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千万富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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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几年又过去了。春凤上班已有两年了,每天过着单调而无聊的生活,成了上班一族。春凤的工作性质是休息时间少,每星期歇一天,而且越到节假日越忙,工作倒不很累,只是和春凤以前的工作及收入大有不同。春凤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浑着日子,虽然有时也着急这样下去,家里何时能够富足起来。
夏季的一天,天气非常炎热,春凤正穿着随意地在春凤妈家的厨房里忙着吃饭前的准备工作。有人敲门,妹夫去开了门,来人问:“这是春凤家吗?”妹夫把来人引进了一楼大厅,居然是他。
他手里拎着补品,价值一百多元,说:“我来看看伯父、伯母。”他说他去物业中心去查的姓名才找到这里。他说他的姨住在附近,看完他姨,他顺路来看看伯父、伯母。现在自己越来越怀旧,想这些老人们。
春凤觉得他说得挺有意思,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依旧在厨房忙乎着。他在大厅里跟春凤的父母聊着天,说自己一年的产值在千万元以上,还刚在水云公园附近买了一套二百多平米的精装修的房子,售价每平米八千元。二女儿也初中毕业了,该上高一了……。
听到这里,春凤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竖起耳朵听,这时妹夫走进厨房,用手捂着嘴巴,小声跟春凤说:“我看了他的那个越野车,是本田,价值在五十万元以上。”
春凤说:“他做出口,我估计他的利润至少百分之三十以上,那他一年的利润就有几百万。他干了这么多年,那他的手里怎么也有几千万了。”
妹夫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一个这么有钱的朋友?他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春凤沉默了一下,说:“我们应该去他的厂子看看,看看有没有能跟着沾沾光的业务可作。”
春凤的父母留他吃饭,他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他仍滔滔不绝的讲着,多半还是说自己怀旧了,身体不行了之类的话,一个人唱着主角,偶尔春凤的父母也问上一两句。
他说现在全身都是病,晚上睡不着觉,心脏也不好了,他的妻的身体也不好,一累了,血压就上去了。大女儿依依大专毕业后在公司里帮忙,已经一年了。
春凤始终在忙碌,只是淡淡地问他:“你的手机号是多少?“他说还是原来的电话,不敢变,因为给客户留的都是这个电话。
于是春凤又重新记下了他的手机号和工厂电话。他问春凤现在在哪里工作,春凤如实答了,又问春凤挣多少钱,春凤回答说一千五,他只是噢了一声,就转向了别的话题。
吃完饭,他说明天早晨,他要去机场接从日本来的客商,然后一起去工厂参观。春凤问他:“你常回来吗?”
“不常回来,既使回来也是很快就回去,实在放不下厂子里那一大摊子的事。”于是,吃完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他就很快就告辞了。
但从此,春凤的心里就像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春凤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书名好像叫什么身边的百万富翁,看来现在该改成千万富翁了,而且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一个人,一年几百万的利润该是怎么个样子呢,也就是说每平均每天有一万元钱进帐,一想到这个数字,春凤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春凤和妹妹、妹夫商量,说:“要不咱也办个厂子吧,反正有他做师傅呢!”
