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毒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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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的日子来到了,告别了四载的同窗,晓寒坐上了夏炎的车。她的死党杨辉临行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预祝她新婚快乐,并仗义地严重警告夏炎,“你可要好好对待我们晓寒,若是有什么差池,坚决饶不了你!”夏炎时常和这个直爽干练的女孩开玩笑,此时忙不迭地道,“是是是,一定遵命,并诚邀你参见我们的婚礼,真心感谢你四年来照顾着我的老婆。”
杨辉哥们一样锤了下夏炎的肩,“少废话,走人吧。”
车子开上了高速路,晓寒的心里既是欣喜又有点莫名的惆怅。学生时代结束了,对即将开始的婚后生活,既充满憧憬和期待,又有一点无措和茫然。自己刚刚毕业没陪母亲多少时间就嫁人了,妈妈身体这几年还是不怎么好,想起来又有一点愧疚。但前面开车的这个男人是她爱了三年多的心上人,深深渴盼已久最为欢欣如意的莫过于嫁给他了!想来,如一泓甘甜的清泉流在心田,不由惬意地微笑了。
夏炎对她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打趣道,“人家毕业都要哭鼻子,你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要嫁给我了,实在感伤不起来呀?”
晓寒耸耸肩道,“就是呀,我可以很快见到我们的婚纱照了,还有这两个月你找人布置的房子。”
夏炎道,“不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等着你吹风了!”
晓寒伸手打了他肩一拳,夏炎道,“别动我,开车呢!”
晓寒“哼”了一声,抑制不住心中的快乐,舒舒服服地躺在宽大的后座上,长叹着道,“我终于毕业了,可以解放了!”
夏炎在反光镜里瞟了一眼晓寒的样子,随口接上,“别得意,你是刚刚要被我锁住,这辈子别想解放了。”
晓寒笑道,“你锁住我的人锁不住我的心啊!”
夏炎瞪了她一眼,“连心也锁住,少跟我贫嘴,回去我收拾你。”
下午七点多到了他们的新家,坐了**个小时的车,晓寒又累又乏。他们的新家偏离繁华热闹的市中心五公里,但并不荒凉,各种店铺一应俱全。那是一大片花园式的建筑,欧式的设计,淡雅的色彩,颀长秀美的乔木,姹紫嫣红的花园,茵茵悦目的草坪,晓寒跳下车,环顾四周,如同进了童话世界般,不敢相信地道,“夏炎,我们要住这么漂亮的地方!你还说很偏,只是个98平米的小房子!”
夏炎提起她随身的行李,见她如梦方醒的白痴模样,走过去拍拍她的脸,说道,“不会乐傻了吧,怎么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走吧,进去吧。”
他们上了二楼,晓寒见夏炎转动钥匙打开门,她进了一个属于她和夏炎的世界了,一个宽敞明亮、舒适洁净的家!
房子是夏炎负责的,因为他懂一点美术,晓寒又在外面上学,故授权他全权负责。夏炎没有大肆铺张,保留着雪白的墙壁,家具采用的是木制棕黄系列,简单大方的款式。客厅不大,简单而正式,一套沙发,一张茶几,一台电视,檀色的落地窗帘,浅紫的纱,窗边摆一架茂盛垂地的吊兰,开着白色的小花,为客厅凭添了几分生气。卧室的寝具和窗帘皆为湖蓝色配以百合花的图案,摆上油画框的婚纱照片,温馨宁静。客房则是碎红基调,热情祥和。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一架已经丰满的书架,一套桌椅,桌子上还随意躺着几本书。厨房炊具一应俱全,有过做饭的痕迹。卫生间里有一个洁白的浴池,一面镶框的镜子下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化妆品。夏炎带她逐一地参观,晓寒看毕,终于忍不住开心地抱住夏炎发出快乐的欢呼。夏炎一把横抱起她,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晓寒抱住他的脖子,夏炎问她,“满意吗?”晓寒使劲地点了点头,娇嗔道,“你个坏蛋,一点不告诉我,只说在弄房子,弄成什么样子根本不和我说,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夏炎道,“不告诉你,你现在才能开心成这样子嘛!”
