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千万富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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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春凤去北京出差,居然忘了带一份极为重要的文件,情急之下,春凤给家里和他打电话,让他去自己家里找妈妈要。因为春凤知道他这两天也要来北京办事。他拿到了那份文件,和春凤约在他妻子四姐家的楼下见面,春凤乘地铁在和平门站下了车,出了站台一下就就看到他远远地站着,没穿外套,只穿着件褐色的毛衣,卷曲而蓬松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春凤跑过去,问他等多久了,他说只有一会儿,可春凤一摸他的手冰凉,心里顿时充满了歉意和感激,一股柔情又开始在春凤的心中荡漾。
他把文件交给春凤,拉住要走的春凤,说:“上楼去坐坐吧,四姐也知道你来取文件,应打个照呼再走。”春凤又像中了魔似地乖乖跟他上了楼,来到四姐家。
四姐的父亲是国家安全部的高干,大姐现已定居香港,只有四姐和六弟住在这儿,四姐的父母并不住这里,他妻子怀孕时也是住在这里避风。四姐家在高层里,坐了电梯,来到四姐家,的确是高干家,居然有五、六间屋子,铺着地毯,漆着红墙,这在八十年代末确实是很时尚。
四姐正在熨衣服,但一见春凤明显的满脸的醋意,不过态度倒还客气。听说春凤屡遭拒签,被盖了“移民倾向”的章,说其实春凤可以找找朋友,办假结婚。春凤说谁会为了帮别人干这种有损名誉的荒唐事,而且自己周围也没有这样的合适人选。
春凤来到一家饭店,因为当时春凤澳洲来的舅爷正在和北京一家外贸公司谈生意,住在饭店里。春凤在饭店见到了爸爸,私下里,春凤和爸爸讲明天办完事,就和他一起去香山看红叶,春凤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红叶呢。
爸爸说:“你敢去,要去你就不是我的女儿,看我回来不打折你的腿!”春凤很生气,说:“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直到大家一起到一家餐厅里吃饭,春凤的气还没消,她看到餐厅大厅里有两个穿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在大厅里手里握着菜刀在切些熟肉,以显示本帮菜的特色,可这在怒气未消的春凤眼里显得真是不雅,于是春凤气哼哼地说:“真不知饭店怎么想的,让那两个拿大刀的服务员这么瞪着吃饭的客人,真像两屠夫。”
下午春凤说回滨城,就离开了饭店,其实她是去找他商量如何一起去香山看红叶的。他带着春凤来到和平门的一家朝鲜菜馆,吃狗肉和朝鲜冷面,里面的人还真不少,还有几个老外。
两个人边吃边聊,春凤问他:“四姐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也许吧。”他说,“既然你爸不同意和我一起去香山,那咱们就别去了,别让你爸爸生气,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春凤顺从地点点头。其实以后的机会还是很少的,春凤终于在有了孩子后,和妹妹、老公一起去香山看了红叶,但那时又是另一番心情了这是后话。
狗肉很好吃,只是朝鲜冷面辣得春凤直流眼泪。两个人从餐馆里出来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北京的夜晚夜色阑珊,街道上洒满了桔红色的光,深秋的空气清冷而潮湿,沁人心脾。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是十点多钟了,但春凤仍意犹未尽。他说:“咱们住旅店去吧!”春凤听了心里一振:“啊,那该有多浪漫啊!”他带着春凤拐进了一条黑暗的胡同,春凤这时真希望他能停下来,紧紧地抱住自己,深深地吻她,春凤此时渴望闻到他那夹杂着烟味、酒气的特有的男人的浑浊的气息,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径直带着春凤来到一个小旅店。
