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关原之战（五）
“细川军、筒井军、京极军。在福岛正则的左右两翼，先期投入的都是明智家的部队嘛。这到底是德川与石田的决战，还是明智与丰臣的决战？”
早晨九时，桃配山上。身着红色僧袍的南光坊天海，定目望向雾中的关原战场。德川家康的笑声，从他后面紧追飘来。
“天海也注意到了？这可不是我使坏，是光秀自己的要求。”
“是这样，这个家伙……”
“别谈他了。我很好奇，天海为什么跟光秀来日本？”
关于南光坊天海的事情，德川家康早就想问了。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儿，南光坊天海似乎被眼前杀戮的景象给迷住了。德川家康观察到对方眼睛里有鲜艳斑斓的色彩，那样的眼睛不属于一位道行高深的僧侣，而属于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
“德川大人知道我学习日本语的契机吗？”
“契机？有这种东西吗？”
“是的，有一种叫做‘契机’的东西。孙子兵法说，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了解敌人。”
“原来如此。天海和尚，你仇恨日本人？”
“非常恨，至少在今天以前……”
仇恨是一种盲目的东西，德川家康的背脊隐隐疼痛。虽然自己从始至终没有踏上朝鲜国土半步，也没有派过一兵一卒前往朝鲜，但这次光秀从朝鲜带回来的天海和尚，仍然不是一位诚心想帮助自己的人。在今天以前，也许南光坊天海只想挑起日本政坛的动乱，把日本的混乱当作自己的乐趣。
然而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成为乐趣。当南光坊天海亲自亲自站到关原战场上的时候，他似乎刚刚清醒。
他在做些什么？德川家康知道，此时南光坊天海一定在思考这个问题。
杀害那些无名的兵卒，也算得上是复仇壮举吗？如果是的话，那么盗贼行窃、强盗杀人都叫**国了……
“我想你能想明白的，天海。”德川家康在后面，拍了拍天海和尚的肩膀。
制裁的铁锤，应该挥向真正的敌人。丰臣秀吉、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虽然天下没有法律可以制裁他们，但是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想，我是被光秀算计了。我知道光秀，他料到了今天的变化。”南光坊天海最后一次抱怨，他特别喜欢用‘我’这个词。“你看，我又偏激了。可我受不了许多事实，包括自己并不讨厌德川大人这样的事情。你看，我没有把心里的敌人打败……对了，说到这里，这会儿是不是应该给福岛正则派援军了？如果福岛军此时溃败，后面的干活会很困难……”
南光坊天海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德川家康倒也并不介意。重要的是，他听懂了后面的半段。现在不给福岛正则派遣援军，确实是不行了。
利用福岛正则来对付宇喜多秀家，这个计谋到目前为止还是成功的。福岛军六千的兵力顶着三万多宇喜多军队，着实支持了一段时间。借此时机，东军抽出兵力向石田三成本阵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天海，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也许能吧。不过，我们需要比光秀更牢靠一点的盟友。”
“什么盟友？”
“比如说运气、戏剧性的变化、西军某位重要将领的意外战死、良心发现的将士们临阵倒戈……任何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争，上述盟友都是不可缺阵的。如果全部出现的话，我们反而不需要瞎忙活的光秀了。”
确实如此。不过南光坊天海所列举的‘盟友’，德川家康觉得一个都靠不住似的。暂时说来，还得依靠几支明智家的旧部……
向石田本阵进攻的主力，目前是细川忠兴的部队。
石田军最前线的指挥官，是被称为岛左近的猛将。‘左近’是一个称号，岛左近的原名叫做岛清兴。有很多人把他和筒井家的岛胜猛搞混，但对于细川忠兴来说，他宁愿两个岛左近是同一人物。
细川忠兴和筒井家的岛胜猛有多年的交情，他更对岛胜猛的战斗作风了如指掌。要是岛胜猛在对面指挥，也许不会打得这么辛苦……