晓寒把他推倒在床上,扑到他身上撒娇道,“你讨厌!讨厌!我应该早点知道!”
夏炎使劲抱了她一下,对她说,“床头柜子里有婚纱照,你拿来看!”
晓寒起身去拿,夏炎去外面拿了瓶绿茶喝,凑到晓寒身边道,“看看,这个新郎多英俊潇洒,比刘德华、古天乐帅气多了!”晓寒道,“是。帅哥,自恋狂。”夏炎道,“新娘子也漂亮,我去拿相时照相馆的人对我说,你好大胆子,这么漂亮的老婆也敢娶,你将来的麻烦大了!”晓寒道,“胡说!哪有人这么说话!”
晓寒将相册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恋恋不舍地合上,放松地向后躺在床上。夏炎道,“你累了吧,我下去买点吃的,你等我。”
晓寒应了,夏炎走了,她自己又躺不住,爬起来仔仔细细把新家又参观了一遍。见冰箱里有西瓜和桃子,忍不住拿出块西瓜吃,整个人也像那凉滋滋甜沙沙水润润的西瓜,爽透了!
夏炎拎了一大包回来,买了香菇、黄瓜和茄夹,还有不少零食。两个人路上没吃好,都饿了,跑到厨房大吃了一顿。饭后,夏炎到客厅里斜在沙发上看电视,晓寒收拾好碗筷出来,坐在他旁边。电视里正在播一部武侠剧,晓寒没头没尾地陪他看了一会儿,胃口大开地吃了许多无花果和葡萄干。夏炎笑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吃那么饱了还吃得下这个,小心吃成小胖猪,圆滚滚的看你怎么当新娘子!”晓寒道,“偶尔吃一顿,又不是每天吃,谁让你买这么多好吃的给我?”夏炎道,“我也是没办法呀!娶一个小媳妇,就是贪吃零嘴,像一个小馋猫!”晓寒伸了个懒腰,伏到夏炎身上道,“哎呀我不吃了,快撑死了,十点多了,我困,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今天只在车上打了个盹,我不看电视了。”
夏炎道,“那早点休息吧,我们俩去冲一个澡,刷刷牙早点睡好不好?”晓寒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你先去,我歇一会儿。”夏炎道,“和我一起去,那浴池两个人也可以躺进去。”晓寒推他一把,羞道,“我不!你自己去,冲个澡就出来。”
夏炎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晓寒觉得头有一点疼,懒懒地冲了个澡,简单地洗漱了一下,穿着睡衣出来,见夏炎还在客厅,问道,“你怎么还不睡啊?”夏炎道,“你不来我怎么睡?”说着就亲热地横抱起她,晓寒推他一把道,“你干什么。”夏炎不语,踢开门,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也随即压上去,晓寒推着他道,“累死了,你去那屋睡。”可是夏炎哪里肯听,只是无赖地凑过去,吻住她。
第二天是星期三,夏炎去上班了,晓寒下周一要到单位报到,所以也没有回老家,就睡懒觉、看电视、吃零食,过了几天神仙日子。双休日的时候夏炎带她去买结婚的衣服,足足逛了两天,里里外外买了两套,花掉了四千多。晓寒觉得很奢侈,可夏炎对她说,结婚的时候他爸爸的许多同事朋友都要去,穿得太寒酸了总是不行,晓寒想想也对,但看着两天就花掉了她上学时两年的钱,还是心疼不已,夏炎看她那样子,直想踹她一脚。
周一夏炎送晓寒去报到,他与那些人比较熟,见了面人皆说恭喜。办完了报到手续,夏炎同时要出了领结婚证的各种手续,人们吵着要糖,晓寒羞得脸都烧起来了。
周二那天,他们坐完各项检查正式登记结婚,回来路上夏炎带她买了枚三千多地钻戒,光粲精致,那天晚上,晓寒亲手烧了六样小菜,夏炎买了瓶香槟,举杯庆祝,一夜温柔缱绻。夏炎依靠在床头宠溺地端详着她娇羞的样子,她望着他柔情款款的眼神,无法形容心中那种美好的感情,也许只能说是幸福,如蜜的幸福。
这所有在幸福笼罩下幸福的细节都是值得追忆的,因为在人的一生中,永远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旦一种感觉消逝了,那么终其一生也无法追回,至少,对于晓寒是如此的。
星期三的时候,晓寒回家了,妈妈早在等着她,好不容易看见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女儿,也禁不住舒展眉头,皱纹都跟着笑起来了。
