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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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过去了。
五年有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在这一千八百多个日子,足可以抚平许多伤,淡忘很多痛的。正像夏家,五年前曾经被晓寒搅得鸡犬不宁,大伤元气,而今,也已经恢复平静了。夏父夏母闹了一年的气,可最终还是握手言和,他们早已双双退休,虽然大笔的财产不在了,但是人在,彼此风风雨雨三十多年,如今也算白头偕老。夏炎一度低靡得让人担心,可切肤之痛只是一时,人总是要在岁月中平静、改变。他最终还是在三年后与一个貌不惊人的护士结合了,相识恰恰是由于夏炎的一度低靡而住进医院。他们一年后生了一个女孩,那孩子长得像夏炎,很漂亮,现在已在咿呀学语了。
夏炎过着这样宁静的日子,他感到很满足,他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很宠她们,而妻子娴淑,女儿可爱,一回到家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他便觉得人生真谛莫过于此。在最初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想念晓寒想得厉害,他担心她,担心她不懂人情世故,担心她不会照顾自己,怕她被坏人骗,怕她自己想不开,可是他任凭自己忧心如焚,却始终没勇气拨通晓寒或杨辉的电话。他觉得自己欠她,亏欠她很多,可这辈子却再也没有他赎罪的机会了。
与妻子相识相爱后,这种感觉淡了很多,许多事情都已经证明,晓寒是一个坚强的人,她总会开始新的人生的。他婚后幸福、美满,在某一个刹那,他会突然想起晓寒,她的一颦一笑都如在眼前,只是这种想念的感觉不再尖锐,不再痛苦,像是在心头酿的一坛酒,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绵长、悠远。
最近不知怎么地,也许是和煦的暖春容易勾起人许多怀旧的情怀,夏炎时常想起晓寒,他总是升起强烈的冲动,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她过的怎么样了?
他知道他们已经永远无缘了,可是这种感觉却挥之不去,越发迫切。如今正是暮春时节,夏炎驱车回家时,发现片片的落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得地下薄薄的一层。他油然心动,停下车,从车里走出来。外面,下午的阳光暖暖地斜照着,落花如雨,好像要赶赴一场盛宴一样一股脑飘落下来,有些还多情地落在人的衣上、发上,甚至轻柔地拂过人的脸,钻进人的颈。夏炎伫立在这场花雨中,渐觉得天地间一种暗香弥漫开来,钻进他的鼻,在他的内心中萦绕,在他的灵魂里荡漾。他在刹那间愀然有感,开启车,他在落花飞扬中行驶,在这里人间正是一场凋谢零落的盛宴。
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夏炎拨通了杨辉的电话,五年了,他不知道杨辉的电话有没有换,但是凭直觉没有变。果然,那边在响了三下之后传来杨辉豪爽依旧的声音,“喂,哪位?”
夏炎的心在那瞬间“怦怦”跳起来,说道,“是我,夏炎。”
“夏炎?”杨辉重复了一句,恍然一下子想起来,大声骂道,“你小子!怎么现在想起我了!你他妈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夏炎道,“怎么了,结婚了吧。越来越像泼妇了,你老公也不好好管管你。”
杨辉道,“你少废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找我到底什么事,你夏大处长还有事求着我?怎么,现在不会是已经当了局长了吧?”
夏炎道,“什么局长?我,我想问问你,晓寒最近怎么样?”
杨辉冷笑一声,“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现在一直独身,又想和她破镜重圆吧?”