这个小旅店开在一个楼层的地下室,有暖气倒还暖和,春凤想一定很便宜,但只要能和他住在一起,再差的环境春凤也不会在意。两人各自拿出了身份证,做完登记后,一个体态臃肿的老服务员领着他俩朝走廊深处走去。
春凤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可来到住所时,春凤才知道两个人并不是住一屋,而是像住宿舍那样被各自分到了男女宿舍。春凤那颗心再也狂跳不起来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把自己放倒在床铺上,倒头便睡。
第二天,八、九点钟才睁眼,洗漱完毕跑到他住的屋,只见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那个体态臃肿的老女人在整理床铺,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内衣还躺在床上。
他半睁着眼,皱着眉跟春凤说头疼得厉害,也许是昨晚酒喝多了,又受了点风。
春凤说:“都是我昨晚非拉着在外面呆这么久害的你,我给你揉揉吧。”于是春凤就开始用两手在他的头上揉捏起来,而他则像个听话的大孩子一样,任凭春凤摆弄。
过了许久,他说好多了,于是起了床,两个人又到外面吃了早点,然后朝着火车站走去。到了车站,他掏钱买了两个人的车票,两人走进了软席车厢。
他微闭着双目,紧皱着眉头,头枕在靠背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来头疼还是挺厉害。春凤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施展什么,只能给他端端茶,倒倒水什么的。下了火车,春凤扶着他打了辆出租车,目送着他乘车远去,春凤这才朝家走去,这时春凤知道自己还是很爱他的,虽然春凤有时也想不能这么下去了。
他要出国,说如果自己到了国外安顿好了,也许春凤就能去了,可春凤对他去的国家实在是不感兴趣,还不如塞浦路斯呢,是个非洲国家,名字听都没有听过,叫摩洛哥。他让春凤给他补习英语,春凤特意上书店买了两本情景对话,给他一本,自己一本。
补课那天,一进门,他家里乱哄哄的,一大堆的人,他的妻抱着还不到周岁的二女儿,他的大女儿,他姐姐的两个十六七的女孩也在。他的妻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春凤念一句,他就跟一句,没有一点基础,每句话都用中文相似的音标上,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春凤也是,有那么多的观众,春凤觉得好不自在,临走时,他的妻非要塞给春凤一盒香粉和一管口红,是她那时在日化厂工作时的厂子里的产品。
天气渐渐的冷了,两个人除了吃饭几乎无处可去。一天晚上,两个人相约在公园见面,寒风中,春凤只穿了身当时流行的军绿色的单布套装,冻得瑟瑟发抖,真可谓“女为悦己者容。”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春凤却全然没了情趣,突然想起了老处女赵大姐说过的话:“爱情是需要物质基础的。”一股莫名的委曲袭上了春凤的心头。
回到家里,春凤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和他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到头来只会是白白空耗自己的青春!为了这无望的爱情,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春凤想起两人每次约会后,自己总是提心吊胆,生怕怀孕,春凤在这方面的知识只限于从家庭小顾问之类的书上看到了。问他,他虽然三十多岁,因为妻子一直戴环,所以同样是无知,他建议春凤去药店问问。