婚事由夏炎家操办,晓寒回到自己的家很清闲,妈妈早早为她准备了六套被褥,用的是她攒了三年的好棉花。家里重新粉刷了一遍,屋地的墙上挂上她两张放大的照片。晓寒回来了,妈妈张罗着让晓寒陪她买几件像样的衣裳,出席女儿的婚礼,自己也要跟着风光一回。她们去了县城,住进舅舅家,舅妈陪她们逛了两天,买全了衣服,晓寒顺便去夏炎家拜访问好,夏炎的父母也是喜气洋洋,又请杨母和舅舅一家吃了顿饭。
转眼毕业三个星期了,还有七天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六点钟,阳光透过树梢斜斜地照耀大地。夏炎到了晓寒家,洗了洗脸,两人相携去散步。晓寒家不出百步就是山,山间青葱翠绿,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晓寒沿途采了一大束白白紫紫的野菊花,高低参差地摆好,束起来。日渐黄昏,两个人并肩坐在无人的田埂上,望着美丽的晚霞轻染长空,而手里的野菊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玫瑰红的霞光格外柔和地晕染了整个世界,晓寒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温柔而幸福地依靠在夏炎的肩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夏炎微侧着头,呼吸一股股地流窜在晓寒的鬓角,飘散开来,在晓寒的周围便弥漫着她所熟悉的男子的气息。
与相爱的人默默依偎着坐在田埂间看晚霞也是一种幸福吧。
暮色黄昏,天边的晚霞渐渐淡了,山下的炊烟袅袅升起来,放牧的羊群“咩咩”叫着走回村去。夏炎从后面环住她,柔声地对她说,“我想吻你。”
晓寒恋在他的臂弯,轻轻地闭上眼,夏炎的鼻尖碰触到她的脸颊却蓦地停住了,晓寒睁开眼,看见夏炎的眼神已飘向后方。
晓寒转头望去,在夕阳淡淡的光辉里,她看见了林蔓。
那时一个非常曼妙的女人。一袭性感的紧身黑裙,雪白的颈上垂下一颗圆润的珍珠,而一头长长的波浪卷发正垂散出妩媚的风情。
林蔓走近了几步,她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细而弯的眉,长而深的目,秀而挺的鼻,她的双唇闪着淡紫的柔光,如玫瑰花瓣般的娇柔润泽。她的皮肤细腻白嫩毫无瑕疵,只右唇上一颗小小的黑痣,配上皓齿红唇,格外富有几分韵致。
晓寒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面前的是一个纯粹的成熟女人,从里而外散发的是那种浓郁诱人的女人味,她拥有优雅傲慢的气质,她是一个绝对的美人。
可是她的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微昂着头傲慢不屑地看着他们,唇边则漾起嘲弄的笑。夏炎站起来,林蔓对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来看看她。”
晓寒静静地站起来。
夏炎拉过林蔓道,“回去跟我说。”
林蔓一把挣开他,径直来到晓寒面前,对她说,“炎跟我说,只要他活着就只娶晓寒,所以我来看看你,是怎样天香国色、倾国倾城。”
夏炎一把拉过她,怒气渐盛,她烦躁地甩开他,对他说,“瞒不了一辈子的。”转而对晓寒说,“我爱他,爱了他两年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娶你。他欣赏我的妩媚,沉醉我的风情,甚至迷恋我的口红和香水。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娶你!”
夏炎又去拉她,她不理,对晓寒道,“他压力大了,应酬多了,困了累了是我和他在一起,是我陪他熬夜,拟定工作计划,为他煮咖啡,为他醒酒。我照顾他,而他却宁愿只照顾你!”
夏炎一把拉她一个趔趄,沉声道,“先给我回去!”林蔓则死命地挣开他,她有些激动,清泪横流,一把冲到晓寒身边抓住她的双臂,摇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只要娶你!他为了维护你的纯洁,信守他对你的承诺,忍着抑着不去碰你。可我也是女人,和他睡过了的,他为什么不娶我!”
