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越女青锋百代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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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偌大石洞之内,一眼望去,白花花一片,大大小小全是猿猴,怕不有上千只,一个个抓耳挠腮,吱吱乱叫,闹得沸反盈天,满洞猴骚味冲鼻,熏得朱九璇倒退几步,“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干呕了一阵,好半天才缓过来,心道:这是进了花果山还是动物园,哪里冒出这么多猴子。
再将门打开一条缝,偷眼瞧时,只见其实并非是一洞白猿,其实是半洞白猿——施慧剑站在石洞西侧,身边自然形成数丈方圆的隔离带,任是那些白猿咬牙瞪眼,不可一世,绝无敢近她身前三丈的。无巧不巧,施慧剑略一转头,正看见朱九璇探头,略一示意,朱九璇不情愿的掩鼻挨过去,干笑道:“姑奶奶好大手笔。”
施慧剑皱眉道:“这些又臭又蠢的畜生有什么用,叫它们拿剑,一个个根本拿不住,都是笨蛋。”只见她脚边散放着几把铁剑,几只猴子挤在角落里,颤抖着看着施慧剑。
朱九璇心中内疚,暗道:各位猴兄猴弟,这可是我对不起你们了。本来以为能顺手牵羊找到肚子里带着九阳神功的白猿,哪知道竟害了你们这么多位,阿弥陀佛,真是作孽啊。当下随手提起一只,道:“姑奶奶,得了天地灵气的白猿世间有一两只也很了不起了,哪有这许多的?我看这些猴子养着无用,只有浪费,不如精选几只特别有灵性的,余下的放出去吧。”一面说,一面摇头,摇了摇手中那只白猿,又道:“这一只又老又丑,毛都秃了,看来也有千八百岁了,别说拿来练剑,不几天就要死在咱们这里。”将那老猴一抛,又指着另一只道,“那只是瘸的,爬都爬不利索呢。”还要再说时,施慧剑截住道:“你又有主意,那你在这里筛上一遍,把不好的都丢出去,就都先关在你平时练剑的洞中,筛好了叫我。”说着自去歇息,临走又补了一句:“完事了就打水把这里收拾干净,留下的猴子以后由你来喂。”
朱九璇呆呆站在那里很久,才消化了这个噩耗,,一腔心火不能发泄,原地蹦了三蹦,,差点就要给自己两个耳光,心道所谓自作自受,大概就是如此。只得打起精神,想着早早拣完早好,省的看着烦,当然留下的越少越好,大不了只留一只做做样子,由着施慧剑自己折腾去。若是能顺便把九阳神功弄到手,那这一番辛苦便值了。想想张无忌为了九阳神功,又是寒毒又是跳崖,还险些毁在自己便宜爹手里,九死一生,而自己只是伺候几只猴子,比起他可算是幸福多了。
筛选上千只猴子极费时间,而且标准难定。朱九璇便采取分批淘汰法。凡是毛色不够白皙,长了黑耳朵花爪子,或者身上夹杂黄毛紫毛的一律淘汰,这便有一半了。剩下的高过施慧剑(几乎没有),矮过自己的,一律淘汰。长的歪瓜裂枣,不合眼缘者,包括缺胳膊断腿,秃毛短尾巴,一律淘汰。这样拣到半夜,差不多还有二十只。
在筛选期间,她倒抽空得意了一下这两年长的本事,就算不用捆上那些猴子,她一个人一次赶十几只猴子从一个石洞到另一个石洞也是轻而易举,毫无差池。
然而还没得意多久,在她赶完最后一批时,进洞一看,也是傻了眼。原来那些白猿自被抓进洞来,饥饿已久,这时被移到有果树的洞里,正如老鼠掉进米袋里,还有不大吃特吃的?果树本就有限,哪禁得住这许多张嘴,果实树叶一扫而光,连嫩枝也被啃完了,只剩下光秃秃树干在那里。兀自有许多猴子没有吃上,为争吃喝,在那里打闹不休。
朱九璇这两年来与这些果树为伴,看见这情景,心疼的几乎没一口血吐出来。亏了她心理素质越来越强,没当场昏过去,赌气将门重重一摔,退了出去,一口气上不来,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石上,心中翻滚难受,越加的后悔自己多事。
