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众兵云集城隍庙 黑娃误击语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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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城隍庙里,黑司令的腰部被机枪抵起,心虚得发抖,“侯主任,侯叔叔,误会了,误会......”
“误会?啥子误会,你饿昏了头,拿东西给你娃吃,就不误会?小娃儿在街上画几笔画,啥子都懂不起,你们就加罪......”
“罪是我,我有罪,我听别人挑唆,胡说八道。侯叔叔,对不起!侯叔叔......”左一个叔叔,右一个叔叔,侯平发的气消了点,把机枪放下了。
“你到处提劲打靶,是你的事。你提劲提到老子头上就对不起......”
“对不起,是,对不起你们,硬是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把侯平发的气说消了。“人不要把事做绝了嘛!”说着,他收起机枪,拉着侯明明和妻子就走。可是,三人刚走到城隍庙门口,又被几个端着枪的人挡住了。城隍庙外,一伙荷枪实弹的造反派赶来,把城隍庙包围了。其中一个戴黄军帽的头目挥舞着手枪叫道:“都不准走!你们跟造反派作对,没有好下场!”说着,他手一扬,几把刺刀就向侯平发一家人逼来。
跟在后面的黑司令见状,知道自己的同伙把援兵搬来了,气焰又嚣张起来了。“战友们来的好,这一家人都和我们造反派作对,不要放他们走!”边说,举起手枪朝天连开两枪,“啪啪——”
“哒哒哒——哒哒哒”,侯平发也不示弱,端起机枪,朝天也是两梭子。周围的人吓得慌忙散开,匍匐在地。
“不、不要开、开枪,子、子弹认不倒人哟!”史老板趴在地下,一脸灰白,“大、大家好、好说好商量!”
“不要打,不要打了,双方把枪收起来,双方都是同志,”卞司令急忙过来劝阻。“双方学习**著作,斗私批修。”
“是嘛,双方都是群众,有话慢慢说。”戴黄军帽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吓是吓不倒的。”
“是吓不倒的嘛!”姚贤图挺身而出,“既然是群众,就好说话,何必大动干戈?”
“姚老师、姚老师,是你呀!咋是你呢?”戴黄军帽的人循声走过来,一脸惊讶。“姚老师,你认识我不?我姓王,王小军啊!上个月在新市镇,办周永良的追悼会,我还接待过你们。”姚贤图一阵端详,“是你哟,怎么不认识呢?是你小王接我和侯小英一起,上的新市镇嘛!咋个今天又动刀动枪来了?”
“我和姚老师是老熟人,姚老师是革命烈士周永良的亲戚,我们都要尊重。”戴黄军帽的人说罢,回过头,招呼左右:“把枪都给我收起来!”
原来,侯平发的五妹侯平珍,在母亲死后,跟着三哥侯平发到了县城,在民办幼儿园当老师。不久,她跟一个叫周永年的人结合,生下一女叫侯小英,后离婚,侯小英跟随母亲生活。周永年在新市航运队当船工,文革以来,他当了造反派,被上司以“文攻武卫”为名,抽调到沐川县抢枪。枪是抢回来了,就在他们一队人过沐川河的时候,身缠枪弹、负荷超重的他被河水冲走了。尸体打捞上来,造反派要在新市镇召开隆重的追悼会。作为死者唯一的女儿侯小英,由其舅娘姚贤图陪伴,被接往新市镇开追悼会。顿顿酒肉,声声安慰,姚贤图和十二岁的侯小英被安排得周周到到。在向他们学习,向他们致敬的口号声中,侯小英和姚贤图被造反派簇拥,安排上了摆满花圈的主席台。那个戴黄军帽的王小军,忙得团团转,不亦乐乎,亲自指挥部下鸣枪致哀。
姚贤图记忆犹新啊!她毫不客气地说:“王同志,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说了,你看,你们一会儿把我们捧上台,高喊向我们学习,向我们致敬,一会儿,又拿刀拿枪对着我们。安些罪名,为啥子嘛?”