晓寒的脸霎时白了,手里的野菊花轰然滑落在地,夏炎的眼睛都红了,拉过林蔓怒道,“你这个疯子!以前你胡闹也就算了,可这次你竟然胡闹到这儿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蔓昂头,桀傲不驯地面对他,“我还想怎么样!你凭什么**我,你说!”林蔓说完,一个耳光扇到夏炎脸上,很清脆的一声响,夏炎捂住脸,林蔓绝决地冷笑道,“你想甩掉我,这没关系!可你一辈子也别想幸福,你娶了她也别想幸福!”
夏炎彻底火了,甩头咬牙切齿地道,“好!既然你想让大家活不成,那我就带你去死!”他一把抓过林蔓,拉着她猛然走下山去,林蔓痛呼一声,几乎摔倒,晓寒几步追上去,叫声“夏炎”,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夏炎站住,回头对她吼道,“你别管,回家去!”
说完甩开晓寒,拉着林蔓冲下山去,晓寒看见他将林蔓摔在摩托车后座上,发动引擎,跨上车箭一样地窜出去,林蔓一声惊呼,一个不稳险些甩下来。晓寒看得心惊肉跳,想要追上去可腿却定定地不听使唤,摩托车呼啸而去,转眼失去踪影,晓寒感到内心一阵绞痛,颓然坐在地上。
不远处还躺着幸福快乐时采下的野菊花,很美的野菊花,可从此再也无人理它。
暮色苍然而至,笼罩了整个村庄,黑夜到来了,天边一弯苍白的月牙,发着微弱的光,悲悯地望着世界。
晓寒的心“扑扑”直跳,她预感到夏炎和林蔓可能会出事,夏炎的摩托开得疯了,不出事才怪!她有些仓惶地拨通夏炎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爸爸,晓寒抖着声音有些言不达意,“伯伯,……夏炎,……要出事了,……”
夏父大惊,急道,“出什么事了!在哪出事了?”
晓寒急了,哭道,“或许没出事。一个女的……,来找夏炎,两个人……吵起来,夏炎说要带她去死,他疯了似的,……,开着摩托车走了。”
夏父稍安了一下,又转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电话里出现了可怕的静音,晓寒不寒而栗,问道,“伯伯?……”
夏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对晓寒道,“你先别着急,不一定出事,我马上找人去接应,其余的事我会好好问清楚,你别关机,随时等我电话。”
晓寒“啊”了一声,夏父挂断了电话,她顿时感到一阵茫然,夜风入衣,她感到有些冷,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已大汗淋漓。天已黑了,山野间到处是虫鸣野唱,蚊子闻见人血的味道在她身边“嗡嗡”飞旋。她坐在地上,突然间感到一种空旷的大悲哀,生命在被痛苦肆意地摧残,她望着夜空,只觉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累了,望见自己家里亮着的灯光,想起母亲还在家里等她,起身失魂落魄地下山去。
她走进门,屋里的光晃她的眼,她看到饭桌上摆好了丰盛的饭菜,只感到周身无力,一**坐在椅子上,母亲听见门响,问道“谁呀?”,从里间出来,见只有晓寒一个人,奇怪地问道,“炎炎刚才不是带你去兜风了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也没听见摩托车响,炎炎干什么去了?”
我那糊涂的妈呀,还以为刚才夏炎是带自己去兜风!晓寒只觉得心里一酸,一下子扑在妈妈怀里大哭起来,妈妈慌了手脚,忙把晓寒扶进里屋,询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吵架啦?炎炎自己回去啦?”晓寒只伏在床上哭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妈妈以为被自己猜对了,责备女儿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什么事让一让就没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什么事都任性,炎炎对你挺好的,左邻右舍没一个不说好的,这都昏黑日落的,你把他气走了干啥?”
晓寒叫道,“妈!你知道什么!”母亲于是依着她,“好好,我不知道,可你也别光哭啊,这到底为了什么,炎炎怎么一个人就走了!
晓寒不语,泪如泉涌,夏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吵架生气,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担心道,“晓寒,到底怎么啦?”