石田军中的岛左近却不仅是猛将，军略计谋更加出色。关原开战的前一天，岛左近带领少量武士偷袭东军在赤坂的军营（杭濑川之战），砍下无数东军首级而使西军士气大振。
“石田家的勇士，跟随我冲呀，冲呀！”这一次，岛左近又带领少量武士冲出了石田军的本阵，朝对面的细川军心脏直插进去。岛左近的吼声中气十足，‘冲呀’两个字好象晴空劈雷似的，经常会吓得对面的敌人退避不及。
若对面军队不是细川军，恐怕已经被这次勇谋相兼的冲锋给打得七零八落了。对于细川军的顽固，岛左近似乎也相当意外。
在一次两军冲突的关口，岛左近意外地在乱军中发现了细川忠兴的身影。细川忠兴的相貌很有特色，身材比较高，在战场上也算是比较好认的对象。岛左近迟疑了一下，随即带领武士冲了过去。
细川忠兴这时候也发现对方了。前方沙尘漫天，岛左近身边的武士不多，但是那股锐气老远就能被人发现。是不是应该圈马逃跑，细川忠兴心中犹豫了一下。
“如果战败的话，你就不用回来了。”细川忠兴突然想起，临行前妻子告别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位狠心的夫人！
世人都以为细川忠兴的妻子是光秀的女儿阿玉，但那不过是混淆视听的布局。细川忠兴真正的妻子另有其人，她是明智光忠的女儿阿椿。当年为了保护阿玉，细川忠兴忍痛隐瞒了与阿椿的关系，只称她是自己的小妾。丰臣秀吉不能放过光秀的女儿，对明智光忠的女儿阿椿却没有兴趣。后来，阿椿为细川忠兴生下好几个子女。
本以为关原之战胜利，自己与阿椿的夫妻关系终于能够公诸天下。没想到，阿玉却在这之前出了事。
细川忠兴与阿椿、阿玉都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感情同如兄妹，却又有微妙的区别。对于细川忠兴来说，阿玉是如云上仙子一般的存在。他没有想过象得到阿椿那样获得阿玉的爱情，但他也没有料到过，坚强的阿玉有一天会离他们而去。
到时候怎么面对阿椿，怎么向她交待自己的失责呢？羞愧而愤怒的细川忠兴，他恨不得自己就此战死在关原战场上面。
细川忠兴还在迟疑，岛左近的战马却越来越近。岛左近深入敌阵并不畏惧，虽然他身边只有一二百名武士。他的打算是瞄准细川军的主帅，一击成功而击溃东军的气势。
如果自己被岛左近杀死，那么东军的前线就会遭受重创。细川忠兴虽然明白这件事情，可还是咬了咬牙，一夹马胁连人带马朝岛左近冲过去。
“我就是细川家的家督忠兴。既然突破了我的防线，就来和我决一死战吧！”
岛左近的表情有些惊讶，大概他认为细川忠兴不是那种悍勇型的武士。两人战马交织，手中武器还没有交错，细川忠兴的背后却响起一声枪鸣。
“细川，你好卑鄙……”
岛左近身子一晃，从马上跌了下去。细川忠兴起初有些错愕，但他转过头去，就明白过来了。
一个红袍武士站在细川忠兴的身后，肩上扛着粗重的铁炮。不对，那种东西已经不是铁炮，算是口径略小的炮筒了吧。
“岛胜猛？我的天，找你找不到，不找你倒自个钻出来了。”
红袍武士光着一双大脚，在阵羽织上面打满了布补丁。不是失踪多年的筒井武士岛胜猛，那又是谁呢？
“细川大人，猜一猜我在哪隐居，今天又为什么赶来关原？”
在哪隐居嘛不用猜了。看这一身打扮行头，肩上的武器，细川忠兴断定岛胜猛是从近江国友村来的。
为什么赶来关原嘛……细川忠兴还在想，岛左近突然从地上翻身而起。
“你是筒井家的岛左近？正好……”
不等岛左近扑上来，细川忠兴借由骑马的冲力，交错而过举枪朝对手小腹刺去。
“卑鄙小人……”
一米半长的骑兵持枪刺入了岛左近的腹部。这种行为类似于偷袭，晓是细川忠兴也有些脸红。
“对不起了，左近……”
“你向谁道歉？”
“这个……”
岛胜猛暴喝一声。丢下手中炮筒，他的武士刀从正面劈进了岛左近的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岛左近犹自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敌人。而细川忠兴，也好象一时半会不能反应过来。
关原开战才不过一个小时，一件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它是怎么发生的？当事人到了结尾，好象也还是一头雾水。
“我是无心的，一切属于意外。左近大人，莫怪呀莫怪……”
细川忠兴一个人嘟囔个不停，可是谁听得到呢？一位岛左近大人倒在血泊之中，另一位则扬长而去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