妹妹说:“厂房都是现成的,我的一个好朋友家黑沟附近有个闲置的院子,还有几间平房,离黑沟开车只用半小时……。”几个人越说越热闹,越说越兴奋,最后先一致同意去他的工厂参观参观。于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春凤拨通了他工厂的电话,是他的妻接的电话。春凤说:“听说你们的厂子干得挺不错的,我们想去参观参观。”他妻诧异地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干得不错了。春凤顿时像吃了哑药一样张口结舌起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干脆就照实说了,他的妻大方地说,”那就过来吧。
星期六的一天,春凤和妹妹、妹夫三个人开着车启程了。车子行驶了两个来小时,到了黑沟镇,可不知怎么走,于是春凤又拨通了工厂的电话,还是他的妻接的,在她电话的指引下,几个人把车停到了一家饭店旁,等工厂来人接。
很快,远远的就看见他那天开的车驶了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从车上下来。春凤一看,竟然是他的大女儿——依依。依依变得更漂亮了,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让春凤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依依穿着很随意,一件天兰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牛仔七分裤,足下登一双旅游鞋,头发染成了淡棕色,梳成马尾巴辫,显得非常的干练利落。
依依笑着和春凤他们打过招呼,就又上了车,开车在前面带路。可车没开几步,却又在路旁停了下来,依依下了车说:“我爸在这儿呢。“果真看见那辆老切诺基停在路边。春凤随依依进了一家作电脑设计的门脸房,他正在那里。他见到了春凤他们,马上招呼他们进来参观。原来,这家电脑设计的店铺正用电脑为他进行材料设计,春凤看得是云山雾绕的。一会儿,样图出来了,他收拾好样图,就和春凤他们一起回了厂子。
三辆车一同驶进了一条街,来到一个墙壁上写有“法国皮埃尔箱包公司”硕大烫金字的院门前,自动厂门像大型的收缩弹簧似的向一边折叠去,亮出一条路来,几辆车鱼贯而入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几条狗见到有生人顿时汪汪地叫了起来,共有七八只,其中有一只巨犬,拴着铁链,一看就是品种纯正的狼狗。但几条狗一听到主人的喝斥声,全都嘎然闭了嘴,空旷的院落一下子安静下来。其实院落也是两座楼之间的间隔围起而成的。而相隔的两座楼,巨大的窗户,虽只有三层高,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楼房,是专门设计的厂房。果然,进了楼门,过道里整齐地摆满了纸箱,一看就是准备运出的货物。而纸箱是统一印制的,英文唛头,写着MADEINCHINA的字样,一看就是用于出口的货物。
一楼的门口正对着宽大的楼梯,左边一间是库房,里面堆放着许多的布料等。右边的一间是一个很大的车间,里面有几十台机器,许多工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春凤注意到这样年轻的男孩和女孩,虽然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外地工的痕迹,但一个个都打扮得非常的实髦,丝毫不亚于城市里的年轻人。大都染着发,留着奇异的发型,有些还带着饰品或手镯,从穿着和装束上早已城市化了。
沿着大理石的台阶扶阶而上,一边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办公室,样品间,他们一家人两间卧室和专用的卫生间,另一边仍然是大个大车间,里面有几十台的机器,有许多工人正在低头干着活。对着楼梯停着一台硕大的机器,他介绍说这台机器用于裁剪的,价值三十多万元。几个女孩正用双面胶粘贴着箱包,机器旁还是有一间屋子,里面沿墙放着台案,几个人正在那里打样,看来是厂子的灵魂人物。
他说:“三楼是工人们的食堂和宿舍。”几个人走进会客厅,只见会客厅的大桌子下面趴着一条毛色雪白的小狗,正在那安逸地睡着觉,见一下子来了许多人,只是懒洋洋地半睁开眼,扫了一眼,就又继续做它的美梦去了。连着会客厅的办公室里一个老外正坐在桌前,打开手提电脑忙乎着。他介绍说:“他是世界商检组织驻中国的代表,来厂里检验产品,进行商检的。也是法国人,不过会说英语。”
这时他的妻也从办公室里出来打招呼。几个人围坐在会客厅里的沙发上,他又开始介绍他工厂的发展史。说当初请错了两个人,共付了他们二十多万元的工资,不久煤气薰死了看门的老头,老头都是他给收的尸,当时老头的尸体四肢都蜷缩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他弄直,没点胆还真干不了。后来一笔单做砸了,又赔进了三十多万,刚开始都不知道怎么裁料,老法作过服装生意,说用剪子绞,两人在那瞎琢磨,不过这些都挺了过来,才有了今天。
春凤他们坐在那里,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来找他的妻。他说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他们的会计,那个长头发身上有纹身的是他的厂长,跟了他好多年了。那个女孩负责他们的后勤,给我们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他说老二放暑假也在这了呢!