晓寒无法启齿,擦干泪泪又涌出来,母亲忧心忡忡地坐下来,悲愁地叹了口气,内心中隐隐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晓寒的手机响了,晓寒“蹭”地一声坐起来,怔怔地望着手机,母亲也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几乎喘不上气来,见晓寒拿手机的手有点抖,不安地道,“接呀!”
晓寒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里边是舅舅家表弟光宇的声音,光宇急惶惶地道,“姐!我姐夫出车祸了!正在医院里抢救!”
晓寒手一松,手机一下子滑落在床上,里边传来光宇喊“姐!姐!”的声音,杨母见状,迟疑了一下,忙地捡起了手机,叫道,“光宇啊,出什么事啦?”
光宇听见是姑姑的声音,忙缓和了一下,“大姑!我姐夫出车祸正在医院里抢救。”杨母脸色顿变,惊叫,“车祸!”光宇连忙道,“大姑你先别着急,发现很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你叫我姐也别着急,估计没什么大事!”杨母无力地“哦”了一声,光宇那边喂了几声见没回音便挂了,屋里死一般的沉寂,杨母颓然放下手机,恨恨地一拳砸在女儿身上,骂道,“你这个败家丫头,你逼他干什么呀!你们要结婚了,你自己造孽呀?”

晓寒苍白着脸跳下地,对妈妈说,“我去医院!”拿起钱包抓起手机就往外走,杨母忙跟上,边锁门边道,“你慢点!天这么黑了,妈跟你去!”
娘俩求邻居开拖拉机去了县城,到医院已经十点了,两人赶到手术室,夏炎的父母正等在外面,晓寒焦急道,“阿姨!怎么样!夏炎怎么啦!”
夏母落下泪来,夏父道,“受了一些伤,需要做个手术,刚才医生出来说,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晓寒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目流下泪来。舅舅也在,杨母问弟弟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还有谁受伤了?”
夏父夏母听了,互相看看,有些难堪。舅舅扶杨母坐下,对她说,“姐,你先别问了,人没事了再说吧。”
众人都有些尴尬地坐在椅子上,谁也无话。十一点多,手术室门打开了,众人围上去,纷纷问夏炎的情况,而另一张床则无人询问地寂寞地推走了。晓寒瞟了一眼,见林蔓的脸苍白如纸,头上缠满了绷带,有些可怖。她听见医生说夏炎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心里松了口气。晓寒深深望了夏炎一眼,对母亲说,“妈,他没事了,我们走吧。”
杨母心中隐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女儿叫她,她有些犹疑地望向弟弟,众人都面面相觑,没有吱声。晓寒朝夏父夏母点了点头,拉住母亲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舅舅和夏家父母递了个眼色,忙动身追过去。
晓寒没有流泪,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杨母看着晓寒那样子,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反而泪如泉涌,她在客厅里对舅舅一家人说,“我以为他们俩只是吵架生气了,还一个劲数落晓寒,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炎炎看起来平时挺好的,对我也孝顺,可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晓寒!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呀!”
舅母道,“谁曾想,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呀!前几天还喜气洋洋的,晓寒这傻孩子,以前一点没感觉到吗?”
杨母哭道,“她在外面上学,怎么想得到!现在事儿出了,该怎么办啊?”
舅舅道,“咱们先别乱猜,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那女的一厢情愿还是炎炎就和她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弄清楚再说。我想炎炎对那女的没什么感情,不然他也不会和晓寒结婚。”
众人听此话心中略感宽慰,杨母不放心地道,“要是炎炎真的和那女的有一腿呢?晓寒怎么办?”
光宇插嘴道,“我姐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这婚不和他结了!”
舅舅道,“小孩子懂什么!你姐现在在法律上已经和人家结婚了,两人分手就是离婚了,这对你姐一辈子影响多大!青春就耽误了!”
光宇道,“那怎么样!他和别的女人有关系,现在出了事了,若是缺个胳膊少个腿,还让我姐一辈子侍候他呀!”
舅舅火了,“你在那儿胡说什么?谁缺胳膊少腿了!炎炎肯定不爱那女的,要是爱她能出这事吗?”