春凤来到药店,感到自己刚在避孕用品专柜上停留,就觉得有目光像锥子一样地扎过来,药店的人问询的语气在春凤听起来也是意味深长。春凤知道了什么叫做贼心虚,于是草草地买了药。服过药后,人也没了精神,变得很困倦,而且例假也不正常了,经常地出血,春凤觉得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就这样一点点一滴滴地向外流淌着,而这些却丝毫没有减轻春凤心里害怕怀孕的恐惧。
记得以前两人在他家约会时,他经常是不开灯,只点着蜡烛,春凤起初以为他是在讲究浪漫,后来才知道他是怕住在附近的亲属看到他在家就来家里串门儿。有天晚上,春凤正在他家的小屋里听他弹琴,突然有人敲门,吓得春凤连忙爬进了床下。
来人正是他的堂哥,一定是琴声和灯光给引来的。他把堂哥领进了大屋,两个人吞烟吐雾地聊开了,半天不见来人有走的意思。春凤在床底下这个难受啊,想挪一下姿式放松下压麻的大腿,稍一动弹,右手居然碰到了一个尿盆,春凤这时才感觉到隐隐地有一股股的尿味正从中溢出,当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委屈和屈辱袭上了春凤的心头。

人说:热恋中的人是愚蠢的。开始时,春凤为了爱情什么都顾不上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由爱情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也一一浮了出来,这对于年轻的春凤却是始料未及的。随着天气的变冷,春凤的头脑也开始冷静了下来,以后春凤开始逐渐减少两个人约会的时间,其实,最难过的还是春凤自己这关,因为春凤还是常常地思念他。
一天,春凤从同学那借了本书名叫《离婚》,书中写一个男人坎坷的离婚经历,这个男人厌倦了平淡无味的家庭生活,爱上了一个文采出众的二十四岁的女子,他全心全意地爱她,一心想要和妻子离婚,和这名心仪的女子结婚,可妻子就是不同意离婚,他就搬出来住办公室,整天吃不好睡不安,还要顶着舆论的压力,同事们不理解他,更有人说他是现代的陈世美,当他终于心力交瘁地拿到了离婚证书跑到外地去找他挚爱的女友时,却看到女友被别人泼了硫酸毁了容躺在病床上,原来这名才华横溢的女子在和他交往的同时还和别的男人来往,然后又找借口和情人分手,情人一气之下毁了她的容,此时这个男人觉得自己的世界毁灭了,于是选择了自杀。春凤看了这部小说后决定再也不和“他”这样下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春凤不得不又找到他,因为春凤发现自己怀孕了。这让春凤异常地惊恐,开始,春凤还不敢相信,但随着一阵接一阵的恶心,春凤不得不怀疑了,那种恶心是春凤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浪接着一浪从心底不断地翻上来,使春凤眩晕不止,春凤从此像害了病,整天没精打采,又担心被外人发现,强打精神。
春凤化名来到一家小医院作尿检,终于得到了证实,推算起怀孕的时间,也许是在他带春凤去的他小舅子家那次。如果告诉他,他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和自己联系了,就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因为春凤以前看过的一些电视剧,总演有的男人怕事情败露会影响自己的大好前程,甚至不惜对女方下毒手。
春凤怀着忐忑不安不安的心情找到他,没想到他说:“把孩子生下来吧,送到农村去养。”
春凤觉得他是在说笑话,于是问:“那我怎么办?我的名誉呢?我的工作呢?我挺着大肚子如何去面对我的父母?他说可以说你要去外地工作或出差,噢!实际上是躲在某个偏僻的农村,让那些当地的接生婆来主宰我的生死吗?而你妻子生二胎居然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滨城的大医院,而我却像作贼似的东躲西藏,还要让我的父母担心,我的命就那么贱吗?”