一路想着怎么报复这些白猿,朱九璇恍恍惚惚回到原来的石洞,一拉开洞门,见那十数只白猿俱都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显是都日久通灵,有了人性,不似寻常畜类,知道自己的劫数要到,反而都安静下来。朱九璇看着,心情略略平复,缓了口气,道:“你们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若是能帮施姑奶奶解决了她的难题,她也不会亏待你们的。”也不管它们听懂听不懂,心里想:今天一天这么晦气,也该我转转运了吧。金老也说那藏这九阳神功的白猿日久也通人性了,那会不会就在这里面,但是我刚才粗略看了看,没有身上有恶疮的啊,算时间张无忌还有五年才能来,书应该好好藏在白猿腹中的。
想想终究不甘心,便又一只只仔细观察,突然全身一震,猛地拉过其中一只特大的白猿,伸手向它腹部探去,那白猿唬得狠命挣扎,朱九璇喝道:“别动!”竟将那白猿吓得动弹不得。
良久,朱九璇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难看十倍,只见那白猿腹上有一条整齐的刀口,又有用线缝合的痕迹,而腹下的肌理平整,显然,原存在这白猿腹中的九阳真经,已被人捷足先登,抢先取走了。
深夜,朱九璇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九阳神功的丢失,对她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以她的年纪和武功造诣,没有九阳也不过是进境稍微慢一点而已,何况就算最终成不了绝顶高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对整部倚天来说,打击可是致命的,没有九阳,就没有张无忌,明教也会走向覆灭,明朝更不可能产生,整个世界都会乱套。也许,这对有雄心壮志改变历史的穿越人来说,是正中下怀的,但是对她这个只存了到此一游心思的人来说,这件事的打击,可以说是灭顶的。
反正睡不着觉,她便索性不睡了,披衣起来,也不点灯,便在洞内游荡。经过白天的喧嚣,这时群猴都已送走,不返洞又冷清的宛如坟墓,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石洞中分外刺耳。
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并不是代表只有一个人。
蓦的,不知从那个洞里飘出一道清影,行走无声,恍惚间如同鬼魅,朱九璇乍见之下,也没慌张,只轻轻靠在石洞壁上,手里捏着一枚石子,只等他靠近一点,便用弹指神通给他一下子。
黑暗之中,只听那清影叹了口气,道:“办事也不动动脑子,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我,不就是你了。”
朱九璇尴尬一笑,走出来道:“姑奶奶,怎么不睡啊。”
施慧剑皱眉道:“不睡就是睡不着,这个还用问?”看了她一眼道,“我有件事总也想不通,这才要连夜去看,看来你也睡不着,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朱九璇应了,跟着她下到往常看画的石洞中,她本以为那篮子坐不下两人,哪知施慧剑根本不需乘坐竹篮,只在绳子间一点,便稳稳立在篮子边缘,朱九璇在下面几乎感觉不到额外的重量,心道:这虽比不上左脚点右脚背,自己往上走的梯云纵,也极大的违背了万有引力定律了。
施慧剑用手一点,道:“璇儿,我竟有些迷惑了。”
朱九璇道:“迷惑什么?”心中暗道:难道你真的对着那些猴子琢磨出什么来了?
施慧剑道:“我今天跟那些猴子试验了几招,才发现这画上其中有几招,若对着人还有可能成功,对着白猿,那必是无用招了,以这越女剑来说,乃是极大败笔。”
朱九璇灵光一闪,突然道:“姑奶奶,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美国……有一个能工巧匠,设计了一整套复杂的机关,本来是很好用的,但突然有一个零件出了问题,如果不解决,会造成整个机关的崩坏,所以他设计很多复杂方法来修理这个零件,但是都没有成功的。直到有一天,一个学徒跟他说,能不能干脆不要这个零件了,他这才恍然大悟,后来证明,这个零件并不是必要的。”停了一下,见施慧剑在听,便又道,“其实这个故事跟咱们并无直接联系,我只是说,有些时候,人要是有了思维定势,嗯,太往深处想,往往忽略了最简单的事,您对着这些画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这里有些画,根本就是画错了呢?”

