可以用其他的理由来解释:恰如网球部的每个人,他们也都是如此坚信自家的部长会再次带领立海大网球部夺得全国大赛的三连冠,虽然不免心有不安的担忧;拥有第六感的人通常比较敏感,可以轻易的看到某些未来的痕迹,不过,上天也是异常的公平,得到和失去之间,谁也不会稍多些。他们也要较之常人承受更多的东西,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且在意的人越多,这种困扰就越多。虽然由此也能解释玄夜对于外人的凉薄、淡然,但这却也可能是玄夜的特殊生活经历,造就了她只对家人的在意。
然而自六岁以后,几近销声匿迹的感性的冲动,却在控制力之外难得的蠢蠢欲动,试图印证同类个体的存在。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概率事件,柳莲二第一次开始期待着什么,不是通过数据,而是由实际的存在来验证。
但从四月开始,直到初夏,在柳莲二额外的隐蔽关注下,不仅没有任何新的资料证明那0。1%的可能,又一次意外事件(玄夜被锁在视听室内)的发生,几乎消弭了军师的最后一丝希望。毕竟,拥有第六感的人,最先预知的绝对是有关于自己的事。而且,就以现在自己对玄夜的了解,她怎么都不会是那种明知道将发生什么,却不做任何防范,任由自己陷入到不利的境地,让家人为她担心、紧张的女生。柳莲二几乎放弃了,虽然对于玄夜仍一如既往的关注,关于她的网球,她的其他资料。
可是,一直以来,未来就以其神秘莫测、瞬息万变而著称。关东大赛的第二轮,7月13日,玄夜那不合常理、不合数据的行为,让柳莲二终于记满了第一本资料本。尤其是在比赛前玄夜气喘吁吁的跑来,却只是抢走了弦一郎的礼物,而后在比赛中,又完全颠覆了所有数据的绝地大反击。与青学的天才不二周助在东京都大赛上如出一辙的戏码,一个是以回报圣鲁道夫网球部的经理对于其弟弟的关照为名,而玄夜是因为什么呢?那个不动峰的第一单打与玄夜的异常举止有关系的可能性仅为零。
玄夜事后对自己右手受伤的解释,数据显示其可信度还是较高的,但即使理由合理,柳莲二却总觉得事情没有众人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联系之前的事情,柳莲二居然刹那有种仿佛依稀看到了幼年时自己的感觉:预知到身边的危机,努力试图阻止,而无法言明的秘密。是那份礼物有问题吗?玄夜能够感知的只是旁人的未来,而不包括自己吗?
柳莲二知道,如果玄夜真的存在第六感,那么在她的刻意隐瞒下,若非机缘巧合,自己绝探寻不到那天事实的真相。而那个微弱的概率,在不希望再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意愿下,就也只能从玄夜口中得到答案了。
“与职业的选手进行练习赛,对立海大很有必要,尤其是在全国大赛前。”柳军师在玄夜沉静的对视中强调着补充了一句,预感到这也许是自己获知真相的少有机会。深知立海大这个名词,对玄夜有意义的不过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但幸运的是,这两个人都在网球部,而且更是身为正副部长,与网球部的荣辱休戚相关。
不得不承认,即使失去了第六感,借由数据,柳军师也是异乎寻常的敏感。玄夜也许会无视其他所有的人,甚至是自己本人,但对于在意的人,却感觉弥足珍贵。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就仿佛是汲满了月光的莲花,在黑夜中悄然弥散,轻软到淡颜素质,几不可闻。玄夜怎么也没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将柳军师前所未有的专注看到眼里,眼前那瓷白的脸庞上,沉稳安静的神情一如往昔,总是闭着的眼睛也没有睁开,但玄夜竟然感觉那个从不泄露半点自己资料的军师,深敛的无二莲香,在清浅的月白光芒中暗自流转了开来,“我知道了,我会按时寄出的。”
玄夜的话音刚落,柳莲二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开了,浅淡的如浸润在月色中的青烟,樱草黄的眸色晕开水影流光,仿佛这是他静静凝视玄夜时,看见的那个清冷灵魂的反光。柳莲二没有说话,神色间也没有变化,宛如理所当然似的专注的看着玄夜,好像前面的根本不是玄夜,而是某种被唤起的回忆。
莲花的香味已淡过了时间,似有若无的萦绕于周身。无意探究柳莲二睁开眼睛的深意,盯住他眼睛里最宁静的一点,玄夜的嘴角漾起了笑容,不合时宜的,心底突然难得的有了兴致,想要探究乾贞治那特制反光眼镜下的眸色了:不二的苍兰冰玉,柳莲二的疏琅月樱,那么乾又会带来何种惊奇呢?