“姚老师,你不要说了,是有人谎报军情,挑拨离间。哎呀,姚老师,就这样子说,今天遇到你,啥子事情都化解了,没事了,没事了......”
“啥子没事?就是有事!”,是天棒陈老二的声音,他带着一大泼人赶来了,“哪个龟儿子敢动老侯!老子不认人!”说着,举起冲锋枪朝天就是“哒哒哒——”一梭子。
侯平发见队友们赶来了,下令对方“规矩点,都不准动!”
夹在中间的史老板慌忙说,“不,不关我的是哈,我是来劝、劝架的,骂、骂黑娃的。”
“我晓得,谢谢你,史老板!”侯平发边把史老板拉在自己的身后,边说,“你也不要乱动,子弹飞起来不认人!”
全副武装的集训队,由胡队长指挥,扇形包围上来,一支支苏制AK—47冲锋枪比起,轻、重机枪顷刻架上了四周的制高点。
“老侯啊,我晓得要出事,同志们惦记着你,训练都不搞了,我就带大家来救你们来了。”说完,胡队长对着黑司令、戴黄帽子的那几伙人大声吼道:“随敢动老侯,老子就不认黄!”
彭老大木枪一举,“谁烧侯主任的眉毛,兄弟伙的枪炮就不认人!”
史老板长衫一飘,拳头一挥,“谁、谁打姚、姚老师,侯、侯大娃儿,我、我们革、革命群众不、不、不答应!”
“哪个要你插嘴,你结巴走开点。”王小军抢白道,“我们给姚老师早就认识,老关系了。不要你挑拨离间!“
“哪、哪个挑、挑拨离间?我、我给侯家是老、老街坊”史老板头一缩,“为人好,叫狗咬。说、说话不、不要伤人。”
“哪些王八蛋在这里胡闹,这是屏山人的地盘。”天棒陈老大也带着一支队伍赶来了。这一两百人,个个彪形大汉,个个刺刀上膛,清一色对襟蓝布衫套红袖章,是他在木船社的船工弟兄。他本是木船社运输队队长,一个小领导。文革初期,他造反起家,挂了木船社经理的黑牌,把经理蹬进了牛棚,与自己的兄弟陈老二拉起一支队伍,叫“**思想云水怒造反兵团”,把运输队的一两百工人统统网罗了进来,集体投靠了屏山“红司造反司令部”,他本人当了该司令部属下的武装支泸集训队参谋长。盛气凌人的他对着黑司令的脸啪啪两耳光,骂道:“你是啥子人,流浪汉一个,你也配拿枪,当造反派,当司令,给老子肇皮哟!”他见黑娃眼眶滴出泪水,鼻孔流出了鲜血,便吩咐彭老大:“把枪给他下了。”说着,又对着王小军一伙冷笑:“嘿嘿,新市镇的也跑到屏山码头来操!来人,把他们的枪统统给我下了!”
“陈参谋长,我们是要去支泸的哟......”。
“支泸?支到屏山来了?敢和我们集训队作对”陈老大口气强硬,“统统下枪!”
“枪下了,下了!”身为宣传员的彭老大把缴获黑娃的手枪掂了掂,愣着眼对王小军说,“新市镇的人些,看清楚点,这是啥子地方?周围是啥子东西?看头事点,你这几杆破枪早点甩出来。不然,嗨!”说完,用川戏高腔唱起了**诗词: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一时间,弹丸之地的城隍庙成了火药桶。正殿、偏殿,大院、侧院,武装人员云集,刀光剑影,内外包围。在集训队的枪口和刺刀威逼下,王小军的部下纷纷缴械。但这批人不服气,一个二个叫道:“有本事,上泸州前线打麻联站,拉开来打,才算好汉!”
“在这个地方整自己的人,算啥子本事?”
“都是造反派,一家人何必嘛......”
“不准胡说,都给我老实点!”,陈老大喝道,“再说,老子不客气了!”说完,转身对着胡队长,“队长,听说城隍庙出事,你把队伍拖过来了,我们就赶来接应你了。不过、不过......”
“不过?不要吞吞吐吐,说清楚点,啥子事嘛?”
