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水淹房屋风刮顶 社员相帮收拾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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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房顶,是昨晚上拿跟风抬起跑的。哎哟,风雨大得很哟!”陈队长的二女陈二姑,从隔壁的养猪场走过来,背上用背带缠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手里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娃娃,眼睛一眨一眨的说,“幸喜好这屋头没有人,有人就惨了!”
“是讪,半夜三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侯明明说,“昨天晚上,我们两弟兄遭齐头水,在溪沟头困了一夜,差点回来不了啦。”
“哦哟,不得了,啧,你们两弟兄命大!”陈二姑瞪着眼睛,好像侯明明两弟兄成了外星人,她说,“齐头水凶得狠哟,要是我们遇到,不晓得冲到哪儿去了!前年热天溪沟头发大水,弯弯头的童二娃赶场回来,过桥磴时候遇到了。岸上的人没有办法,干着急,不敢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齐头水冲走,不晓得冲到哪里去了,尸体都没找到。他妈老汉哭得死去活来。”
这个陈二姑,胖乎乎,高高大大,穿一件紧身的蓝花花衣裳,挤的胸部外露,头上用红线缠了两个牛角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前几天,侯明明见过她一面,她在大路边上的保管室院坝晒豌豆。刚下乡的侯明明和母亲背着行李走上前来问路,她不开腔,笑嘻嘻地一阵风就跑了,转眼就把一个瘦精精的中年人带来。中年人说他是本生产队队长,面前的这个姑儿是他的二女。就这样,侯明明母子就跟着队长父女到了他们的家。
“你好福气呐,有两个娃儿。”侯明明关心地问陈二姑,“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你嘴巴乱说,我要冒火了。”陈二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人家才16岁,哪儿有娃儿嘛?这是我的两个小妹妹。”
农村姑儿,吃包谷粑啃红苕,肯长,发育得快。侯明明把陈二姑看成大人了。他见陈二姑有点生气了,于是笑嘻嘻逗起小娃儿来。“这两个小妹妹乖,肉嘟嘟的,身体长得好。”他问,“多大了?叫啥子名字?”
“大的两岁多,小的一岁多”,陈二姑回答,“大的是73年冬月间生的,没有拿到准生证,家头违反计划生育罚了款,遭了300块钱。爸爸说,相因,就把三姑儿取名为陈相因。”陈二姑笑了,继续说:“后来妈巴望还要一个弟弟,又生了老四,结果还是妹妹,超生,又遭罚款,遭了500块钱。爸爸说,还是便宜,就把陈四姑取名为陈便宜......
“乱说些啥子,陈二姑,你的嘴皮子松,谨防老子拿根针,把你的嘴巴缝起。”陈队长从养猪场蹿出来,手指陈二姑吼道:“一个姑娘家,东说西说干啥子?红苕屎都没有屙干净,朝天德地,给老子滚到屋头去。”
“二姑儿,带着妹妹到灶前烧火,把大锅头的猪草煮起,快进屋去。大人说话,你娃娃儿家家不要开腔。”队长的老婆腰栓蓝布围腰,用围腰布揩着沾满猪食的手,从猪场跟着老公走过来,嘴里唠叨着,“姑娘家的话不要听。啥子相因,啥子便宜?那些区乡搞计划生育的人,活像饿劳鬼,天天蹲在我屋头,大吃大喝,走的时候,又提鸡,又提鸭,这些就不算钱?”
