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关原之战（六）
西军大将岛左近的阵亡，完全是一桩意外事故。虽有勇有谋，运气却十分不佳的岛左近，成了西军阵中第一个阵亡的将领。他的死讯不用说，大大地打击了石田三成的信心。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今天，天要抛弃丰臣氏的忠臣？”
民间曾经有这样的传说：丰臣氏之所以能打败无数强敌，最后统治整个日本，是因为上天的旨意和恩宠。丰臣氏的臣子大多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石田三成更认为丰臣一氏既然受到上天宠爱，就不该只成为日本的霸主。当年朝鲜战争受挫，他仍坚持提倡第二次向朝鲜出兵，就是基于这样的信念。
然而近年来发生的事情，丰臣秀吉的离奇死亡、自己的无辜被贬、德川家康的古怪成功，都重重的挫伤了石田三成的信心。这个时候，一直守护在他身边，鼓励他复出政坛的岛左近也阵亡了。石田三成心中的沮丧、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主公，这样的时候，武士们更应该表现自己的风采。”石田三成身边的另一位大将浦生舍乡说道，“请您允许我代替岛左近大人，来指挥前线的作战吧。”
也没有别的选择了。石田三成点点头，浦生舍乡带领手下武士鱼贯而出。
浦生舍乡能否代替得了岛左近，石田三成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他却知道，岛左近之所以会陷入苦战，均是因为西军全线作战太不连贯。
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可是以毛利辉元、小早川秀秋为首，西军近一半的军队还没有动静。东军方面不断给细川忠兴增派援军，将进攻的重点放在石田本阵方面。看来岛左近也是势不得已，才会单兵突进、挺而走险。
明明整体形势是西军占优，仗却打得这么艰苦。到底是为什么呀？石田三成不明白，他简直不明白。
“来人，再给毛利、小早川军发信号，叫他们速速投入战斗。还有岛津军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他们也不服从命令，不来增援本阵？”
毛利军、小早川军毕竟离得远了，没办法直接调动他们。可是离石田本阵最近的岛津军也不动弹，不肯投入战斗，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岛津家的阵地，就在石田本阵偏西南一点的地方。
这一次赶来关原参战的岛津军数量不多，只有一千五百人马。不过其中铁炮兵超过一千人，最优秀的骑马武士超过三百人。可以说人虽少，却是相当精锐的力量。
岛津义弘与岛津丰久父子站在阵前，望着对面东军的旗帜一动不动。
“父亲大人，石田三成又派使者催促我们赶去增援。东军突破了岛左近的第一道防线，现在石田军全部缩回本阵死守，形势有点吃紧。”
“我又不是瞎子，自己看得清楚。”岛津义弘答道。
岛津父子的军帐就搭在笹尾山下，一个名叫小池的村子村口。与石田三成的本阵距离相当近，站起来便可眺望到那里的战况变化。可是岛津义弘有自己的苦处，他没办法伸手增援近在咫尺的石田三成。
“父亲大人，您决定按兵不动吗？”
“你看我们自己的阵前，”岛津义弘对儿子摆摆手，又伸手指向正前方，“我们面前的东军，他们为什么不进攻？”
岛津军的阵地前面，聚集的是德川军的主要力量，井伊直政、本多忠胜、松平忠吉三支兵马。然而岛津军不动，东军的这三支人马也纹丝不动。
“这个……是在等我们增援石田军，然后从背后袭击我们吧。”
“你说对了。丰久，你是一个聪明人，对于战况的分析不会比我差。我想你在我面前说这一席话，你的意思却不是催我出兵。”
“父亲大人，可都被您看穿了。”
岛津丰久的目的不是催促出兵，而是提醒自己看清形势。岛津义弘也很清楚，德川军不进攻，是不愿意在自己的铁炮队面前损失兵员。可是铁炮这种武器也有其自身的弱点，那就是它利于防守，却不是攻击利器。
自己牵制住了德川军的主要力量，哪还有余力顾得石田三成死活？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又一支东军投入了笹尾山的战斗。在细川忠兴所部的左翼，出现了加藤嘉明的部队。
如果东军的目的是使西军联络失调，陷入各自为战的危机，那么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岛津军的南面，继筒井军之后，古田重胜、织田长益的部队也投入了对小西行长的战斗。小西行长在朝鲜战役期间是先锋大将，作战能力在丰臣家排得进前五位。此时在东军重压面前虽不至于溃败，但要抽调兵力支援石田三成却也是决无可能。
如今最近一支期待得到的援军，大概是宇喜多军吧。岛津义弘心中想道，宇喜多秀家对面的福岛军不算很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宇喜多军打得如此不顺？
宇喜多秀家的军队，到底在干些什么？岛津义弘竭力向南望，可是隔得远了，他看不到天满山下的战场。
宇喜多秀家的本队有一万七千人。加上户田重政、明石全登、长船定行、平冢为广的支援人马，合计兵力三万以上。这个时候，宇喜多秀家将以上四人的部队层层辅开，和自己的本队组成五连环的攻击阵，滚滚而向福岛军的方向杀去。
与其对峙的福岛军只有六千人马。但他们的战斗能力，却超出了宇喜多秀家的预测。
也许是因为福岛军前线有一位引人注目的武将，名字叫做可儿才藏。
通常战国时候的将士，为了防止友军误伤都在背后抗一面高高的旗帜，这个叫做背旗。可是福岛军中的可儿才藏，他却并不背负福岛军的旗帜。可儿才藏背后只有一根高高竖起的竹竿，福岛家的士兵倒也看惯了他的古怪做法，人人都称他作‘竹儿的才藏’。
据说以前有人问可儿才藏，他为什么不肯背负福岛军旗上阵打仗。可儿才藏的回答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喜欢用竹叶吹小曲。”原来，可儿才藏喜欢摘竹叶吹曲子。战斗的时候，他总是口含一片竹叶打打吹吹。有一次竹叶吹破了，他干脆扯下军旗，将一根细竹抗在背上。这一下要多少竹叶，可就有多少竹叶了。当然这种说法，到底只是传说。
可儿才藏背上的竹子，除了吹曲还另有功用。如果砍下敌方将军的头颅，可儿才藏喜欢将它一节节挂在竹子上面。虽有炫耀的意思，但对敌人的威慑力更加明显。久而久之，这根竹子到底是挂脑袋用的，还是吹小曲用的，谁也搞不清楚了。
这时候在天满山下的战场上，可儿才藏身后的竹节已经挂满头颅。那尖啸的竹叶笛声飘过之处，宇喜多军纷纷朝后败退。福岛军振臂欢呼，仿佛优势的一方反而是己军。是以宇喜多秀家虽然几次突破福岛军的前沿防线，却都在可儿才蒇面前糊里糊涂的败退回去。最后终究，也无法彻底击溃寡势的福岛军六千人马。
就这样一直到中午十一时，福岛军的防线才堪堪显出不支的迹象。三个小时的激烈交战，宇喜多秀家第一次坐下来，口中漏出长长的嘘声。
好艰苦的战事！北面的石田三成、小西行长所部，还好他们都坚持下来了。南面的大谷义继表现更是神勇，不仅将藤堂高虎杀得大败，现在单独对阵京极高知和寺泽高广二支军势，仍然占据完全的战场主动。
现在，只要自己击溃福岛正则，完成中央突破的任务，东军的前线就要总崩溃了。宇喜多秀家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露出欣喜的表情。
战场上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运气，而是实力。关于这一点，很快就要得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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