夏炎嘲弄般地笑了一声,“你给我两句好话好不好?我两年前和一位护士结婚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我怎样还会动那样的念头?我和她之间,你也知道的,不可能的。”
杨辉感慨地叹了口气,夏炎接着道,“最近,有些邪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想见见她,见见她现在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和她原来的往事抑也抑不住地直逼到眼前来。渐渐淡了的,一下子又浓起来,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杨辉道,“你过来一次也好,最近晓寒也跟我说,你们之间的往事老是直逼过来,感觉你可能要来,想联系你,又怕打扰你的生活。怎么你们两个都有这样感觉,真奇了怪了。”
夏炎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杨辉道,“哎,表面看起来好的不得了。她呀,现在修炼成精了!就算不化妆,不穿漂亮衣服,只往那儿一站,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她现在搞珠宝设计,是‘蝶翼’大财团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半年前在巴黎拿了两项大奖,领奖的时候一笑倾城,举座惊艳,比一千克拉的钻石还耀眼夺目。现在几乎全世界的富家公子、社会名流都在关注她,风头赛过好莱坞了。”
夏炎又在突然间犹豫了,无语,杨辉叹气道,“晓寒现在虽然功成名就了,可是好像也并不开心,我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幽深美艳,便怀疑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过来也好,毕竟晓寒的许多东西都是你一手造就的,而且最近她老感觉你要来,可能你们俩虽然有缘无份,可还是心有灵犀吧。可话又说回来,你现在有家有老婆了,也够犯难的,自己看着办吧。”
虽然晓寒的故事对他和妻子来说都不是秘密,可是以自己的感觉为借口去和晓寒见面,再白痴的男人也不会这样坦白。于是那天晚上,女儿到奶奶家了,他和妻子在客厅看电视,妻子手里正在给女儿打一件杏黄的毛衣。他温情地凑过去,说道,“芬,后天我要去北京出差。”
妻子“噢”了一声,问道,“什么时间走,后天早晨?”
夏炎道,“是啊。”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妻子,妻子奇怪地道,“看什么呢?怪怪的。”
夏炎“扑”一声笑了,“我要出差,你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就不舍不得我吗?”
妻子微笑道,“你出一趟差,我舍不得也得让你去啊,明天我给你收拾一下,要去几天?”
“两天就回来,你不担心吗?”
妻子奇怪道,“担心?”
夏炎做出很失败的样子,叹气道,“你怎么一点不吃醋?晓寒也在北京,我还以为你会严重警告我一顿,结果什么都没有,太失败了!”
妻子笑着打了他一下,“看美的你,你想见人家,人家还不理你呢!我担心什么,你和林蔓的教训你还不吸取,偷偷背着我,想故技重来?”
夏炎搂住妻子道,“我哪敢啊,家有贤妻,我若是动了对不起你的心,就叫我出门被车撞死!”
妻一拳打在他肩上,微嗔道,“闭上你的乌鸦嘴!”说完,依靠在夏炎肩上,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夏炎见到杨辉的时候,正是晚上六点,华灯初上,杨辉穿件宽大的休闲套装,戴着大眼镜,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见到夏炎一拳捶过去,道,“这一拳算我揍你,你他妈抛弃晓寒,我心里一直窝着这股火。”
夏炎摇头笑道,“还是老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哪个男人吃了豹子胆敢娶你?”
杨辉笑骂,“反正不是你,你也配?”
夏炎道,“我不配,没福份!”杨辉刚巧来了一个电话,接完对夏炎道,“我还得回去赶稿子,明天必须得见报,你自己去找晓寒吧,她今天在‘旷世淑女’,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东,在第二个红绿灯向右拐,大概十五分钟就到。对了,她现在叫帕蒂,你就说你找帕蒂,服务员都知道。”
“帕蒂?”
杨辉道,“就是party,聚会,晓寒过来不久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杨晓寒,只知道帕蒂。她喜欢‘聚会’这名字,她设计的获奖作品,叫‘天地盛宴’,我的天,美得要死,堪称人间杰作,你知道吗?”
夏炎点点头,杨辉颇具深意地拍了拍他肩,说声“我走了。”一挥手钻进汽车,绝尘而去。夏炎开动车子,内心道,“party?她现在叫party,聚会?”
夏炎在那“旷世淑女”的楼阁前停下来,“旷世淑女”在外观看来,不过是一座装饰辉煌的三层复古小楼,门外已停了十来辆车,看来生意颇为不错,夏炎走到总台,对那位年轻的服务生道,“您好,请问帕蒂小姐在哪一间?”