“好事!把我们的队伍壮大一下!”陈老大挨近胡队长的耳朵,提出建议:“看来,新市这伙人支泸积极,干脆把他们收编了,合在一起,等他们上战场出力。”
胡队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他见部下正在收缴对方的枪支,双手一摆,“慢!停止收缴,他们都是支泸的战友,都是并肩作战的同志,都是一家人嘛!”说着,眼光朝王小军瞟去,“你说,是不是呢?”
“是、是,胡队长说得对,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那就跟着我们一起上泸州前线,为人民立新功嘛!”
陈老大插嘴:“打出屏山人的威风!”
“屏山人的威风我们晓得打!”王小军不紧不慢回答,“泸州前线我们晓得去,我们有脚自己走。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嘛。”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陈老大脸色一变,手朝自己的佩枪一拍,“这个家伙不吃素,不答应!”
“啥子呐?你们要吞吃我们哟!”王小军虎着脸,“简直鼓吃霸生!”
“鼓吃霸生?这是屏山的地盘!”
“你们是饿老鹰,硬是要飞起来吃人哟!”王小军脸红筋涨,“兄弟们不答应,老子的家伙也不答应!”
“不答应?”陈老大喝道:“不答应老子不客气了!”说着,右手一把抓住身旁王小军手握的20响手枪,“这玩艺儿交给我来保管!”
“不要欺人太甚,老子不是好惹的!”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从王小军的左手划出,直接抵到了陈老大的颈部,“动,老子要来个一刀见血,见血封喉!”
王小军的部下骚动起来了,“太不讲义气了,给老子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打、打不得哦!”史老板恐慌的声音,“同、同归于尽,一、一起都要死,死......”
“都不准动!”胡队长红着眼,迅速插进两人中间,左手按下陈老大抢来的手枪,右手抓住王小军紧握匕首的左手腕,喝道:“谁动,老子就弄谁!”
“放肆!把刀刀枪枪放下!”一个嘶哑的声音吼来,众人相望,红司的高司令来了——齐墩墩的五短身材,腰佩手枪,黑着脸。身旁五六个高大的保镖,手提美式卡宾枪,左右开道。
陈老大手臂下垂,手枪口朝地。
王小军的匕首梭进了刀靴。
“司令,高司令,你来得好。”王小军叫道:“给我们评评理,断断公道......”
“公道、公道,啥子公道?当前打泸州麻联站就是公道。前方吃紧,后方龟儿子些在胡闹。一个娃娃儿——十岁的娃娃儿,在街上画几笔画,就惹得你们这些二、三十岁的大人大动干戈。嘿!一批又一批来围攻城隍庙,兵刃相见,动刀动枪。笑死人呀,笑死人!一个二个简直把造反派得脸都丢尽了。还愣着干啥子,把刀刀枪枪都给我收起来,收起来。”他见周围的人开始收枪解挂,脸色渐渐平和起来,“叫我怎么说你们呢?同志们,你们都是造反派战士,文化大革命的忠诚卫士。泸州还在响枪响炮,麻联站还在猖狂,省、地革筹的刘、张、王、郭还睡不着觉。军分区的王茂聚把监狱头的国民党战犯周斯杰都提出来了,提出来干啥子,弄来当参谋长,听说这个人有谋略、有战术,当指挥打泸纳合。同志们呀!啥子人才都在用,啥子司刀令牌都在耍,这都是为了早日踏平麻联站,实现全地区、全省、全国山河一片红啊。主席说:‘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没有必要分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嘿!你们这些人,头脑不灵醒,丁丁儿事就窝里斗,来不来就拔刀耍枪,老子天下第一,这误事啊,对革命不利呀!地革筹的首长来屏山检查支泸工作,还说在西昌坝看你们操练,结果西昌坝一个人花花儿,一杆枪都看不倒,你们大事不忙忙小事。侯娃儿画孙悟空,画他的嘛,孙悟空画到天空也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一个二个人大面大,居然上纲上线,动刀动枪,笑话啊!”
