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秉笔直辨是非 祸从口出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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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初,中国大地风云变幻。
大红大紫的中国二号人物一夜间成了叛徒,随着他一家子出逃,备战的呼声减弱了,屏山中学防空洞的挖掘声渐渐停息。
批陈整风、批林批孔运动接踵而来。
工作组进校了。
工宣队撤走了。
世事难料。
初中生侯明明匪夷所思:**的政治秘书、**首席理论家、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见风使舵,投靠**谋反;九大党章法定的接班人、副统帅**急想当国家主席,搞“五七一”工程,谋害伟大统帅,被一举粉碎。文革的舞台上,政治失败者犹如走马灯急转,刘、邓、陶倒了,倒刘、邓、陶的急先锋林、陈集团土崩瓦解,数百万文革的功臣红卫兵,统统开赴农村战天斗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透过现象看本质,带着问题,初三学生侯明明课余饭后到学校图书馆和县里文化馆翻阅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书,翻阅**的书,咬文嚼字,苦苦思索。思索中,17岁的青少年却对这场轰轰烈烈、全民参与的文化大革命百思不解,产生了怀疑。
侯明明把怀疑告诉了政治老师艾能,以求解答。
娃娃脸上架副眼镜的艾老师在屏山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他川大哲学系毕业,分在屏山县农场劳动,任务是卖牛奶。他每天挑担牛奶,早出晚归,到离场5里地的屏山城,穿街过巷,不停地吆喝,“牛奶、牛奶、鲜牛奶,5分钱一提。大人爱,娃儿喜欢,牛奶......”天天如此,风雨无阻。后来,到屏山中学教政治,读书娃娃很多都喝过他的牛奶,叫他牛奶老师。他上课,少说多写,老是整版整版的榜书,粉笔用了一支又一支。学生在下面抄笔记抄得直皱眉头。
艾老师听了侯明明对文革怀疑的话,红润的圆脸拉成了雪白的长脸,小声说,“文革运动,史无前例,是个创举,老九走了,工农兵登上了上层建筑,政治地位空前提高,这是事实。当然,有人趁浑水摸鱼,爬上台来另搞一套,鱼目混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头有数。但对文革运动千万不能怀疑,不要到处乱说哟!不然要惹祸哦!不被打成反革命,都要脱层皮,这些事情多得很。在我们国家,政治粘惹不得。历次运动,都是学文史哲、搞文史哲的人倒霉。当然,张春桥、姚文元列外,你找他们的文章看看,对你的认识有用。”
侯明明找来这两人文革中的文章细细琢磨,发觉文章除了拉虎皮作大旗,套话连篇,堆砌词语,上岗上线,强词夺理外,更是一个杀威棒,没有道理可讲。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激愤了,一度还提起笔,阐述自己对文革的观点,并用马、恩、列斯、**的理论对两人的文章进行批驳,标题是《致张春桥、姚文元的一封公开信》,想发到北京去,不过,在家里被母亲苦苦阻挡,这封信始终没发成。
母亲说:“你脑壳简单,不晓得利害关系。晓得张春桥、姚文元是啥子人不?咳!中央领导,红得发紫,一手遮天。”
“咋不晓得呢?他们还是理论家,笔杆子,政策水平高。电影上有他们,广播头有他们的讲话,报纸上有他们的文章。我就是有疑问,要请他们解答,给他们辩个是非。”侯明明嘀咕道:“道理是以理服人,真理是越辩越明。”
“真理真理,现在哪儿有啥子真理?你书是越读越迂,脑壳钻牛角尖,晓得不?你这篇文章寄出去,只会招来祸事,说不定把你抓进监狱,打成反革命不说,还要牵连妈老汉儿。城隍庙的事,你搞忘了啊?现在好好儿读你的书,吃你的饭,政治上的事情不要过问。”边说,边把侯明明手里的信封一把抓过来,撕了个稀烂。
“撕了好,免得惹祸!”父亲回来了,一进门就把当月的工资递到母亲手里,报数,“这个月啥子加齐,领了55块钱,拿了10块钱给苏婆婆......”
“咋个拿十块,不是说好的,每个月给5块?”姚贤图说,“你解放初期,从底坝出来,在她家头吃了几天饭,你报恩,月月从自己的工资头拿5块钱给她,够意思了。虽然苏婆婆解放前死了丈夫,但她把几个儿女拉扯大了,现在还有孙子,他们晓得管。你同情她老人家,个个月给她5元,已经好多年了,咋个还要增加5元?”