舅妈见这爷俩要吵起来了,忙指着房间向他们俩打手势,二人明白是怕晓寒听见,都不说话了。不久,各自散了,而晓寒却将每一句话都听在耳朵里。
茫茫的夜,耳边是远处机器的轰鸣声,晓寒的头微微地疼,但意识却格外清醒。她感到所发生的事并不真实,她不久前还和夏炎手挽着手幸福地在一起散步,她和他有着美好的初夜,他们俩一起住在新房子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些记忆都根深蒂固的清晰不可磨灭。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蹦出个女的,然后车祸流血呢?
晓寒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醒了他们俩一切都还好好的,七天后还是他们的婚礼,一切还都是如初的幸福,什么也没有被打碎。
可是她的泪又流下来,她真实太天真了,他是她心目中的哥哥,未来的老公,他是她的梦想,是她的偶像。可她从来没想过,他们相隔两千里之遥,都会发生些什么!如斯英挺,气度不凡的夏炎,加上还不错的事业成就,本来就应该被追逐的。她真的是太天真了,她不过是一个青涩的小女孩,还提出什么婚前不**的可笑要求,而那个女的……
晓寒想起来心就在隐隐地痛,那个女人动人的风情和光彩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一切都那么精致,一切都那么完美,她用她优雅的姿态扇那个男人的耳光,多么桀骜不驯,多么痛快淋漓!可她自己呢?只知道崇拜他,很乖地听他的话,迷恋他的动作,倾心他的举止,依赖他的能力,盲从他的决定!以自己的被他安排为快乐,为自己被他管束而幸福,她是一个可耻的无能的白痴!她在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把他想象成自己的哥哥!他训斥她偶尔的错误,他的巴掌打在自己的**上,她在他的怒气面前而胆怯、认错,从没想过去反抗去顶嘴去致气!她懦弱,她喜欢自己像孩子一样被管束和责打,她是一个受虐狂,她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演戏,演一个在父亲和哥哥面前乖巧的小女孩!
她激动了起来,她生气,身体忍不住轻轻颤动。她翻了一个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忽而又想起许多美好的往事!她想起她与他见面时的一见倾心,他带走了她的初吻,占有了她的初夜,分享了她的隐秘与哀愁。在她与他之间拥有着无数甜蜜而令人心醉的记忆,甚至前几天他们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俨然恩爱的夫妻!
她爱他!她真的爱他!虽然她的爱情有父女恋兄妹恋的成分,但是她在不可救药地爱他!她爱他男子的体味和唇齿的气息,爱他有力的臂弯和温暖的怀抱,让她怎么样去割舍掉、忘却掉、消磨掉这绵长而深邃的爱呀!那个女人爱了他两年就可以和他一起去死,而她爱了他四年了,她难道要去死两次!
金色的晨曦射在窗帘上,天亮了,晓寒仍在那里千头万绪地想,她清醒醒地坐在床角,谁敲门也不应。
暮色又笼罩了她的小屋,妈妈在外面哭着求她喝口水吃口饭她不应;舅舅让她开门透透气她不应;光宇唤她舅妈叫她她全不应。她在想,可她想不明白,她原本好好地和他在一起看晚霞,事情怎么会一下子变成悲剧,撕碎属于她的一切美好!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夏母来了,她哭着求晓寒去见夏炎。舅舅说叫了一天门了,谁也不给开。夏母说夏炎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喊了几声晓寒的名字,不见她人,就拒绝进食,一言不发,舅舅说晓寒也一天水米未进了。几个大人唉声叹气,商量着不知如何是好,晓寒在里面听了,却一下子放松下来,她决定明天去找夏炎,好好地对待他,慢慢地去问他,她有权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她必须去面对他!夏炎正这样爱着她,而自己也终将还是夏炎的妻子。
她这样想着,便禁不住一阵困倦席卷而来,伏在床栏杆上沉沉地睡着了。