“话多,把嘴巴闭起!娃娃儿嘴巴岔,大人的嘴巴也岔,不像话。咦,咦!二姑儿,站在门口干啥子?还不给老子进屋去煮猪草,还站着不动啊?是不是皮子痒了,想挨打了?滚进屋去!”陈队长见陈二姑厥着嘴巴,带着两个妹妹进了屋,回过头,瞪着眼,对老婆骂道:“妇道人家懂过屁,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不然就要惹麻烦。你看队上的冯保管家,超生了一个娃儿就罚了800块,八哒八百块,上面还说少了,娃儿的户口现在都还悬吊吊。保管的婆娘找我闹,关我球事,我又不是搞计划生育的。卵,别提这些了。”
“人家就是要提这些。好像我们心头有鬼,拿给人家指背脊骨。”队长老婆唠唠叨叨,“昨天下午,保管又在公房门口平白无故发气,对着空坝子骂,说有些人超生,只罚了几百块,还上了户口。他家遭了800,户口都上不倒,中间肯定有干部吃钱,二天工作组来搞四清,他要检举。我背起背篼从公房坝子走过,听到这些指桑骂槐的话,装着没有听见,没有理他。”
“理他劳球,他遭罚款,关我们球不相干,我们都遭罚款了,找哪个去闹?这个人,不像话。等他去找大队,找公社。吃他钱的人,不给他办户口的人,是在上面。工作组来搞四清,好噻,我都巴不得。前几天在公社开三干会,公社盖书记给大家吹风,四清又要开始搞了,是以党的基本路线教育的名义来的。县里要派工作组下来,我求之不得。四清来来来,大家有个说法。”
“四清运动有10年没有搞了,是该搞得了。解放后,全国搞四清运动有两次,第一次是1963年,重点是清账目、仓库、物资和工分,称小四清。《**中央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是四清运动的第一个正式文件(简称四清前十条)。”侯明明说,“第二次是1965年,称为大四清。运动先从清查账目、物资开始,后转入政治,思想教育,**制定的《二十三条》中写进‘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老婆王光美,在河北抚宁县卢王庄公社桃园大队搞四清,搞村村点火,户户冒烟,人人过关,创造了桃园经验,全国都在学。没好久,文革运动来了,王光美跟着**一起倒霉了。”
“你咋个晓得这些呢?”陈队长关注地说,“你听哪些说的?”
“王光美跟着**一起遭斗,全国人民都晓得。搞四清,这是听我父亲讲的,我父亲65年在宜宾喜捷、富顺邓关搞过。”侯明明答道,“我父亲他们那个富顺四清工作队还死了人,这个人是屏山检察院的干部,姓邓,吃了晚饭,跑到沱江去游泳,发脚转痉,遭淹死了。他的老婆是屏山幼儿园的教师,气得很,思夫心切,干脆带着一儿一女,跑到富顺老公淹死的地方去定居,借景思情,看到沱江就想起亲人。”

“这是个贞妇,如果在旧社会,就可以立贞洁牌坊了。”队长老婆插嘴,“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这些啦。”
“啥子贞妇娼妇的哟,啥子立牌坊哟,这些都是‘四旧’的东西,文革运动遭批判过的。”陈队长数落着老婆,“娃儿他妈,喜得好这里没有外人,侯知青是自家人,不然你说的这些话,拿给别人听见,特别是朱主任,上起纲来不得了,要挨哟!以后不要乱说了。”
“不说就是嘛,说了风吹过,打了才实在货。我妇道人家,懂得起啥子?”队长老婆嘟噜着,“你是我男人,晓得话不要乱说。对噻,当婆娘的还是要说一句,现在而今眼目下,做啥子事情都要谨慎点,四清搞起来凶哟,运动来啦不得了!”