一会儿,有人来报告集装箱车来了。于是他的妻出去了。他随手拿出两个黄色的皮旅行包,说:“这个是从美国寄来的样品。”又举起另一个,“这个是我刚做成的样品,还没寄走呢。但造价只是在美国本地制作的一半。”于是大家轮流看这两个包,不由得赞叹不已。
春凤和妹妹去了卫生间,里面装修得很现代化,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很讲究。出来时,看见了他的二女儿,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女孩,她的头发一看就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但发质很好,很黑,像绸缎一样发着光。老二比老大白,长得有几分像妈妈,个子也很高,有一米七左右,和姐姐差不多高,其实不过才十六岁,俨然是大姑娘的样子。
春凤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见过她,那时还是一个白白的奶娃娃,以后只是见过她六岁时的照片,没想到一晃都这么大了。看见他的孩子这么大了,春凤仿佛才意识到一晃十几年已经过去了,虽然这次看他和他的妻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春凤自己却感到自己一下子老了,不仅是容颜,更主要是心老了。
春凤说:“老二长得像妈妈。”刚说完这话,依依拿出几本像册来,指着其中一张他父亲年轻时的一寸像片说:“其实我妹妹还是像我爸的地方多些,不信芸姨你看。”春凤拿起像册仔细地翻看起来,其中还有他们姐妹俩在外面旅游时照的像片,还有一些是工厂组织工人们外出游玩时照的。依依说:“过几天,我和妹妹要去九赛沟玩。”
一会儿,他的妻来了,说:“都完事了,车走了。”他的妻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她说:“装卸是我们自己的工人干的,自愿干,装完货,每个人给十元钱。省得让外人去赚钱,大家都乐意干。”
春凤说:“我看你们这工人们打扮得挺时髦的,他们的工资是不是比其他工厂的要高?”他说:“是呀,最少每月能挣一千五百块,技术好的还高,是比其他的厂子略高一些,否则留不住人。”
他妻接着他的话说:“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组织旅游,至少两天的时间就都干不了活了。你想啊,去之前先得放半天假让大家准备准备,小姑娘们可高兴了,上街购物,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玩一天回来,每次,还得有半天的时间来收心。可既使这样,每年春节一放假,我们就开始担心,因为总有一批人回了老家就不回来了,有的是被别的厂子给挖走了,有的干别的去了。好不容易培养成熟手,学到技术了就不回来了。原来过年时还回家,现在干脆过年都很少回去了,今年春节我就初三那天回去一次,长期都在厂子里。现在,我们俩,既使不自己干了,我相信也会有人愿意出年薪十万元请我们。我们两口子想好了,再干上两年,就不干了,回到滨城,住处离滨城公园也不远,每天早晨到公园遛弯去。”
妹妹说:“你们的厂房这么大,租金很贵吗?”他说:“这套房子实行的是以租代买,有上万平米,再过几年,这房子就是自己的了。价值几百万。这套厂房装修也是我自己搞的,才花了三十万元。”大家听了都唏嘘不止。
妹妹说:“你们这么有头脑,就帮我们也出出主意吧。”
他妻说:“那就看你们想怎么干,是搞成前店后厂形式的,还是搞成纯贸易的,或是纯实体的。其实要是我能选择的话,我宁可搞贸易而不搞实体。以前搞批发的时候,每天晚上关了门,我愿意去哪吃就去哪吃,愿意去哪玩就去哪玩,可现在不行了,我是整天二十四小时都拴在工厂里,每天大事小情都得有人盯,太操心了。如果你们想搞箱包厂,那就得到黑沟来,这里箱包的面料和配件比哪的都全。要想搞批发,就得在布衣街,而且还得是在天河商城,差一点都不行。搞箱包厂,主要是要接到订单,我们现在就是靠接单然后放单赚钱,我们放单都找大规模的厂子,一般小厂子我们也看不上,既操心质量又保证不了,我们最远放单都放到山东去,连附近的都很少。”
听了她的一席话,几个人不吱声了,春凤更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心仿佛是掉进了冰窑一般,一下子真不知道能怎么去沾人家的光了,人家也丝毫没有让你沾光的意思。
春凤问:“你们没有出口转内销的箱包吗?”他说:“外面街上就有开着车喊着喇叭来收包的,一般全都转给他们。”春凤又问:“你们出口是自己出口,还是找外贸代理?”