春凤越说越气,他忙说:“好了好了,我是说着玩的,谁也没让你去农村,不要就把孩子打掉吧。”
俩人来到一家大医院,可春凤没想到的是,想做人流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要单位开证明,第二要做一大堆的检查,第三要预约。
其中做B超检查是最麻烦的,要喝好多好多的水,而且B超室门前早就排了长队。做检查时,一个胖大夫带着一群实习大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春凤,把春凤问个底儿掉。
她问春凤:“你有二十四岁吗?为什么不要孩子?”春凤只能慌称自己刚上班,丈夫在读研究生,两个还不想要孩子。
胖大夫别有用心地说:“我怎么不看你像二十四岁的呢,也不像参加工作的,倒像个学生。”
好在春凤还能故作镇定,说:“我有单位的证明,可以拿给你看。”春凤在单位做文秘,介绍信很容易搞到,公章由春凤管着。
胖大夫检查的结果是孩子已经有两个半月了,这又让春凤吓了一跳,然后胖大夫指点着给实习大夫们看,春凤就像标本一样躺在那里,好在都是些女学生,但也羞得春凤恨不得有个地缝儿能钻进去。
检查是做完了,但还须去做B超,而B超不是天天都能做,要提前预约,而做手术也须做完B超后再预约。春凤已经请了一天的假了,不能总这么拖延下去,于是春凤去找他想办法,还是他有办法,带着春凤来到离医院不远的楼里,找到了一个姓孙的男大夫。
跟孙大夫聊了会儿天,他就跟孙大夫讲了春凤遇到的麻烦,他在孙大夫面前称春凤是同事的妻子,于是孙大夫带着他俩去手术室。
孙大夫自己先进去和手术室里的老大夫讲了几句,结果春凤马上就进去了。老大夫和蔼可亲,满脸的慈祥,她一个劲地安慰春凤,让春凤放松,随后春凤觉得腹中开始了剧痛,同时感到冰冷的医疗器械触及到了自己的肌肤,老大夫不断地安慰着春凤,说再忍会儿,马上就好了,春凤在手术台上疼得扭动着身体,觉得那冰冷的手术器具伸进自己的身体里往外拽什么东西,就这样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终于完事了。
老大夫对旁边的助手说:“唉!真是怪可惜的,是个男孩,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不过还好,小东西还是挺整齐的。”
听了她的话,春凤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四分五裂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流,不过春凤还是没敢朝着那个白色的托盘张望。
老大夫轻轻地拍拍春凤,说:“好了,别哭了,你不要太伤心,这样对身体不好,对眼睛更不好,现在你还年轻,以后还能生,要好好保养身体,流产和生孩子差不多,都怕风、怕累、怕着凉。”
他从外面买来了许多的水果,表示感谢。春凤下了手术台,老大夫说:“外屋有床,可以休息休息再走,春凤虽双腿发软,但还是支撑着往外走,她一心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伤心地方。
他用摩托车载着春凤往家里走,路上,摩托车又出了问题,他来到一家摩托车修理铺子买了一根闸线,蹲在车旁摆弄,春凤立在寒风中,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着他忙乎,春凤只觉得有血汩汩地往外流着,而春凤的心更是在淌血,春凤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杀人凶手。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春凤俯视着正蹲在地上忙着修车的他,看到他的头顶处头发已有些稀疏,浅色的黄裤子的内侧居然有一个地方开了线,春凤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为了这个男人,自己付出了血的代价,成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值吗?然而没有答案,春凤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机械地跟着他又坐上了摩托车,回到春凤家门口时,他把二百元钱塞在春凤手里,让春凤自己买点营养品补补,并嘱咐春凤回来把照B超的四十元钱退了,如果退不成的话,他还可以去找孙大夫。
春凤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然后上了楼,睡到了床上。春凤感到从没有过的虚弱和疲惫,而且是心身俱疲。春凤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晚上妈妈下班回来,看春凤也不帮忙做饭只是睡觉,一肚子的不高兴,说:“你这是搬山去了,还是填河去了,怎么就这么累,快起来帮着淘淘米洗洗菜!”春凤觉得浑身都在痛,而且痛到了骨头里,但听了妈妈的话,也没说什么,就起来淘米洗菜,那时还没有热水器,冬天冰冷的自来水刺痛了春凤的手指,更刺痛了春凤的心。春凤恨恨地在心中对自己说:“去死吧,你这个杀人凶手!”
过了两天,春凤终于有些力气了,就坐公交车春凤到医院办退费,门诊部说了句退不了就把单子从窗口里扔了出来。春凤没有去找他,也没去找孙大夫,春凤懒得去见任何人,包括他。
春凤本来就生性文静,从此变得更加沉默了,和他也只是偶尔通个电话而已。
从此以后,春凤和他两个人的命运就像是两根平行线,既使是离得很近,但再也没有相交过。
一天,春凤又接到了他的电话,他问春凤最近在做什么?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有联系?春凤说:“交了一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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