“司令,这件事我们大家都失误了,误会已经消除了。但是......”王小军欲言又止。
“说讪。”
“你的集训队不够江湖,想吃掉我们,我们......”
“啥子我们、你们,都是一家人,上前线更是亲兄弟。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那点点硬火,上了前线咋个打得?为了胜利,大家合成一股,力量不就更大嘛?大革命时期,有一首歌,叫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万众一心......,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说,造反派,联合起来上前线,万众一心”。高司令能说会道,手轻轻拍着王小军的肩膀,“你们吃不了亏,跟着主力部队就是胜利。就算吃了亏,回来散伙不就行了嘛?大家相互没有欺头吃。小军同志,你骨头硬,有头有脑,我最欣赏。你们跟集训队合拢,上前线,你打给大家看看,是英雄,还是狗熊。”一席话说得王小军无言可答,高司令伸出双手,扶正王小军的军帽,“集训队副队长的位置给你留着,这件事我来给胡队长作工作。”说着,他的手又拍向了胡川的肩膀,“老胡,小军同志是个好汉,他和他的部下从现在起就是你的战友,亲密战友啦!你们上了前线,要互相照顾,互相尊重,不要扯皮哦!扯皮,我要弄你来是问。我要看着小军当英雄,带着大红花回来。到时候我来给你们庆功、敬酒。”
胡队长走过来,大度地紧紧握着王小军的手,亲热地说:“我代表集训队全体同志欢迎你们,集训队就是你们的家。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都是支泸的战友,并肩作战的同志,亲如一家人嘛!”这一说,王小军倒不好意思起来了,手掌搓着手掌,轻声说:“你们领导一唱一和,很会做思想工作,反正、方正......我再给同志们做做工作,要合并,就合并,不合并就走人,全凭自愿。”
“没问题!”胡队长笑逐颜开,“你带来的人,专门编一个队。番号是‘集训队特务分队’你就是分队长。”
“特务分队,啥子呐!特务?”王小军的眼睛鼓的溜圆,“喊我们当特务?”
“你看、你看,你们这些同志对军事很不熟悉。这个特务,不是地、富、反、坏、右、特,特的那个‘特务’,我们这里指的特务,是军事上执行特别任务的组织。”高司令用当兵学来的军事知识,发挥自己的想象解释,“这个特务分队,战术、技能都比一般分队厉害,是军中之军,不得了!”
“他是部队的尖兵,行动战斗化,组织军事化,思想革命化,领导一元化。”胡队长补充道:“比我们以前的武工队厉害,八路军武工队,厉害厉害的……”
“比八路军武工队厉害哟!”。陈老大插话,“况且特别能作战,所向无敌。最容易立功,深受领导器重,一般人还没有资格。”
“是讪——哎呀!等于是这样,我们几个弟兄,同属一个爹几个妈,你老王了不得,啥子都占上风,比我们好,是大妈生的。”陈老二过来帮腔,“我们呢,是小妈生的,啥子都弱,尽占下风,没得搞头。”
“是这样的嗦,我还以为当真喊我们去当坏蛋特务呢!”
“这就好了,看重我们了......”
“简直抬举我们了,够朋友。”
“要的,当一回他们的特务来说嘛。”
王小军的部下七嘴八舌。
“当就当嘛,我这个特务队长暂时当几天来看嘛。”王小军摸摸后脑勺,“大家要给我扎起哦!”
“肯定扎起。王小军同志,请你听着,咳——”高司令吐了口痰,娃娃脸严肃起来了,“司令部任命你为武装支泸集训队副队长兼特务分队队长,希望你不负重任,带领部下、不,带领同志们为人民立新功!”说完,紧紧地握住了王小军的手。
“王队长,你不要生老兄的气哦!”陈老大的脸凑了过来,“刚才是不是下手重了?”
“没有,没有,以后还要请你多指教!”王小军还是话中有话,“反正,人枪交给你们了,战场上的事要对得起兄弟们哦!不要吃坤包......”