那服务生打量了他一眼,礼貌地道,“对不起先生,帕蒂小姐今晚并没有约客。”
夏炎道,“麻烦您问一下,就说夏炎要拜访她,问她是否方便。”
那位服务生道,“您等一下。”说完拨通电话,客气道,“帕蒂小姐您好,打扰一下,有一位叫夏炎的先生想要见您,您看是否带他过去?”
晓寒答应了,那服务生带着夏炎穿过一条迂回的长廊,在一间名为“蒹葭”的房门前停下,服务生弯腰告辞,夏炎敲响门,里面便传来了晓寒熟悉的声音,她对他说,“请进。”
夏炎推门而入,于是他见到了晓寒。
大凡这种场面,都难免要有许多激动的感动的开场,可两个人似乎没有。夏炎走过去,晓寒正在泡茶,停手抬目望向他,对他柔柔地笑。
她站起来,指着旁边的座位,微笑道,“请坐。”
晓寒那天穿一件带袖翻领的白色长裙,一头柔长柔顺的黑发无限娇柔妩媚的垂至她的颈上。她的皮肤依旧光洁柔嫩,在温柔而明亮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辉,她的眼睛幽深柔亮,她的唇微微上扬,水润柔红。她展现在夏炎面前的是清水芙蓉般的天生丽质,没有化妆,夏炎只觉得好一种水一般的纯净,丝毫也找不到传说中她幽绝于尘世的惊人美艳。
只是这样一种美丽,足以耐人追寻,荡人心魄,没有人会对这种柔和而深有含蕴的美无动于衷,晓寒比原来更大气优雅,她在不经意间在自己的容颜和举止中散发着一种魅力去吸引人的目光和脚步,去陶醉人的心灵与魂魄。
夏炎凝视她几秒钟,只觉得心荡神怡,恰似春风吹皱一池湖水,以往美好的记忆便在涟漪里浮荡。晓寒一边熟悉而优雅地继续泡茶,一边对他说,“我这几天感觉怪怪的,觉得有一位故人可能要来拜访,没想到真的来了,你正好出差吗?”
夏炎道,“是,也正好想看看你,我这几天也有点怪怪的,可能是很久没见了。”

晓寒道,“是啊,都五年了,你早就结婚了吧。”
夏炎道,“是的,她是一个护士,人很好,名叫宋芬。”
晓寒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拿起壶给夏炎斟了一杯茶道,“这是我自己配的茶,每个人都说好喝。你尝尝,我的手艺比原来精进不少吧。”
夏炎呷了一口,果然是一种他从未品过的诱人茶香,淡淡回味,荡气回肠,忍不住点头道,“真的是极好喝,你自己配的?”
晓寒道,“是呀,自己喜欢自然多下点功夫,有些老外喝上瘾了,大桶大桶向我要,可是他们自己泡,却泡不出这个味来,茶叶也认人呢。”
夏炎道,“听杨辉说你很能干,还在巴黎得了大奖。”
晓寒道,“什么大奖,是坟墓,人生到了一种极致,便觉得索然无味了,从得了大奖,我就再没设计出超越自己的作品,可能,那就是我的极致。”
夏炎道,“你不要太心急,才半年就要超越自己。”
晓寒道,“其实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些东西是自己能超越的,有些不能。你们有孩子了吧?”
夏炎道,“有一个女儿,现在开始学说话了,常用小手抓着人叽叽喳喳地说,听得人稀里糊涂。”
晓寒于是很明媚地笑了,“一定很可爱,叫什么名字?”
夏炎道,“夏菁菁,她妈妈给取的。”
晓寒道,“很好听,家里,伯父伯母都好吧?”
夏炎道,“还行,都退休了,在家里逗逗孙女。”
两人略为沉默了一下,夏炎这才看清这屋子的布局,雪白的墙壁,落地的紫鸢窗帘,烟雾一样的雪纱,窗子上吊着一串玉石的风铃。窗帘的两边是双人的虎皮沙发,他们之间的桌子是一个仿古的檀木方桌,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宽口玻璃瓶,瓶里插着一大束鲜红的野玫瑰和白色的满天星,而他们的对面,则依墙放着一架古琴,琴边有一架轻巧的仿古檀木椅。旁边音响里正放着悦耳的古琴曲。
夏炎问道,“你学弹琴了?”