他回答说:“我们的出口全都交给外贸来代理,那样退税会快很多。”
春凤觉得他们对工人还是挺好的,应该是不错的老板。春凤说:“你们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他接过话题来说:“是啊,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半夜常常喘不过气,得坐起来喘一会儿再躺下。上次去广交会,都得让依依跟着一起去,一是让她多锻炼锻炼,二是旁边也得有个人照应着,万一犯了病该怎么办?”
他的妻也说:“以前都是他去上外地放单,现在他身体越来越差,多是由我出去放单了。”他转向春凤的妹夫,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妹夫回答在一家大型保险公司作管理,他说自己的家人早都每人买了几十万元的保险。
大家正说着话,春凤忽然看见他的三哥进来了,跟他们说几句话,又出去了。于是春凤溜了出来。见三哥正跟几个工人说着什么,春凤说:“三哥,你还认识我吗?”
三哥仔细看了看春凤,说:“是你呀。”春凤说:“你现在在这儿干呢?多长时间能回家一趟?”
他说:“两三个月吧。我刚从布隆迪回来,我在国外呆了一年多。”春凤说:“你去那里做什么呢?三哥说:“我弟弟不是给布隆迪进口了一套设备吗?我是作为技术人员被派到那的。为了学技术,我先是到静海那里的厂子里去偷去跟人家学技术……”。春凤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说:“你要多注意身体呀。”他说:“是啊,我的颈椎有问题。这次回家去,要好好地看一看病。”
他的三哥和他长得非常像,个头也一样高,如果乍看过去,有时还真会把俩人认错,春凤就犯过这样的错误。但仔细比较,春凤会觉得谈吐上哥哥像是弟弟,而弟弟却像是哥哥。春凤有时想: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可能力和胆识却相差甚远,这让那些所谓精通相面的术士们该如何解释呢?春凤觉得世界上有些事情,不可不信,但也不要迷信。还是老祖宗的中庸之道讲得好:以中为度,不偏不激。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他转向那个年轻的法国人,说了几句法语。那个法国人合上了手提电脑装进了包里。他说:“走,咱们出去吃个便饭。“于是几个人一起往外面走去。
一行人开车来到一个写着“沸腾鱼乡“的大饭店旁,春凤心花怒放,因为春凤最近迷上了吃水煮鱼,不仅有时和家人一起去外面的饭店吃,自己还从超市买回水煮鱼的佐料,让老公在家里做了几次。老公倒也乐于鼓捣。春凤本不爱吃鱼,但如果吃水煮鱼,能和老公一次能吃下好大的一条鱼。
几个人来到一个单间,依依挨着法国客人坐下,他的妻挨着春凤坐下,依依时不时地招呼法国客人,他的妻时不时照顾春凤,让他尝尝这个尝尝那个,一会儿给她夹个包子,说:”这是野菜作的包子,快尝尝吧!”她的过度热情让春凤好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从乡下来的似的,什么都没见过。不过说实话,春凤觉得这里的沸腾鱼乡的水煮鱼的味道还是不如滨城市里同门同号做得好。
妹妹的英语好,和法国人用英语交谈起来,春凤听出他们在聊法国人公司的工作流程,从心里佩服妹妹的社交能力。春凤问依依的英语怎么样,依依说:“也就是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深一些就不行了。”
春凤说:“你是学电脑的,电脑应该不错的。”

依依说:“可在应用方面,还是有许多东西要学习。我现在在工厂里,也只能是打打杂。”边说边自己笑了。见法国人吃得差不多了,依依说要送法国人去车站坐回北京的长途车,否则就赶不上北京去上海的飞机了。于是依依就送法国人走了。
过了十来分钟,她又回来了,这时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结了帐,大家就走出了饭店。春凤估计这顿饭怎么也得花几百元钱,可在他们看来,那感觉就像掏出十元钱似的,很随意。他说:“让她们姐俩带你们去周围转转,我得回去睡一觉,现在身体真是不行了。”
于是姐妹俩陪着春凤他们去商场里转转,商场里尽是些精品屋,妹妹不时停下来看见中意的包询询价,但感觉虽然是在黑沟,但还是挺贵的。在一个精品屋里,依依和一个年轻女孩打招呼,说:“你现在在这儿干呢!”原来女孩曾是他们厂的工人。