“刚才我到轮船码头的苏婆婆家去,屋头恼火得很,一间偏偏房要倒要倒,河坝头的冷风从半截竹泥巴墙呼呼灌进来,屋头冷得很。他的女婿前几天跳河自杀了,女儿带着娃儿天天到三渡水背煤炭,没有人管她。她害病躺在床上呻唤,没吃没喝,喂的个猪儿到处拱,弄得满地都是猪屎。太造孽了!我看不下去了,到医院请了个医生给她看病,解了些药,又向他老人家许愿,每个月多增加5块生活费,一直到他入土为安。”
姚贤图笑着说:“多拿就多拿嘛!反正你侯平发是学雷锋学到家了,宁愿自己不吃都要拿给别人吃,宁愿自己不穿都要拿给别人穿。家头几个娃儿都在吃长饭,经济这么紧,现在这点工资,更要计划安排啦,以后卖东西,不要爽手。”她见侯平发不作声,又说,“明娃儿你要好好儿管一下,要不,要给家头惹祸哦!他对文革有看法,写了封信,要寄给北京,幸好我给他撕了。”

“信就不要寄了,撕了要得。对文革,我们要冷眼相看,以后会看出结果来的。”父亲深知儿的心思,说,“文革这场运动,来势凶猛,没有人性,伤人之多,害人之深,破坏之大,违背中华之美德,违反社会发展之规律,迟早要被否定,最终要被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别看现在到处都在唱:‘文化大革命好,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歌,这支歌,唱不长。”
侯明明还是憋不住嘴。在班上,他把对文革的看法告诉了同窗学友、人称“政治家”的“洋娃娃”。当时,班里的风气是同学间互取外号,如谁的语文好,称之“文学家”,谁的数学好,称之“数学家”,入了团的或喜欢政治课的,称之“政治家”。
侯明明说:“文革被利用了,是有些人打着反修防修的旗帜,争权夺利。混水摸鱼,乱中夺权,挑起群众斗群众。一窝蜂斗,斗对立派。你斗我斗大家斗,斗过没完,主席台上坐的那些中央领导,说不定也在斗,过段时间又要遭几个……‘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来一次就是斗一批人,整一批人,都倒霉了,工农业生产怎么上去,国家怎么能强盛,我们的前途在哪里?我们……”
“咦,你这些话,很反动。要是在以前,肯定遭起。”“政治家”惊愕之后,张大着嘴巴,“画家呀!画家!你脑壳硬是不一般,东想西想,亏你想得出。是不是当了画家,想当文学家,又想当哲学家?”
话这样说就算了。侯明明也没记在心头,照样上课、读书、做作业。
第二天,工作组找侯明明谈话了,说是了解运动的新动向,把握斗争的新方向。来自县委党校的工作组组长表情严肃,“侯明明同学,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是我们伟大领袖**亲自发动和领导的、在人类历史上举世无双的运动。这场运动,对于反修防修,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是非常及时的、非常必要的。我们要把对**的忠诚,融化在血液中,铭刻在脑海里,落实在行动上。对领袖忠不忠看行动,‘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作为一个中学生,对这场运动,对**司令部的人,只能拥护,绝不能怀疑,更不能反对。不然,犯了方向性错误还不知道,前途受了影响,也不知道。”班主任接着说:“工作组对文革的态度,对**司令部的态度,旗帜鲜明,是我们广大师生学习的榜样。工作组对侯明明错误认识的批评,是对学生负责任的,是为我们班级体好。侯明明思索问题、考虑问题是对的。但是,问题暴露了是好事,错误的认识和想法要纠正,要改正,改了还是好学生,前途光明嘛!”
工作组及班主任的一席话,语重心长。刚刚成长的初中生知道了打小报告的作用及祸从口出的后果。
体育课,“画家”又与“政治家”相遇。为了抢夺一个篮球,两者较量,在篮球场上互不相让,大打出手,结果,“政治家”被“画家”三拳击倒在地,跑到医院住院,“画家”在校长责令下,承担伤者住院医疗费5元而了结。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两人为此事而津津乐道。
初中生的头脑是求知的、充满希望的。
初中的生活是天天向上的。
飞雪迎春,校园的梅花绽开了。
风雨送秋,南飞的大雁一行行远去了。
侯明明在校园的天地里,无拘无束,唱歌、演戏、学习、画画、劳动,不知不觉送走了三个春秋。
初中升高中,要实行考试了。考试前的一个月,全班学生处于临战状态,加紧复习。侯明明搬来初中三年的语文、数学、政治课本,埋头复习,热炒热卖。星期六、星期天,他不休息,伙着班上的一个同学——家住小南门的邓三娃,溜到学校的高城墙上,相互出题考试,互相问答。为了有刺激性,两人说定,就像正规的考试一样,在约定的时间内交卷,回答错了、卷子上的题做错了的就被对方弹奔蹬儿。然后互相改题,又布置下一轮的考试题目。这种方式很起作用,为了考赢对方,也不被对方考到,少被弹奔蹬儿,侯明明绞尽脑汁,押题、猜题、做题。早晨,他起床就背诵政治、语文有关篇章、段落,中午、下午放学后,对数学题,一遍遍演练,常常熬夜。功夫不负有心人。期末,在初中毕业考试结束后,全年级6个班立马进行了升高中考试。考场上,正如外面的三伏天,热气腾腾。他见其他同学考得汗流浃背,焦眉愁眼,自己则胸有成竹,做题轻轻松松,忍不住地打趣道,“高中考题太简单了,小考小好耍,大考大好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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