晓寒道,“学了一点,弹得不好,倒是喜欢听。”
夏炎道,“这是什么曲子,我对琴曲不太在行。”
晓寒道,“高山流水,伯牙和钟子期。”
夏炎“哦”了一声,两人又不再说话。晓寒于是为他续茶,他端起来轻轻抿。晓寒于是望着他很纯真地笑了,对他说,“你倒是蛮会品茶的。”
晓寒这样子一下子让夏炎想起他们刚相识时她那活生生的表情,不觉一下子亲近起来,笑道,“你刚刚笑的样子,像极了你原来的时候。你现在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有些东西,你还没变。”
晓寒的双目明亮地闪烁了一下,笑道,“在你面前哪敢摆出那姿势,我的什么底你不知道。”
夏炎笑,晓寒道,“以前没少被你骂,记得我瞒着你偷偷带学生,和学生一起过生日回来晚了,被你抓到,还被你打了一顿呢,你不知道你打得人很疼呢。”
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不但打了人家**,而且还要了人家的初夜,而最终两个人差点成为陌路仇敌,今日相聚下来,往事如做梦一样,夏炎只有笑,不知是苦是甜。
晓寒于是斟茶,对他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叫服务生送几样小菜,简单吃几口吧,你可能不适应,我现在吃素。”
夏炎道,“我正想晚上清淡一点。”
晓寒向他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夏炎起身环顾四周,见自己身后挂着当年他画的那幅苇子,没想到晓寒一直留到现在,还把它挂在这里,不禁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晓寒很快回来了,夏炎道,“这幅画你还留着。”
晓寒边收拾茶具边笑道,“你别提了,不少艺术家给你这画提了许多缺点,认为并不值得收藏。可我说我只是喜欢,因为他们不知道,记忆是值得收藏的。”
夏炎一听,热泪横流下来,见晓寒不备,慌忙擦掉。晓寒收拾完茶具,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用一块莹然如玉的打火机点着,于是在她的身边袅袅然一缕烟雾,那时一种极佳的女士烟,烟雾中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夏炎看着她抽烟的样子,很自然很雅致。他问她,“你学抽烟了?”
晓寒笑,“是呀,杨辉说我郁闷的时候抽烟的样子很酷很冷艳,于是我就一直抽了。”正说着,服务员端来四样小菜,有小葱拌豆腐、麻酱黄瓜、素烧豆角、麻辣芥蓝,外加两晚小米粥和三屉三鲜馅的小笼包。额外地,还有两杯红葡萄酒。
晓寒端起高杯向夏炎致意道,“为我们今日相逢干一杯,谢谢你来看我。”两人轻轻地抿着酒,嘴里是很醇浓很绵厚的味道,晓寒道,“你呆会儿要开车,不能喝烈酒,你不知道,我现在什么烈酒都敢喝,而且能喝半瓶,飘飘然似醉非醉的时候特别有灵感,才知道酒真是好东西。”
夏炎道,“你喝酒的样子,很豪放吗?”
晓寒道,“不,是浅斟低唱,一点点喝得自己熏熏然要醉了,才有灵感,一下子灌上半瓶,不久就大睡特睡了,哪里还能工作?”