“哪个不晓得,多嘴多舌!反正搞起四清来,多吃多占的人就要遭。65年那次,生产队、大队和公社干部,人人清查,通通挨起。”陈队长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当时我是个农夫儿,没有当队长,不然就遭球了。哎!虽然说我现在当了个生产队队长,当了几年就在这文革中遭斗了几年,社员些有眼睛,看到的。反正,我吃苦受累,又没有吃过社员一分钱,一口粮,工作组来了,心头不得虚。”
“虚啥子,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队长老婆叉着腰,没好气地说,“跟着你这个不中用的,还是啥子队长,硬是倒了霉,活没有少干,气没有少受,生产队分点东西,哪怕是一点瓜瓜豆豆,你这个队长都排在最后,分得最少。哎!不想说了。”
“不想说就快点给我去喂猪儿,话说多了有球用,还是要干活路。这国庆要来了,队上还是杀根猪,分给社员,庆祝国庆。”陈队长对老婆说完,转过头对侯明明笑着说:“昨天,铁业社来了两个师傅,把格丁送来了,还给队上修好了钯犁。两个师傅客气得很,修好钯犁就要走,我牯倒拉他们在我家吃了中午饭,开了瓶过年走人户的泸州大曲。”
“我推了豆花儿,拌了青海椒蘸水,煮了腊肉。”队长老婆走到猪场门口,回头接嘴,“他们两个师傅吃得安逸,一大盆豆花儿都吃完了,他们说农村的饭菜好吃。走时,队上送了他们一人一个老南瓜。”
“老南瓜甜,城里人爱吃。”侯明明说:“街上赶场天有卖,我们家经常买。”
“乡坝头的老南瓜多得很,虽然值不倒几个钱,这是点心意。”队长说,“我喊他们在队上耍个一两天,他们直闹着走,说到老油坊还有活干,回城还要给你的父亲办回销。”
“他们走的时侯都快下午了,在半路上肯定遭大雨了。”队长老婆从猪场打了一转出来,走到侯明明屋前说:“你们两弟兄走的是溜沙崖,他们走的是老油房,路不同,碰不到一起。
“这两个师傅在路上遭雨硬是遭惨了,说不定摔了跟斗,周身都是泥巴。”陈二姑的头,从养猪场的门口伸了出来,“两个师傅从我们家头走出去,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暴雨就哗哗哗下起来了,下过不停。雷在打,黑闪也在扯,骇人得很。”
“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咋个又跑出来了,二姑儿,进屋去,把猪草煮好了就喂猪。”陈队长瞪了陈二姑一眼,转头对侯明明说,“这么大的风雨,这一带好几年都没有遇到过。保管室的豆架架吹倒了,我家的房子也漏雨了,阴沟头灌满了水。今天一大早,我来猪场,看见你侯知青的门前淌满水,土墙上的草房顶也被风抬走了。”说罢,他迈进侯明明的屋门槛,把头伸向里屋,东看看,西望望,脸色沉重起来,“是遭得惨,凶哟!咋个住人嘛?”沉思片刻,他对侯明明说,“等会儿,我找几个社员,把你的房顶重新盖一下。你呢,去大队面坊擀几斤水叶子面,再到老油坊去割斤把肉,宰肉燃子,中午饭就算你请。”说完,他拿起锄头,在粪池旁边挖了条小沟,把四处横流的粪水排到土坎下的苞谷地里。“这粪水催庄稼,不要浪费了。”
侯明明两弟兄和队长老婆有的拿盆子,有的拿桶,一个劲儿地舀屋里的粪水,等粪水露底的时候,陈队长拿起锄头过来,把泥土表面刮了一层,倒在门前的菜地里,边倒边说:“这是肥料,催庄稼,丢了可惜。”
侯明明安顿好兄弟,就要外出买面割肉,“慢点——”,队长的脑壳伸过来,“就是你一个人去,割肉,不找一个女知青去?”
“咋个呐?”侯明明摸不着头脑,“咋个要找女知青呐?”
“你刚下乡的知青就不懂哒,富荣食品站的刀儿匠苟麻子饿得很,见女的就眼馋。”陈队长煞有介事地说:“你是个男的,一张肉票明说是一斤,苟麻子割给你的只有8两,如果你是女知青,割给你的就满实在。如果漂亮的女知青,一斤还多一二两。”
“无所谓,八两就八两。”说完,侯明明走向了通往富荣的山道。他边走边想,买面割肉的事趁早办完,早点回来。房子弄好以后,收拾好家务,明天还要带兄弟上后山去捡点柴,看来在生产队呆不是一两年。长期用生产队的柴,社员有意见。边想,边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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