春凤问依依:“你会用缝纫机作箱包吗?”依依说:“只能作一些简单的。”春凤说:“是不是熟练工人不好找呀?”依依说:“工人大都是厂里自己培养的,你们在厂里看到了用双面胶粘箱包的就是些生手,先让她们做些简单的工作,三天以后就让她们上线试工,如果一个星期内班组愿意要她,就可以留下来。”
春凤觉得后半句应该是,如果没有人愿意要,就只能走人了。但没好意思问。春凤问依依:“你们为什么不在这个商场里也租个地方卖自己的产品呢?”
依依说:“不是没试过,主要是别人代销,在黑沟在市里都搞过,但代销的效果都不怎么好,而且最后有的箱包都弄得挺脏,甚至有的货和钱都要不回来了。”
老二甩动着白藕一样的双臂,款款地走在前面,是那样的婷婷玉立,肌肤吹弹可破,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春凤觉得她的气质有些像大陆版神雕侠侣里的小龙女,下面穿了条长长的牛仔裤,上衣是一件短泡泡袖的白绸衫,低低的领口镶着一圈花边,露出嫩白的脖颈来,清纯而美丽。
春凤问起她的学习,她说自己喜欢数理化,英语总也学不好。于是春凤边走边和她简单地讲如何学好英语,这也是自己多年学习英语的经验之谈,她边走边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春凤觉得她们姐妹俩都很善良,也没显露出一般富贵家庭里的孩子特有的骄奢气,看来她们的父母把她们姐俩还是教育得不错的。
转完了商场,几个人回到了厂子,妹妹说:“咱们还是先做贸易吧,回来先找他要一点货,回去后再找一个地方租个柜台,做代销,先小试牛刀一下。”于是,一会儿,他们夫妻从屋里出来时,妹妹就把想法和他们讲了。于是他的妻马上回到卧室旁的小仓库,亲自挑出了一些箱包来,有旅行包,女士背包等。每个包都有产品编号,用塑料袋封好。春凤觉得他们的管理还是挺正规的。货都放进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他的妻把价格列了一个单子交给了妹妹,春凤看了一眼,价格还真不高,共计八百多元的货,妹妹给他们打了张欠条,于是几个人问清了回滨城的路后就启程了。
没过几天,妹妹打电话给春凤,说:“有一个商场正在招商,前三个月不收租金。以后租金也只有五百元钱,多合适呀!我和友军去看了,立刻就租下来了,这一两天就去布置一下。”
过了两天,妹妹和妹夫布置好了一切。一天,春凤歇班,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去妹妹他们租的商场去看看,见商场很大,但不是处于闹市街,商场被隔成许多精品间,共三层,只是没什么人逛。春凤在那里呆了半天,下午妹夫来替他,春凤就回去了。
后来,妹妹他们请来舅妈帮忙,倒也卖了一些货,妹妹和妹夫又去黑沟的厂子进了一次货。还通过关系,从广州那边又进了一些高档包,但后来,舅妈要去北京,无法给他们帮忙了,妹妹他们就又雇了一个人,可这个人却没卖多少货,既使卖了价格也特别低,比舅妈差远了,妹妹怀疑她不用心卖,只是想拿个死工资,底价以上的钱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于是过了一个月,妹妹他们就把她给辞退了,又过了一个月,干脆把精品间也转让了,留下一些箱包扔在了家里的楼梯间里。
妹妹的一个朋友在和他们吃饭时,知道了他们认识黑沟箱包厂的老板,于是让妹妹他们带他去,一下子就进了几千元的货,又是受妹妹的指点在展销会上销售,结果是大获全胜。春凤心想:“这招还不是从我这儿学的!”而春凤自己除了跟着他们的车去了一趟黑沟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春凤一直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忽发奇想跑到春凤妈家去看春凤的父母?春凤不相信他是真的想伯父伯母了,莫非他还在挂念着自己?一缕柔情从春凤的心底冉冉地升起。于是,春凤拨通了他的电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滨城啊,我想和你聊聊,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
他说:“我很忙,有时就是回了滨城,也是第二天早晨就又回黑沟了。过一阵子吧!”
