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过沟恰遇齐头水 逃命到家房屋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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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亮晃晃。
日头射的是火,地上腾的是热气,屏山犹如大蒸笼。石头发烫、树叶卷缩、稻谷弯腰、牵牛花垂头,只有蝉躲在树梢上叫个不停。
侯明明背着亮瓦,沉甸甸;侯亚红背着石膏像,轻悠悠。两弟兄头冒热气,浑身汗水淋漓,行走在锦屏山间。
没有赶上班车,只有走路,走路也是锻炼。两弟兄背着东西,在阳光的路上走一阵,在树荫的地方息一气。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日头下山了,才走到溜沙崖。溜沙崖到红椿还有一长段路,前面要翻过黄金包,下得包来,又要涉过红椿溪,再爬上红椿山腰,才到田坝三队。
“这样走不行,天黑也走不到生产队。”侯明明把侯亚红背篼里的石膏像拿出来,装在塑料袋提起,对他说,“你背空背篼,跟着我走快点。”说完,加快步伐,顺着弯弯曲曲的黄金包山道攀登。他回头见兄弟又落后了,气喘吁吁地说:“快上包头了,爬上包头就息气。”
上了包头,凉爽了。丝丝凉风吹散了热气,使人心旷神怡。两弟兄放下背篼,躺在了路边的草地上,看幽幽蓝天,绵绵白云,嘴吮野花,脚搓青草,悠然自得。
天上的云,时聚时散;朵朵白云在翻滚,在变黄、在变红、在变黑。黑云漫卷中,偶尔闪出一道耀眼的青光,青光过后,轰轰的雷声滚滚而来。
包头上的风,越吹越大,吹在身上冷飕飕的。“变天了,要下雨了。”侯明明自言自语,他拖起草地上的兄弟,背起东西匆匆下坡了。
雨点来了,淅淅洒洒——噼噼啪啪——。
风一阵比一阵大,一阵比一阵猛,卷起沙石、树叶、草根,漫天飞舞。
大雨夹着胡豆般大的冰雹,一泼泼倾泻而来,击打得背篼上的亮瓦丁丁当当。
天昏地暗,唯有天边发出白光。
“不要停留,天要黑了,雨这么大,快走。”侯明明催着兄弟,踩着水花路,连走带跑,往坡下滑去。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侯明明两弟兄,一身泥,一身水,连跑带奔,滑下了红椿溪边。溪水由清变浑,由绿变黄,空手的侯亚红踩着石磴,连蹦带跳,往对岸跳去。跟在后面的侯明明又背又提,涉水过溪。忽然间,温柔的小溪变猛了,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涨,涨到腰际了。
侯明明抬头看上游,洪峰一个一个冲来,山洪暴发,遇到齐头水了。他大声招呼快要过完溪河的兄弟,赶紧爬上旁边的棬子树,死死抓牢。而他自己,紧紧抱住面前两块巨石夹住的树桩桩,借助水势,攀上了上面的巨石。水一湾一湾地漫上来,不停升高,浪一个一个打来,溅起水花。刚才平静的小溪陡然间成了大河,水雾腾腾,汹涌澎湃。他把背篼和装石膏像的口袋挂在树桩上,任水冲击。
洪水漫上了大石头,漫上了侯明明的脚跟、脚肚,一会儿漫上了他的大腿。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是个孤岛。
风在刮,雨在下,水还在涨。他往下游看,吓了一大跳,不远点的地方,两岸悬崖峭壁,惊涛骇浪,吼声如雷。上游冲下来的一个死猪,在波浪中一起一伏,冲到那里,瞬间无影无踪。再看对岸,孤树上的侯亚红,卷缩在树杈上,浑水一股股从他小肚皮上滑过,周围黄汤汤一片。
“抱紧点哟,侯亚红”,侯明明朝对岸大声喊,“你要抱紧树子,千万不要松手喔!松手就没命啰!”
“我晓得,哥哥。”侯亚红的哭腔传过来,“哥哥,你好久过来哟,你咋个过来?”
“我过来不倒,水凶得很!你要坚持,一定坚持住哦!”站在大石头上的侯明明说完,身体慢慢移向石缝中斜过来的树桩,他想找个支撑点。他一手紧抱着树桩,一首扶着挂在树桩上的背篼和塑料袋。他听对岸兄弟的哭声传来,大声吼道:“不要哭,哭啥子嘛!齐头水涨得快,退得快。等水退了,我就过来。你要紧抱树干,死死不丢手哦!”

“我晓——得!”侯亚红的哭声被风雨声掩盖了。
天黑了,风还在刮,雨还在下,水还在涨。
侯明明心里一阵阵发怵。激流,在他的腰部旋转;浪花,在他的肚皮溅放。风急雨急水更急。他只觉得周身乏力,疲惫万分,快挺不住了,鼻子酸溜溜的,想哭——不能哭!哭也没有用。只有抗争,才有命活。他心里默默地对塑料袋中的**石膏像说:**呀,**,你老人家无比神圣,威力无穷,你是我们的大救星,救救我们,保佑我们啊!我要听你的话,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还要与水斗!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保佑我战胜洪水呀!”
“呜——呜,对岸又传来侯亚红的哭声,听到这哭声,侯明明心里有底,至少兄弟还在树杈上,没有被洪水冲走。他看天,天黑;看地,地黑;看水,水黑,黑咕隆咚一片。一道闪电划过,头顶上的黄金包露出狰狞面目。他想,难道要收老子的命,老子的命硬得很。他想起过去,自己在郭家祠水缸中被呛水,在金沙江被水冲走,在河坝头与人打赌钻下船底,在高石包上跳水被碰得血肿,都平安无事。这说明老子有神灵保佑,命不该绝。这齐头水算啥子,看有好多水来冲,肯信把老子冲走,老子赌一把!想到此,侯明明心一横,他的劲上来了,向对岸喊道:“侯亚红,咬紧牙关,抓紧树干,不要在树上打瞌睡喔!等水退了,回去吃烧包谷,鲜得很!”
“晓——得!”侯亚红的哭腔被水声掩盖了。
时间在流逝,时候过午夜。风变小了,雨下小了,漆黑的天空渐渐变灰了,灰色的天边闪出了一丝亮光;风停了,雨停了,水不知不觉退下来了。正如“齐头水,涨得快,退得快”的谚语,在东边天际露出曙光的时候,水从侯明明的肚皮慢慢滑下,露出了大腿,露出了他站立的大石包。水位在继续降,溪中的过路石磴渐渐露了点出来,水变得平和,快恢复到原状了。
轻轻的晨雾飘过来了,对面坡上的竹林、农家时隐时现,炊烟袅袅。一只山雀,叽叽喳喳,掠过水面,飞入了对岸的树丛。
侯明明把树桩丫上的塑料袋和背篼取下来,背在身上,趟着没过膝盖的水,过了溪河。接着,他抱下了还在棬子树杈上发呆的兄弟侯亚红。两弟兄又饿又累,踏着泥泞,踉踉跄跄,沿着山道,爬上了半山腰的田坝三队。走到家,打开屋门,两弟兄惊呆了:房顶上的茅草已被风刮走,四壁土墙朝天,屋内是齐腿的粪水,这粪水来自一墙之隔的粪池,因暴雨粪池暴满,粪水漫了出来,灌进屋内。水面上飘浮着凳子、木盆及木柴。木棍搭起的床板及床上的铺笼罩被、衣物,全被污水浸泡,**,脏兮兮,泛着白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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