晓寒第二天一早起来,洗脸刷牙,几个大人本来都打算撬门了,见到晓寒反而不知说什么是好。晓寒穿戴整齐,对众人抱歉道,“昨天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我有点饿了,想吃点小米粥。”众人忙应着去盛。
晓寒去花店买了两支红玫瑰,用白点点的包装纸精心地包好,再用火红的纸带打上漂亮的蝴蝶结;去水果摊买了一大串新鲜的桂圆,去药店买了两盒补血口服液。她走进夏炎的病房,带着轻轻的笑,夏炎的父母见了诧异欢欣地站起来,朝她点点头,很识趣地悄悄走出去,关上门。
晓寒把东西放到床头,轻轻坐下来,见夏炎的右脑袋缠满绷带,右臂和右腿上着夹板,右肋也经过了处理,比想象中的伤还更严重一些。他本英俊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正倔强地抿着,晓寒看了不禁心酸,很轻很温柔地抚过他头部的伤口,夏炎有所察觉地动了一下,晓寒柔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夏炎一下子睁开眼,见是晓寒,激动地要起身,晓寒忙轻轻地按住他,心疼道,“你不要动,你现在全身都是伤,不能动的,好好躺着就行,我不走。”
夏炎既是愧疚又是怜惜地望着她,晓寒柔静美好地笑,对他说,“我买了两支玫瑰给你,新鲜的,你闻,是不是很香?”她将花放到夏炎鼻端,问他,夏炎闭上眼深深闻了一下,两行泪缓缓地滑落下来。
晓寒拿纸巾轻轻为他擦去泪,对他说,“这花是我亲自打的包装,很漂亮吧。昨天我很难过,没有过来看你,阿姨说你不吃东西,你怎么这么傻呢?就算是我要找你算账,也要等你身体好了才行啊!”晓寒端过桌上的鸡汤,尝了尝冷热正好,于是乖巧地对他说,“阿姨熬的鸡汤,你也不喝,她快要着急死了。我刚刚尝了尝,很可口,你把头转过来,我喂你几口好不好?”
夏炎仍紧闭着嘴,泪如泉涌,晓寒忙轻轻地为他擦泪,对他说,“不要哭,大家都好好的。其实,你也是太冲动了,有许多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不一定非要死呀活的,你若是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呢?”晓寒这样说着,同样触动了自己柔弱的神经,禁不住落下泪来。
晓寒擦干泪,对他说,“我认识你的时候才19岁,现在好不容易毕业了,你等了我四年,好不容易要到那一天了,你怎么忍心一手把它全毁了!听说你出事,我快要吓死了,你是不是真的想扔下我不管了?”
夏炎悲怆道,“晓寒!”
晓寒擦着他的泪,对他说,“夏炎,这次是你做错了,你一向自居我的偶像,干什么都比我强,这次却这么蠢。你这种人要么不犯错,一犯就错得一塌糊涂,满盘皆输,而且,还不吃东西。”
晓寒那娇柔的语气在夏炎耳边宛若天籁,她的话如甘泉滋润了焦渴的大地,如清风赶走了濒死的窒息,夏炎感动地望着她,晓寒送一口鸡汤放在他的唇边,他张嘴喝下了,晓寒笑,一口一口喂,足足喂了大半碗,接着又喂了他几口水。晓寒将桂圆的硬壳儿剥掉放到碗里,用小刀将晶莹洁白的肉挤下来,扔掉果核,一口一口地喂给夏炎吃,这仔细耐心的工作让隔窗偷看的夏家父母彻底放心了。
夏炎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头上的伤口就拆线了,好是好了,但头皮上留下一道两寸长的疤,夏炎那一片头发被剃掉了,所以看起来非常滑稽,自己照镜子也忍不住笑起来。晓寒上班了,夏炎为了每天能见到晓寒就转到了市里的医院,晓寒的工作并不忙,白天夏母照料,晓寒一下班,夏母便回新居休息,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晓寒上班快一周了,夏炎终于忍耐不住了,用左手拉过晓寒,故意轻描淡写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你们单位的人在说咱们的事,有没有人问你?”
晓寒耸耸肩摇摇头,夏炎道,“那你为什么不问我?还是,你真的不想知道?”
晓寒望着他,淡淡笑,“傻瓜!我也要等你自己想说了才行啊!毕竟,那是你和她的故事,你想告诉我时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说,我问也问不出真的来。”
夏炎讶然,他想不明白,她是怎样说服自己让自己有条不紊地做这许多事情的,又是怎样淡漠问题的症结而做出光风霁月的表情?有的女人就算活到八十岁,也会闹个昏天黑地的,而她为什么不是这样?