于是,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春凤一次又拨通了他工厂的电话,是依依接的。春凤东拉西扯地不知该跟依依说些什么,依依说她母亲在休息,爸爸上外面办事去了,春凤寒暄了几句就撂了电话。
于是春凤又打通了他的手机,他嗯啊着,说:“啊,这不又接了个美国的单子,我正在外面找材料呢。”春凤说:“我挣的钱太少,不行干脆我跟你干吧。”其实春凤只是想试探一下,可他马上说:“你舍得你的女儿吗?我们天天都熬夜,你来了受得了这个苦吗?我太太会怎么想,想啊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又把他太太搬出来当挡箭牌了,“等我回滨城了,回来好好考虑你的问题。”可这一等,一年就过去了,春凤觉得自己就像件褪色的旧衣服扔在一旁无人问津,春凤心中的那沉积已久的几乎要淡忘的恨意却越来越浓,对他的怨恨也越来越深,春凤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个阿拉伯的故事:
一个魔鬼被所罗王施了魔法放入了一个瓶子里,魔鬼许下愿:“如果有人把自己从瓶子里放出去,我给他一座金山。”可第一个一百年过去了,没有来放他。魔鬼又许愿:“如果有人来放他,我给他一所房子。”第二个一百年又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怨恨在魔鬼心中越积越深,魔鬼于是又许下了第三个愿望:“如果有人来救他,他就会杀了这个人!”现在春凤明白这个魔鬼的怨恨是从哪里来的了。
终于有一天,春凤再也按捺不住,又拨通了他的手机,他说:“我现在在滨城呢,可我一会就要回厂了!”
“现在?下着雨摸着黑?”春凤知道这只是一个他不想见自己的借口,看来自己真已经沦落到如此下贱的地步,可自己最近却越来越想见他,还经常在夜里梦见他,梦见他和他的妻,梦见他的厂子,自己简直是无可救药了!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自己潜意识中还寄希望于他能够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自己,带自己一起走向致富路。要自强不息,自力更生这条春凤花费了半生的时间才醒悟的真理让她内心深处的魔鬼给撕得粉碎!春凤真恨她自己,恨自己的无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依然一无所有,春凤更恨他!他真是个魔鬼!爱情真是一个挺混帐的东西,不是人所能驾驭得了的。
其实春凤知道真正的魔鬼是在自己心里,它深深地潜伏在自己的思想深处,当春凤穷困潦倒时,它就从黑暗处钻了出来,来显示它的淫威。如若自己还年轻,还是那个生活充满希望的春凤,既使没有什么钱,既使心里知道他亏欠自己,春凤也会不去计较的,而生活的残酷已经把春凤折磨得面目全非了,对生活的无奈和不如意破坏了春凤的心态,春凤知道,自己如若有一天,真的走投无路对生活绝望时,自己在选择自杀前,一定会先杀了这个男人!