施慧剑听了她的话,良久不言,只是痴痴出神,轻声道:“画错了?”突然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身子猛地一歪,竟直挺挺的向下遍摔去,朱九璇连忙伸手去拉她,虽勉强拉住她衣角,奈何那小小篮子却再吃不住劲,“喀嚓”一声,绳子断裂,两个人一个篮子一起翻下去,砸在洞底,一时间纱网也扯了,棉布也漏了,画也飞了,只见一团杂乱,满目狼藉。
朱九璇好容易爬起来,只见施慧剑躺在地下,双目望天,喃喃道:“错了,错了,全都错了,可笑,我这十多年在干什么……”突然猛地扯过一副帛画,便要用力撕毁,朱九璇连忙扑上去拦住,喊道:“施姑姑你先别撕,不要将来后悔莫及!”见她手略微一停,快速道:“就是有错的,也不能是全错,不然施姑奶奶你英明如此,怎么会这么多年瞧不出,必定是真正的绝学里混了几张假的,这才将全局搅乱了,只要把错的拣出来,只从新看正确的,肯定能有所发现,姑奶奶这十几年来的功夫也圆满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姑奶奶,你发现哪张有问题来着?”
施慧剑也没什么表情,不知转的什么心思,伸手一摸,将一张画摸出来,胡乱丢给她,自己仍是坐在那里不出声。她看了这些画十多年,每一张在什么位置,自然是闭目可知,这时画虽被砸得乱七八糟,但大略位置不错,她只需一摸,便丝毫无错。
朱九璇看了一眼施慧剑,心中可怜,暗道:“她十多年只以研究这画为生活支柱,这时信仰一崩塌,人也被打击的傻了,可怜,可怜,执着一物,真是害人。”便低头看画,只觉与旁的招式没什么不同,看来真是只有观察白猿的动作,才能看出不对来。又仔细看着,她平时看画,都是吊在半空中看,这时仔细捧在手里看,感觉很好,心道:这画的比我见到的工笔描摹的还真,似乎与往常所见的笔法都不同,嗯,那时候连毛笔也没有,谁知是用什么画的,这墨也不知是什么质地,几千年虽然有退色,竟然还是这么清楚。再看落款,又与见惯了的格式不同,只有一个印章和年月日,字是比较正常的大篆。
朱九璇正要将画丢开,突然心中一动,看见画角有一个浅浅印痕,凑近细看,却是极小又极淡,十分不清楚,连忙又拿过一张画来看,却没有此印,再看几张,却是十张里面有一张有,心中已有些激动,道:“姑奶奶,反正画也散了,就让我拿回去慢慢看吧?”见施慧剑仍是不语,便当她是默认,先拿了一张,将她扶起来,抬头见绳子断了,道:“咱们怎么上去?”
施慧剑仍是不说话,伸手提她起来,轻轻一纵之下,已上了一半,脚在崖壁上一点,便跃了出去。
朱九璇送施慧剑回去休息,又煮好了饭,忙到天亮,拿好画要去平时练功的山洞,一想到那些树被猴子们糟蹋了,一阵气闷,赌气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调出那副画的照片慢慢看。只见右下角果然是个浅浅的印章,用PS调整了一下,隐隐看出是个古篆的“青”字,与一般的大篆写法略有不同,但也勉强认得出来。再将图片往上移一些,便看见那越女手中剑下还有一道虚影,也是剑的形状,如果不是用放大加变色,根本不可能用肉眼分辨,只见那虚影去势与原来的剑势并无大的不同,只是剑尖向下一压,然而在朱九璇眼中,却是下了个晴天霹雳,豁然开朗,连忙拿起平时用的铁剑,按照那剑势刺出,顿时感觉大为不同,惊喜道:“原来如此!”头脑中又冒出几招,心道:原来这一招是接那一招的,然后自然一转,就能转出下一招来。连忙依样试招,果然通畅,大喜之下,在硬的咯人的石板床上翻了两个跟头。
她当下疲劳尽消,一溜烟跑到石洞中,将白天看出有印的画全部拿来,一张张分辨修改,然后试演,在根据所学一招招串联,开始不过一两招,两三招能够相连,接着便能连五六招,十几招,最后将一百一十三张画共一百一十三招串了下来,收剑回立,便是真正的越女剑法完成了。
练完之后,朱九璇便觉全身异常轻松,向后便倒,躺在石板地上,虽然一根手指也不愿动,精神却极是亢奋,满脑子都是这些越女剑,忖道:这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前后是两个人的手笔,而错的又每每是联结的关键之处,那真实的怎么留不下来,假的倒很是清晰?
