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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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母仪天下
公元一五九八年,日本庆长三年八月,淀君从伏见城向各地派遣使者,将丰臣秀吉的死讯通告天下。同时,又召唤丰臣氏的重臣进京,商议丰臣秀吉的身后之事。
没过几天,以石田三成、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为首的一班重臣,陆续进入伏见城。石田三成因为领地最近,所以最先到达。
“太阁殿下死得这么匆促,死因到底为何?”一见到淀君,石田三成便对丰臣秀吉的猝死提出了质问。
石田三成从小跟随丰臣秀吉,是从贴身侍从提升上来的(民间的三献茶故事,那是江户以后的文学创作,并不可信)。二十多岁便进入丰臣重臣的行列,后来又担任五位奉行的首领。对丰臣秀吉的忠心,自诩无人可比。
“死因嘛……是胃病。”淀君揉了揉眼睛。她的语带悲伤,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是上天的安排,也许丹羽大人太寂寞了……”
丰臣秀吉确实有胃病的固疾,而且病因跟丹羽长秀有关。本能事变后的第三年,丹羽长秀突然在自家中切腹自杀,死前的遗言是将自己的胃切下来送去大阪城。“可怜的长秀,他用这种方式表达忠心。”丰臣秀吉当时尴尬地称赞了几声,过不久,他把丹羽长秀的领地削减了一大半。
丰臣秀吉和丹羽长秀之间出了什么事?这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从此以后,丰臣秀吉就落下了胃疼的病根。遍请天下的名医来会诊也没用,有人说那不是普通的胃病,而是丹羽长秀死前的诅咒。
“太阁殿下的胃病以前常犯,虽然治不好,却也没有严重到威胁性命的地步。这样的事情……”
“就是因为以前没有重视,所以才出了大事。怎么了?难道石田大人在怀疑我?我可是秀吉的妻子,秀赖的母亲。秀赖成年以后,我也是日本的国母呀。”
“不敢,三成怎么敢怀疑夫人。”
看到石田三成在自己面前低头,淀君才满意地笑了。在两人讲话的时候,其他重臣也陆续进入大殿。
“秀吉生前,曾指定前田大人为秀赖的辅佐役,也确定过德川家的婚约,可见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清楚。此外还有,在去世之前,他写了这样一封遗书。”不再理会石田三成,淀君回到自己的位置,向重臣们宣布说道。
“遗书?”一班重臣都愣住了。
以前丰臣秀吉认为不吉利,一直都不肯写遗书。淀君朝前田利家招招手,他走上前几步,从淀君手里接过一份手稿。
“秀赖为未来少主,本当早日迎入大阪城中……”前田利家大声念道,“近年来我杂病缠身,未能早日实现这一心愿。现在以此书昭告天下,秀赖母子随后进入大阪,文臣武者需竭力辅佐幼主,不得怀有异心……”
整篇文字并不很长,前田利家念完以后,示意众臣可以上前索阅。结果石田三成第一个上来,他将那篇东西抢过去,捧在手上翻看不已。
作为遗书,这篇东西写得太简单、太暧昧了。特别其中一句‘秀赖母子随后……’,很难将其看作是遗言。更通顺的解释是等自己病好以后,和淀君母子一起返回大阪的承诺。
只可惜,丰臣秀吉平时手写的东西逻辑性都不强,语句不通也是常有的事情。常用的文字推敲方法,在这里从来都不适用。此时,石田三成心中虽仍怀疑,也不好在众臣面前继续追问。
看到石田三成悻悻地将那篇‘遗言’交还给前田利家,淀君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如今秀吉已逝,他的遗言,也就是我们母子进大阪的事情需尽快办理。此外,今天进入伏见城的各位还要立下血盟,将来共同辅佐我儿秀赖。这几点,大家没有意见吧?”

淀君干嘛着急要进大阪城?
不止是石田三成,连前田利家也疑惑起来。
“血盟可以立,但是迎幼主进大阪城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放在葬礼过后?”前田利家问了一句。
丰臣秀吉才刚刚死,应该先发讣告,让举国上下共同哀悼。淀君母子进大阪之事属于喜事,丧事过后才好再来讨论。
“这怎么可以?”前田利家的话,让淀君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大阪城是国家政务的中心,作为少主人的秀赖应当立即前往。至于葬礼的事情,我反而觉得不能办理。各位想想,日本十余万军队还在朝鲜作战,如果就此发布他的死亡消息,必然会引发可怕的动乱。”
“淀夫人所言有理。”德川家康也道,“这些天来,朝鲜战事连连告急。现在应该将太阁殿下的死讯秘而不宣,派国使前去朝鲜议和,让日本军队撤退回国。在十万军人归国以前,断然不可公布太阁殿下的死讯。外交谈判的事情,如果淀夫人允许,就让家康去办吧。”
“德川大人倒是明白事理,”淀君对德川家康的态度感到满意,“那么我将伏见城交给你,国内国外的事务都由你来暂时打理好了。前田大人,你怎么样?”
“既然如此,微臣愿意亲自护卫,和淀夫人一起前往大阪。”
前田利家别的本事没有,充当好人、左右逢源是他的专长。
丰臣家中本来有四个说得上话的人物,分别是石田三成、毛利辉元、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如今毛利辉元因为领地遥远还未赶到,利田利家和德川家康都忙着讨好淀君,石田三成再反对也没用了。
当天,重臣们七嘴八舌,确定了一个与朝鲜议和,还有护送淀君、幼主秀赖前往大阪的方案。
被称为日本幼主的丰臣秀赖,这一年只有五岁。他出生的那一年,丰臣秀吉已是五十七岁高龄的老人。淀君生产以后,关于秀赖是否丰臣秀吉之子的争议一直不休。然而可笑的是,丰臣秀吉死去之后,一切议论却不得不就此中止。没有别的缘故,只因丰臣秀吉没有第二位后继者。现在继续调查秀赖的身世,那又有何意义呢?
淀君的目光,横扫过殿内每一张脸孔。才值美妙年龄,却聪明自负的她,将殿上每一个人的繁杂表情都记入了心底。
公元历一五九八年冬天,因为日本国内的上述异变,十余万日本军人经过七年毫无意义的国际旅途,犹如流放者终于获得特赦,他们在筑前的博多港踏上了自家国土。
可是当初,他们为什么要离开祖国?为什么在陌生的地方战斗七年?侵略战争的受害者,并不只有被侵略一方的国家和人民。踏上归国路途的战士们,个个都在思考上述的问题。
虽然很少有人能够回答上来,但是一种颓废的喜悦在漫延,告诉人们战争已经结束这个事实。
“结束了,丰臣秀吉的生命和他的战争。不过孩子,我们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进入大阪城的第一天,淀君抚摸着幼子秀赖的头顶,断断续续地讲着小孩无法听懂的话。
淀君没有注意,在年仅六岁的儿子旁边,另外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那是龙姬的眼睛。淀君之所以没有注意,是因为那双眼睛一眨未眨,好象炎阳似的无从琢磨,又象大海一样不可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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