春凤气哼哼地想:“既然他对自己没有了兴趣,那他还为什么还来招惹招惹自己,还跑到自己的妈妈家去看妈妈,然后又以忙为借口,抽身而退,不给自己和他单独接触的机会,他倒底想干什么,也许他太成功了,难道只想找个地方炫耀一下自己的成功?或许他只想来气气自己,让我后悔当初离开了他。原先还以为他心里还有自己,真心惦记着自己,看自己过得好不好,真心想帮自己。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如果他确实是这样想的,那我恨死他的!难道这个魔鬼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来折磨自己的?”
可自从他来了以后,春凤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那高高的厂房总是春凤的梦中出现。
一天,妹妹给春凤打电话,妹妹说:“昨天晚上我们俩和朋友在上岛喝咖啡,你猜我碰上谁了?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我们刚走出大门,忽听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循声一望,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留着长长胡子的、穿得烂七八糟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我还以为是个要饭的呢,正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要饭的了,再走近一看,才看清,原来是关老板。关老板说他心脏不好,常常晚上睡不着觉,所以出来听歌。唉!有钱人也真是不容易,他们夫妻俩一直拚命挣钱,拿命换钱啊,看他那个样子,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好像风一刮就要倒的样子。”
听妹妹说到这儿,春凤的心里揪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他那虚弱的样子。
“上次去他的厂子,你看他三哥的脸色,就知道在那有多累了。关老板说他的妻住院了,子宫肌瘤,挺严重的,住肿瘤医院,我们俩打算这两天去看望。”妹妹说。
春凤说:“我也想去,回来你们俩去时叫上我。可过了两天,春凤歇班的日子总和妹妹他俩凑不上,于是春凤决定自己先去了。
肿瘤医院离春凤家很远,春凤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下了车,春凤在医院门口转悠,心想买点什么东西呢?人家这么有钱,自己花多少钱也不会在乎自己的礼品的,可自己在乎,因为毕竟自己才挣一千五百元的工资,所以买些东西表表心意就行了,礼轻情义重嘛!于是春凤买了一箱牛奶和藕粉、黑芝麻糊、共花了不到四十元钱。由于不知道确切的住院地址,春凤拎着这些东西从这座楼转到那座楼,手腕子都酸了,终于在一间病房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他的妻、他们的二女儿,还有一个漂亮的女人。
他的妻正斜倚在病床上打手机,气色倒还不错。他留着一脸的胡子,像个逃犯似的,或像卖羊肉串的新疆人,难怪妹妹一下子看花了眼。他介绍那位漂亮的女人说:“这是我姐姐家的老大。”大家打着招呼,春凤说:“那我们以前应该见过面。”
那是春凤以前给他辅导英语的时候,一次,他姐姐的两个女儿都在,当时她们都才十六七岁,现在已长成了成熟的女人了。春凤望着她,那种自己仿佛丢失了一大段的岁月的感觉又从心底升了起来,这种感觉在上次去他的厂子参观时就曾如此强烈地在春凤的胸中涌动?怎么自己忽地就老了?