“放心,胡队长自有安排。”高司令的手掌重重地拍在王小军的肩上,“你这个副队长,兼特务分队队长,今天就正式任职了,等会儿我回到司令部,叫秘书给你下个任职通知,今天晚上我们几个哪儿都不去了,地革筹的首长来屏山了我也不去陪了,我们几弟兄好好喝酒!给王队长庆祝。大乘区灭资兴无造反兵团的赵司令赵二娃昨天给我打了个野鸡送来,正好做下酒菜,野味鲜”说完,他转身走到侯平发身边,诚恳地说:“老侯,今天对不起你了,你看,今天完全是一场误会,误会了......”

“误会了,误会了。哎呀,高司令、胡队长、王队长,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姓卞的司令左右逢源,笑着说:“大家都是同志,事情已经了结了嘛。”
“我们跟姚老师都是老关系,今天的这个误会,实在对不起姚老师一家,赔罪了。”戴黄军帽的王小军赔小心说。“都是听了小人的挑拨,夸大其词,很对不起侯哥,对不起姚老师。黑胖,你说是不是?”
“是,是,我有眼无珠。”那个被缴了枪的黑司令点头哈腰,“望各位原谅我,原谅我,小辈子不懂事,大人不计小人过。侯叔叔、姚老师,我亲自把你们送回家,安安全全送回家。路上害怕还有麻烦。”
“麻烦?你娃晓得有麻烦!”陈老大白了黑娃一眼,“你格老子就是惹麻烦的家伙,他妈的一个大气包,**家伙。”
“没有**家伙,就不是个男人。陈大娃儿,你不要欺人太甚。”黑娃愤愤不平,“人拿给你打了,骂了,你还要咋个?”
“哼、哼,咋个?老子看你不顺眼,一个叫化子,拿根鸡毛当令箭,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的嘴脸!配不配跟老子说话,老子打了你,骂了你,活该!”
“球!老子日你先人板板哟!”话音刚落,黑娃觉得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金花直冒。他捂着脸大喊,“陈大娃儿,烂账,老子跟你拼了。”说着,一头撞向陈老大,冷不丁地解下陈老大腰中别着的手枪。他两眼血红,杀气腾腾,挥枪向陈老大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陈老大头一偏,一颗子弹擦耳呼啸而过,射向了对面墙上的**语录牌。“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红底黄字间,留下了深黑的弹孔。霎时,人群惊呆了,黑娃提枪的右手颤抖起来了。
天呀——
黑娃颤颤兢兢走到**语录牌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啊**,我不是故意,故意干的呀!求求你老人家原谅我、原谅我呀!**啊!毛爷爷,我是孤儿,流浪儿,吃尽苦,受尽罪,有了你老人家,才有我今天。**啊红太阳,黑娃我日夜把你想、把你念,今天我铸成大错,是平时没有学好你的语录,没有听你的话。我对不起你老人家!对不起呀!呜呜——毛爷爷,我错了,不,我有罪,我向你老人家请罪、请罪呀!”说着,双腿跪下,一个劲的磕头,”我有罪、我有罪呀,有罪、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惹、惹祸啦!”史老板的声音传来,“惹、惹倒毛、**啦!侯大、大娃儿好惹,毛、毛大爷就、就不好惹哦!祸惹、惹大了,遭、遭球了!”
“不听话,背求时!”卞司令摇摇头,“这个犟皮子娃儿,说不听,劝不住,该遭!”
“该、该遭惨!毛、**语录牌牌咋、咋个打、打得?背、背球时娃儿。该、该球倒霉!”
“黑娃枪击**语录,罪恶滔天!”
“坚决镇压反革命分子黑娃!”随着人群的呼喊声,黑娃被陈老大一伙掀翻在地,数不清的脚尖、拳头、枪托冰雹般地向他袭来。可怜巴巴的他,浑身发抖,趴在地上,流着血水,含着泪水,结结巴巴地申辩,“我,我打的是陈老大,不是**,我,我枪走火了,我......”
“放你妈的屁,枪击**语录还狡辩!”陈老大提起黑娃的头发,对准他的腰部猛踢了两脚,“狗日的反革命,不管是真打,还是假打,反正**语录上有你的枪眼。铁证如山,罪责难逃。”他喝令左右,“来人,把这个新生反革命分子,弄到群众专政指挥部......”
