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洋人中间，弘泽非常的显眼。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他了。我这么告诉自己。
弘泽本让我多休息几天再去玩，但我不愿，时间不多，不是吗？
在大火轮上晃掉了几个月，回去还要花上几个月，能玩的时间，不是不多了吗？
我认识了和在家完全不一样的弘泽，他穿衬衫，但从来不好好打领带；他念书，但更高兴和朋友去打球。
他说，父亲和大妈都不在嘛。
从前他教我的洋文根本不能应付洋人，但我认识了一个留洋的中国女孩——小惠，很开朗。弘泽没空的时候她会陪着我逛马路买东西。
直到弘泽受不了，给我吃了三个爆栗子，说着你要把回去的船钱都用光吗？
我坐在一边对着他笑，“我用娘家的钱的日子不多了呀，你那么小气干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把人家送的红茶退回去啊。”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答应！”
我抬头看着弘泽，可惜背着光，我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却一片模糊。
弘泽，你生气了？我从没见过你生气，就算你被我连累挨骂也没有生过气。
弘泽，你难过吗？别难过，我终有一天要嫁的，嫁一个对父亲事业有帮助的人，陈利文其实不错，起码他不会亏待我。
弘泽……
这些话我说不出口，一直卡在嗓子里。最后，只哽咽着说：“因为父亲和母亲都在。”
他们不知道我笑得是真是假，因为他们笑得比我更假……
因为，我只是停在簪上的不会飞的蝴蝶……
我抱着弘泽，哭了，哭了很久很久……
他身后的光，无论我怎么伸手，都够不到……
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天，是小惠的婚礼。我拖着弘泽一起去，逼着他穿上礼服打好领带。
小惠笑得很幸福，新郎也是一个留洋的学生。
那是一个不大的教堂，婚礼的参加者都是学生。
没有长辈，小惠直接挽着新郎的手走过过道。他们走得很慢，我觉得这个世界仿佛沉寂了一般。我转头看旁边的弘泽，他几乎没有表情，于是我握住他的手。
我听不懂牧师说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很好的话。
小惠站在阶梯上，背对着人群抛捧花。我没有动，它静静地落在我怀里。四周的人们笑了，鼓起了掌。
我告诉小惠，回国之后，我就要嫁了。
小惠抱了抱我，“要幸福。”
走出教堂，弘泽回头看十字架，我回头安静地看他。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记得那一天，天蓝得刺眼，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落了一地的斑驳……
在教堂的天空下，抱着捧花，看着穿礼服的弘泽。
我笑了，真的，笑了。
好吧，让我骗自己一次，就一次。
弘泽，今天，是我，嫁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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