他的二女儿有礼貌地和春凤打着招呼,这次,她把头发梳了起来,长长的拖在了脑后,穿了件开襟的紧身黑色毛衣,棉质的白衬衣的领子外翻出来,戴着副黑边眼镜,显得更加文气。他告诉春凤说:“诊断已经下来了,是良性的,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
春凤望着他的妻,看她的神态和举止竟然有几分和自己的母亲相似,发型像,身态也像,都是胖胖的。春凤感到有一种酸酸的东西从心里向上涌,一直涌到了嗓子眼,却还不停住,就要冲到眼睛里来了,春凤想:“不能在这里流眼泪,人家好好的,自己要是掉眼泪那就太不合时宜了。”
她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这时,他的妻已打完了电话,让女儿递给自己一块面巾纸,吐了一口痰后,跟春凤说了些客套话,然后说:“我自己以前一直没有太在意,不当回事,可最近实在肚子疼得厉害,才来的医院。你也要多注意,如果例假特别多的话,最好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也许是春凤过于敏感,这话让春凤听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得子宫肌瘤似的。于是连忙说:“我身体挺好的,我们单位每年都组织体检。你还是多注意身体吧,别太累了。”
她看见春凤在屋里还穿着棉背心,说:“你热不热呀,还不脱了。”
春凤说:“是有点热,不过我坐不住,我这就走。”于是起身告辞。
他送春凤出来,边走边询问春凤父母的身体,春凤说:“都挺好的。”
他说:“现在在观察呢,马上就要做手术了,要切除子宫。”
听了他的话,春凤心里一楞,那股酸酸的东西又在往上涌。
他接着说:“现在光检查确诊就已经花了两万多了,唉!真应了那句老话,有什么别有病。”
来到电梯口,春凤说:“你回去吧。”
这时电梯来了,春凤走了进去,转过身来,望着电梯门渐渐地合拢,他冲着自己挥挥手时,春凤觉得此时的他依然亲切得像自己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等电梯门合拢时,春凤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终于夺眶而出。
春凤坐在了公交车上,此时已晚上七点多钟了,天色已黑了下来,街上的桔红色的路灯灯光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桔红色,春凤清晰地记得: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在同样的洒散桔红色灯光的的夜色中,自己在路边的小饭馆里和那位眉头紧促的英俊男人开始了交往,可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了。正是“高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摩天大楼鳞次栉比,豪华轿车比比皆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交相辉映,炫耀着这个城市的富足,可这富足与自己无关。
春凤望着窗外,看窗子上的雾气凝成了水珠,一行一行地流下来,如同自己的泪水。春凤只想哭,自己也不清楚倒底是为什么,是为了他的妻还是为了自己。既然想哭,那就痛痛快快地哭吧,反正车里人很少,又灯光昏暗,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人正泪如雨下。就让那些泪水把自己体内的毒素都排出来吧!于是春凤掏出一包面巾纸,任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春凤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对不起的也许就是他的妻了。虽事情已过十几年,但对她的歉意却始终在折磨着自己。春凤知道子宫肌瘤属心因性疾病,用中医的话讲,是由于气郁血滞所致,他生性风流,一定惹他的妻多生许多闲气,也许这个病就是让他给气出来的。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了子宫那将是怎样的缺憾啊,他的妻还不到五十岁呀!
春凤记得以前母亲的一个同学朱姨来家里串门,朱姨走后,母亲对春凤说:“朱姨这一辈子很苦,得了子宫肌瘤,年纪轻轻地就摘除了子宫。子宫摘除后有许多后遗症,其中之一就是性冷淡,和丈夫总是吵架,认了自己妹妹的孩子做女儿,女儿在滨城,自己工作在西安,也总是两头地跑。”
现在,他的妻的子宫也摘除了,有钱又有什么用,有钱并不等于病魔就离你远去,相反会更加亲近你。当你用健康换取金钱时,病魔更加会趁虚而入。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年轻时是用命换钱,年老时是用钱换命。春凤就这么替人家胡思乱想着,更加觉得活着没劲。就这样一路上唏嘘着、感叹着,眼泪流了许多,才觉得心头不那么酸了,心像是用水冲刷过了一般,觉得好受了些。
第二天,春凤上班时把昨天看望病人的事和同事讲了,同事小王说:“我妈妈就子宫摘除了,我倒是觉得她以后的脾气变得温柔多了。以前,我小时候,我一不听话,她就拧我的耳朵,疼得我是吱哇乱叫,现在好多了。”听了她的话,春凤的心里才有了稍些安慰。
过了一两天,妹妹他们也去看望了他的妻,俩人出手比春凤大方多了,花了二百元左右买的礼品。以后,又断了他的消息,很快就到了春节。春节后的一天,春凤从单位值班回到母亲家,知道他和他的妻来拜过年了,看来是为了回谢春凤和妹妹的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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