“啥子呐!群专部?弄到群专部就是到鬼门关,不死也要脱层皮。干脆现在就嘣了我,我,我......”,血水淋淋,皮泡脸肿的黑娃挣脱众人,踉踉跄跄扑过去,一把抱住高司令的大腿,哭嚎起来,“司令呀!高司令,救救我,快救救我!你晓得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呀!呜呜——看我孤苦零丁,无家可归,高司令,高大哥,大哥,可怜可怜小弟我!我命苦啊!呜呜——苦中生,苦中长,从小爹妈抛弃了我,是**的文化大革命救了我,我才有今天,才有人样。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亲!**对我恩重如山,**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我咋敢打**呀!呜呜——司令呀!司令,念我失手初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让我戴罪立功,去抄走资派的家,斗走资派!喊我咋个就咋个,喊我咋个斗就咋个斗。流浪汉我最恨走资派!不行的话,让我上前线杀敌,赎罪呀!挨炮眼,死在前线都可以啊!”他见高司令愣着脸,不做声,又跪着哭喊道:“大哥啊,大哥,小弟我跟着你闹革命、闹造反,同生死,共患难。想当初,2月镇反抓捕你,大十字街头辩论,我是第一个站出来救你,为你说话,......”
“说这些捞球!给老子住嘴!”高司令一身吼,“东拉西扯干啥子?你这个黑娃儿,话说得一套又一套,文化大革命硬是把你龟儿子的口才练出来啦!咳!老子耳朵都听起茧疤了。你硬是吃胀啦!”
“脱、脱不倒爪爪讪,要、要想救命啦!”史老板愣起眼睛,数落黑娃,“不、不听大人言,吃、吃亏在眼前。你、你这个娃儿,好、好汉充不得,要、要夹起尾、尾巴做人,跟、跟当讨、讨口子一样。快、快点认罪,早、早点归一!”
“没有归一头,说得弄么简单!”陈老大眼睛一鼓,“**语录牌牌就这样白打啦?凭黑娃这几声哭嚎就叫我们心软,就想蒙混过关啦?不得行!”
“想蒙混过关,无产阶级革命派不同意!”陈老二附和,拳头一捏,“坚决不同意!我们坚决要和反对**的人斗争到底,血战到底!”
“斗嘛斗嘛,闹遭球啰!都给我闭嘴!闭嘴!黑娃儿是罪大恶极,你们拿枪把他毙了嘛!马上枪毙了嘛!动手讪,咋个不动手呐?谙!”高司令沉下脸,把满脸怒容的陈老大拉在一旁,低声说,“你是咋个当领导的,脑壳简直不开窍。我的同志哥,清醒点,事情不要做绝了,不要学黑娃儿这个憨包。听倒,一齐都是造反派,不要再揭疤疤啦!你要懂政治,要有政治头脑。你刚才听倒的,人家史老板的话还有点道理,事情早点归一。我看你这个造反组织领导还不如一个基本群众,要多向群众学习。”
听到表扬,站在陈老大一旁的史老板眼睛眯成了豌豆角,嘴巴一裂,露出满口黄牙,望着高司令直笑,“司、司令给我戴高、高帽儿啰!我、我不敢当。干、干脆司、司令给我发个红、红拢陇戴、戴一戴,在、在我的店、店子门口插、插杆旗旗儿,威、威风威风,我、我也反、反啦!当、当一盘造、造反派,风、风光风光。嘿嘿!”