但玄夜第一次看到柳莲二眼睛的时间,持续的仅不过短短片刻。几秒之后,柳莲二就隐没了那樱草般的浅眸,回复了军师一贯的淡泊、静穆,“与不动峰的比赛,因为热身不足,右手抽筋的概率为83%,其他可能的17%,还不属于小概率。”
将期刊放到了教科书上,玄夜微眯起了眼睛,将视线投向较远处还没有结束跑步的一长队黄色身影,炽烈的阳光,折射出了一种澄澈而略带点狡黠的气息,“柳学长,资料要自己收集,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首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被自己的话束缚,柳莲二事后拿着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驻留了好一会,然而最终却还是保持了它的洁白,制住了在那纸上记下今天所获知信息的笔势。对幸村部长手术的成功有了前所未有、坚若磐石的信心,对玄夜温和微笑下深藏的凉洌、寡淡,也在自己不漏过任何资料的习惯中留白,柳莲二的军师之职,从这一天开始在玄夜身上开了如两大部长般的特权。
“玄夜!”一声稍大的招呼,芝砂织肩挎着采访包,从网球场的边角以一种不符合她职业修养的轻快步伐,向着玄夜急行而来,笑容凝练。
站起了身,不失礼节的走了几步,迎着芝砂织的方向,玄夜莞然一笑,“砂织小姐,今天也来采访吗?”
“芝小姐,你好。”与玄夜的温和相对的,柳莲二在习惯性的计算了芝砂织走过来的时间后,平静无波的声音从玄夜的头顶滑过,完整的三秒。
自动过滤了柳莲二那实在称不上欢迎的态度,芝砂织热情而亲切的直接表明了来意,采访的具体任务是了解立海大在决赛前的备战情况,以及对比赛的看法。在柳军师云淡风清的回答中,芝砂织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紧记顶头上司传授的攻略,转战网球部的副部长,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却更是多了一份霸者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忿忿不平的回到了玄夜的身边,芝砂织言有怨念的嘟囔着采访对象的不合作。蓦地,芝砂织突然记起玄夜这个现成的取材对象,本身是立海大网球部的经理,又与青学的主力关系匪浅,自己怎么忘了呢?“玄夜,你觉得哪个学校会夺冠呢?”虽然立海大的实力的确很强,但遵从内心无关客观现实限制的意愿,芝砂织其实更希望青学能赢,谁让可爱的龙马在青学呢!在芝砂织心里王子的排行榜上,龙马绝对是第一位的,而后或许会是冰帝的女王,抑或青学的天才,摇摆不定中,而立海大的诸位就不知道是排在第几位了,而切原则绝对是最后的一位。
将手撑在小巧的下巴,微微侧头,玄夜静默不语的样子,在芝砂织看来极具孩子气的认真思索,可爱到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程度,芝砂织的眼睛有朝着向星星眼发展的征兆。“砂织小姐更希望青学赢吧?”不答反问道,即使深悉剧情直指时间深处的轨迹,也没有看到命运的轮盘上有丝毫变动的痕迹,玄夜也无意泄露所谓的真实未来,在这个就职业操守而言与柳军师的习惯有某一方面相似的外人面前。
“什么!你这个欧巴桑,居然敢妖言惑众!”刚结束了一轮训练,在近旁休息的切原,好巧不巧的正好听到了玄夜的这句话,大步流星的冲到了芝砂织面前,不假思索的大声叫了起来。不同于网球部其他人即使听到也只会不屑一顾的忽略,切原对这位总是和自己吵架的欧巴桑,莫名孩子气般的有种仿若天敌的争锋相对,同样,芝砂织对他也是一样的。
“你这个小鬼!到底懂不懂要尊敬长辈,不许再叫我欧巴桑!”芝砂织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攥紧拳头,举到了胸前,仿佛要给自己增加力量似的。此时的芝砂织完全忘记了身为记者的职业素养,将采访的任何也彻底抛到了脑后,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教训一顿眼前这个敢叫自己欧巴桑的小子,这个称谓可是犯了芝砂织的大忌,比什么都重要。
“长辈?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是欧巴桑了!”切原根本无视芝砂织的怒火,尤自火上加油的再次叫了一遍,得意洋洋的曲解了芝砂织的话语。
看着早就忘却了最初吵架的原因,只执着在某个称呼上吵的正欢的芝砂织和切原,眼角瞥见了正向这边走来的表哥,脸色发暗,玄夜开始默默同情某个尚没有察觉的小孩。切原,大概今天又要挑战他自己的训练强度记录了,只希望最后他还有回家的力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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