夏炎笑,喝酒吃菜极容易调节气氛,两个人都有一点点陶然,一种重回过去的感觉,夏炎不由习惯地伸出手归顺了一下晓寒额前碍手的秀发,却禁不住一下子想起许多美好的往事来,只觉得一种心酸催入人眼,不觉落下泪来。晓寒本来在极轻柔地笑,此时也不禁感怀,泪盈于睫,他们本来是一对相依相恋的爱人,他们在一起有着六年的相处,而且,还有五年的相念。
但两个人都很快抑住了,彼此对着对方抱歉地笑,接下来的晚餐虽少言语,但气氛交融,还算愉快。十点钟的时候,夏炎看了一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晓寒起身道,“我送你出去吧。”
两个人走出门去,外面宽宽的马路两侧种的是茂美的花树,而此时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两个人一起走到夏炎的车旁,绚丽的霓虹灯为周围涂上迷乱的色彩,人在光影中便多了几分浓艳。
外面正放着蔡琴的那首《你的眼神》,耳畔是蔡琴那天籁一般的声音,让人仿似回到那记忆里的清风与明月。或许,在那个夜晚,也是如斯的落花如雪纷乱吧。
“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熟悉,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却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啊,友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他们很有默契地静静站在那歌声中,仔细聆听,或许两个人都在这歌声里回忆起一幕幕的悲欢离合与爱恨情仇,这首歌曾经那么切入他们的心情和感受,只是,如果心中有爱,他们还能够回到那场友情天地吗?
一切都已不重要了,夏炎打开车门,可是并没有上车,对晓寒道,“你回去吧,别着凉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晓寒的心又一次像被刀捅了一样的痛,这种痛如此尖刻而锐利,像要将她一分两半一样。可她只是笑笑,抬头用她清冽的目光很媚人地望了夏炎一眼,似依恋,又似幽怨,又说不清楚好似他们之间曾有的情缘。夏炎也同样动情地回望着她,离别让每个人心中的情感越发动荡,也接近于真实。
两人这样相望了一会儿,晓寒道,“你也多保重,路上小心,我走了。”言毕,她唇边掠起一道淡淡的笑影,转身离去。
夏炎望着她,望着她颀长有致的身影在霓虹灯下渐行渐远,他在刹那间发现了她那种倾国倾城的惊世美艳。她的美艳只在她的背影里就足以震荡人心,令人不能自禁。夏炎忍不住心下大恸,唤道,“晓寒!”
晓寒微微回转头,她的表情在夜色中苍凉而高贵,她的目光冷冽、幽邃,是令人无法捕捉的灵心,是令人为之倾迷的凄艳,她的唇若有若无地纯真而不羁的笑,露出一种骨子里的端庄与放荡。
她在夜色里回首而笑,她的脸在微光中光芒四射,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然后她略一挥手,转身而去。她任凭自己的热泪直流下来,她泪眼凄迷地望着眼前的辉煌灯火,又有谁知道,夏炎,不管际会是怎样的交错,你始终是我最爱的那一个?
而夏炎望着她再次转身而去,不再回头,他坐到座位上,却并没有开走,他依然望着晓寒的背影,望着她越来越远,望着她那被风尘刻画出的优雅,望着她深刻中的那种放荡,清纯里的那份妖冶!他不禁想起,他十四年前第一次看见晓寒的时候,那个束着马尾清清丽丽的小姑娘,也还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而他也在那刹那间想起她青涩的初吻和羞涩的初夜,想起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禁不住热泪长流。
“让我不但做你的老公,还做你的哥哥,好好保护你,宠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一定让你生活得像一个快乐的小公主!”
“别得意,你是刚刚被我锁住,这辈子别想解放了。”
“我们会像这对瓷娃娃一样恩爱、幸福,像他们一样白头偕老,﹍﹍我们会像这对瓷娃娃一样的,到了老了,还偎在一起,看报纸。”
……
他曾经作为一个男人,对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许下诺言,而如今,一切的承诺,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已成空,只剩下了记忆的痕迹。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他曾经犯了错,而没有足够地去爱她,而最后终于失去了她!
他看着晓寒渐行渐远,消失在“旷世淑女”的繁华背后,他愀然觉得从此以后两人天各一方,再也无法相见。他恍然间一种天人永隔的悲哀,像是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茫茫大宇宙间,他曾经刻骨铭心地爱着这个女人,而最终却一手摧毁了她,任凭她绝尘而去,淹没人海,永生永世无法再寻觅、追回,这是一种荒凉旷漠的,直可以痛入骨髓的大悲哀!
永别了,我的晓寒,那个顽强生长在我的记忆中永不消褪的爱人!
夏炎开动了车,可他的心久久激荡不能平静,直到回到旅馆,他发现自己的泪还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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