“不是反了,是造反,造资产阶级的反,造走资派的反!史老板,你要造反,想参加我们的革命群众组织,我们欢迎!发袖章、旗帜,下一步说,怎么样?听我先给大家说几句。”高司令手一背,眼睛朝周围一扫,见大家不开腔,便缓和口气说道:“叫我怎么说呢,今天的事怎么说呢?同志们,好啦,我也不多说啦。刚才发生的枪击事件,性质是极端严重的,不可饶恕的。事情发生在我们造反派战士身上,作为领导,你们的大哥,我很痛心,痛心啊!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负有领导责任。这里,我向**他老人家请罪!请罪!”,说着,高司令对着墙上的**语录三鞠躬,又向在场的部下三鞠躬,“我没有教育好黑娃,我失职,我向同志们赔罪!”说罢,他瞪起眼,对黑娃喝道:“你今天的犯罪行为,大家有目共睹,我们要严加审查,审查你的犯罪动机。从现在起,你由专人看管,老老实实呆在司令部禁闭室,好好反省,听候处理。”
“还、还不谢、谢司令。”史老板看着跪在地上的黑娃说,“你、你娃不听大人劝,吃、吃亏在眼前。不、不弄你去、去群专部了,去、去禁闭,闭、闭门思过。”
“不去群专部啦,去禁闭室?”黑娃绝望中露出希望,“谢谢司令,谢谢大哥,大哥你是好人呀!好人呀!”。他一个劲儿地磕头,“我要好好反省,闭门思过,争取重新作人,脱胎换骨,忠于**,当一辈子**的红色尖兵。”
“忠不忠看行动。”胡队长语带双关,“在司令部禁闭室给我规规矩矩,出了事,子弹不认人!”
“好了,好了,黑娃的事情处理了,跟老侯一家子的事,也化干戈为玉帛了。圆满,圆满!”姓卞的满脸堆笑,打圆场。“大家都是革命同志,革命群众。团结起来,互相学习,互相谅解,共同对敌......”
“对,对!老卞说的好,都是革命同志。”高超左手挽胡队长,右手挽王小军,亲热地说:“同志哥、同志弟,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亲。我们今天的团结,就是为了明天的胜利。”
“哦哟!司令,同志们都团结在你的周围了,你用你的智慧来团结大家,你处理问题高、高、实在是高!”卞司令一脸媚笑,“高司令,不过我要批评你哟......”
“谙?”高司令一怔。
“同志们都在背后说你......”
“说我啥子?不能背后打胡乱说,搞阴谋诡计哦!同志们要‘三要三不要’哦!”
“啥子三要三不要哦?”彭老大鼓起眼睛问,“三要三不要是啥子东西?”
“枉自你这个**思想宣传员还不晓得,还天天背**语录,嘿,我告诉你,告诉同志们,这是最高、最新指示。”说到此,高超一个立正,“最新最高指示: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背得好,司令背得好,这个‘三要三不要’我要背了。”彭老大晃着头,“我要用川戏来唱,唱遍全城哦!”
“对,对,你这个宣传员尽管唱,宣传最高指示不过夜。”高超拍了拍彭老大的肩膀,偏过头对卞司令说,“嗯?老卞,你刚才说同志们在背后说我啥子呐?”
“背后说你,你不要管,我来说你。”卞司令一脸媚态,“我要公开说你,批评你,看你听不听?”
“卞司令,你要说就说嘛,故作玄乎,卖关子。高司令是不怕批评的。”彭老大挤过来插嘴,望着高超,“同志们说你,是为你好,司令呀!”接着哼起了川剧腔,“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咣当咣当咣当”。
“牢骚,啥子牢骚,我是啥子人,我心胸窄小,小肚鸡肠?把我唱扁了,过一边儿去,靠边站!”高超皱着眉头,冒火了,“彭老大,以后不准在我身边东唱西唱,我听不得。”
“彭老大,彭宣传员,晓得你演唱得好,比我这个文工团专业演员还演唱得好。你站旁边去,给同志们唱,我们这儿有事。”卞司令推开彭老大,讨好地对高司令说,“高超同志,同志们说你,说你,嘿嘿,说你日夜操劳,不注意身体,头发越来越白了,大家心疼啊!”他一脸痛苦状,“高司令,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是革命的。你只晓得劳累,不注意身体,我第一个不答应。我不在背后说你,我要公开批评你!”