她胡思乱想本事最强,兼之熟读原著,一会就自己攒出一套解释来:看来这些剑法必然是出自范蠡的手笔,他为了将阿青的剑法记下来给军队用,便画了这百来张画,但是他不懂武功,一般的剑招也罢了,偏偏其中蕴含最精微奥妙变化的剑招他理解不来,只画了个王八排队——大概(盖)齐,所以施姑奶奶这十几年来竟是栽在里面。不知道多少年后,阿青得到了这些画,少不得自己改过来,又在自己的改过的画里加盖自己的印章以作标示。为什么修改的又没痕迹了呢,嗯,范蠡是越国大夫,有权有势,后来做生意又成了天下首富,他用的墨水颜料必是第一等的,说不定还是什么独家配方,才能千年不退,阿青用的也就是一般般的笔墨,色早都掉光了。
这一番胡乱解释,反正也没有古人从坟墓里跳出来跟她辩理,我们就权当它是真相吧。
看着那些画,朱九璇又暗想:范蠡对阿青必是有几分喜欢的吧,否则这数百幅画,岂能张张如此生动活泼,细致动人?连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记录的如此栩栩如生?不知道阿青后来看见这些画,是不是明白了范蠡的心思,若是明白,她还会不会心中欢喜?哎呦,不好,那么施姑奶奶刨的就不是西施的坟而是阿青的坟了?一代剑神的坟冢,就这么糟蹋了,比那独孤求败还惨。我就说,范蠡不能把这么多别的女人的画像放在自己妻子的坟里,那像什么话。
想着想着,她终究是睡着了,一觉醒来,也不知是哪天,什么时辰,出去一看,见施慧剑将自己锁在屋中,不肯见她。她只得无奈回房,心道:这件事是个大麻烦,笔记本电脑是不能给施姑奶奶看的,难道我要自己画一张给她?说不得,只好如此。
她这便要准备画下来,但施慧剑将她纸笔早收的干净,根本找不到工具。不得已,将当时自己在杨逍那里拿的一本从未看过的兵书的封皮撕下来,充作纸张,又猛然记得前世那间谍盒子里有一支钢笔,连忙拿了出来。刚一写,只听“刺啦”一声,那纸竟烧出一个洞来,原来那钢笔里头装的竟是满满一钢笔王水。
朱九璇暗骂晦气,翻箱倒柜,好容易找到一个前世用的扁铅笔头,就着长剑削了削,用拓写的方法画完,当然细节之处一并删去,只画个大概。绕是她有些素描功底,画一幅画也足足费了好几个小时。画完之后,又在底下批了两行小字,一行是:姑奶奶,出来吃饭。另一行是:我想要纸笔。然后从施慧剑房间的门缝里塞了进去。
很明显的,这幅画达到了想达到的目的,施慧剑得了画,也不知在屋里折腾什么,过了很久,便笑眯眯的出来吃完了晚饭。当天晚上,朱九璇得到了足够的白纸,但由于那些毛笔实在不趁手,她只得将铅笔头绑在毛笔杆上坚持到最后。
当朱九璇完成她一百一十三张自己都恶心的大作之时,已经是那一年的深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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