“呵呵,老卞,你这哪里是批评,哄我听不出来嗦?你这是明批评,暗拍马屁,本司令难道自己不清醒。世间上溜须拍马的恶劣风气,在革命队伍行不通,在本司令面前更行不通。”高司令对着卞司令煞有介事地说,“本司令对这一套深恶痛绝,以后这些话不要在我耳朵边上说,听到都肉麻,反感!我要冒火。”
“我要改正,一定改正。”姓卞的点头哈腰,“高司令批评得对,批评得及时,批评得很有水平!”
“对啰,你这话就说对啰!”高超打了个哈哈,笑着走过来,望着侯平发说,“老领导,不要忌恨了,大家互相谅解,共同对敌。”
“对球的敌!家都保不住,还对敌?”侯平发打断了姓高的话。“老子不干了!走!”
“走!给我走!不干了,回家去。”姚贤图高声说:“侯平发,你给我退出集训队,免得惹麻烦。我说过好多次了......”
“是嘛!今天就退出集训队,不去支泸,不去卖命了,就当平头百姓。”侯平发丢下机枪,解下子弹袋,往地下一甩,拉起侯明明和妻子头也不回就走。
彭老大的川剧腔又唱起来了,“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咣当咣当咣当”。
围观的人群让开了道,“啧、啧,这家人扎劲。”
“躲鬼躲到城隍庙,咋不遇到鬼嘛?”
“今天这个娃儿惹了好大的祸,屏山城震谙了。这个娃儿不得了,以后一定是个人物!”
“一、一路上小、小心哦!”是史老板的声音,“仅、仅防又、又、......”
“我晓得,史老板。”侯明明转过头,“下次又给你打赌哟!”说罢,跟着父母跳嗦嗦地走了。
一场由侯明明画画引起的风波,波动屏山城;飞来的横祸,差点酿成血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扛了一天机关枪,当了一天集训队队员的侯平发,解甲归家了。
时隔不久,胡队长率领的武装支泸队,浩浩荡荡,在鞭炮声中出征了。
屏山古城暂时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侯平发在单位靠边站了,不过,贴他的大字报始终没有出来。单位的人大多去造反、去闹派性了,谁还管他这个小主任。没人上班,只留下一个姓徐的右派分子扫地、打开水。侯平发就天天到办公室喝喝茶,练练毛笔字,看看报。心血来潮,文思泉涌,他把文革以来的一些流行语罗列成了一首打油诗,回家念给妻子听:“扇阴风,点鬼火,捞稻草,乱说乱动黑五类;”
姚贤图听了后接答:“打破锣、站高凳、挂黑牌,四类份子进牛棚。”
侯平发说:“磕响头,打**,摸墨汁,涂油漆,剃阴阳;”
姚贤图接道:“跪碳渣,遭尖刺,扇耳光,假枪毙,坐喷气式。”
侯平发说:“烈日爆晒,开水洗澡,冷水浇身,鸭儿浮水,身贴大字报;”
姚贤图接道:“钢钳夹鼻,火烧眉毛,硬扯头发,倒挂金钟,头戴尖尖帽。”
侯平发说:“亲不亲,线上分,阶级斗争觉悟高;”
姚贤图答:“上纲线,执钢鞭,牛鬼蛇神全扫光。”她又说:“我再来一首打油诗总结,”清了清嗓子念道:“打着红旗反红旗,牛鬼蛇神跳出来。上纲上线关牛棚,扫地出门活倒霉。”并说,“我这首诗,别人抓不住辫子,刚才对的那些诗句,隔墙有耳哦,谨防别人抓小辫子。”
小辫子是抓不住,国家大事是要关心的,侯平发买了个“小红灯”,天天收听北京的声音。身体是要运动的,他一早一晚带着三个儿子到金沙江游泳,“学**,人家**70多岁了还在长江游泳,大风大浪都不怕。”几爷子游去游来,江风拂煦,悠闲自在。
悠闲自在的日子使胡队长也羡慕起来了。半月后,胡队长带领的武装支泸队撤回来了,没有鲜花,美酒,而是花圈,挽联。屏山街上全是洒的白花、纸钱,大小喇叭一遍遍放着低沉的哀乐,阴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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