夏炎探寻地望着晓寒,而晓寒也正盈盈地望着他,四目相对,夏炎蓦然惊觉昔日那个清纯的女孩多了些许动人的底蕴,在这件事中她镇定自若的表现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第一次感到从前对晓寒的某种认识发生了某种意义上的偏差!他以为晓寒会哭会闹,会痛不欲生离他而去,甚至还会有一些更加惊天动地令他身败名裂的后果,可是没有,一切都没有发生,倒是自己冲动的行为现在看来都是滑稽无能的表现,足以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败笔。
夏炎有些欣赏地望着她,如同面前坐着的是一位举世杰出的女人。晓寒望着他,对他说,“说呀!”
她叫林蔓,比我晚一年来到我们局。她开朗大方又漂亮迷人,一来便有许多小伙子追求她,她和我们一个同事谈了场恋爱,多半年就分手了。后来她调到了我们办公室,工作能力很强,样样都很出色,我竞聘处长那会儿,她帮忙出了很多点子,帮了很多忙,我常常夸她,夸她能干、会打扮,有女人味,说你什么都不懂,还时常给我惹麻烦。她说那你还那么宠她,她对我说她长这么大就没有人那么宠过她,她说这些时竟然很伤感的样子,我说咱单位有多少小伙子追求你,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还说不受宠?晓寒经常被我骂,可是谁敢骂你?她不屑地说,那些人都是假的,结了婚就全变了,可是你是真的,这年头还有谁肯为一个小女孩四年不谈恋爱?我说我正在谈恋爱。她于是笑,还在没人的时候叫我情圣王子来取笑我。
有一次她问我如果我娶不到晓寒我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对她说只要我活着我就只娶晓寒,她说她不明白,我对她说她不明白就对了。后来有一次,大概四个月前吧,天气刚转暖不久,我刚任处长不到一个月,一次应酬中我喝多了,回到宿舍就吐了一地。她送的我,为我醒酒,我半醉半醒时她抱住我,有一种沁人心肺的清香,她抱着我说了许多动情的话,我听着感动,把持不住,要了她。酒醒后我非常后悔,老是躲着她,躲不开撞见了,她只是淡淡地笑,什么话都不说,我反而愧疚。一次约了她向她道歉,请她原谅,她没说什么话,只对我说,你不要娶那个女孩,娶了我吧。于是我们两个就开始纠缠,她吃过一次安眠药,我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说她要我娶她,她说她这样完美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够娶她!我纠缠不过她,也自知理亏,只好躲着她,又害怕失去你,所以忙着和你领证结婚,这样也让林蔓死心了,可没想到,她闹成这样。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想失去你,可我又没办法对林蔓,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夏炎的故事说完了,晓寒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夏炎道,“那天林蔓竟去找你,我看到你煞白了脸,手里的花掉到地上,失魂落魄,我知道一切都完了,那一刻我恨死了她,也恨我自己,我两方面都无法交待,我厌倦了这种纠缠不休的日子!在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想到死,认为只有死,才能证明我的心,只有死才能了却我和林蔓的孽债,大家才一了百了。我开着车冲到路上,开得疯了。林蔓大声制止我,我根本不听。在崔家口拐弯处我故意一个急刹车,我和林蔓被甩了出去,右侧先着地,顿时头破血流,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感觉涌出好多血就昏过去了。我记得原来那拐弯处堆满了石头,当时以为必死无疑,但出事那天那些石块已经清理了,只剩下土,于是捡了一条命。”
晓寒潸然落下泪来,对夏炎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想法呢?你死了就让我当寡妇吗?”
夏炎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做错了事弄得无法收拾的时候,心里的那种绝望。失去所爱的那种恐惧,面对林蔓的那种难堪,以及暴露之后所随之而来的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有时候我觉得我一辈子就完了,林蔓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碰你之前娶她,她给了我这样做的充分的时间。可是我就是不想娶她,我觉得这种引诱和逼迫,让我生活在她设计好的阴影里,是对我的一种戏弄和侮辱。一个男人做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我可以做错事,我可以死,但没有人可以胁迫我做任何事,而且如果我和林蔓这一次死了,所有的人都会原谅我,你也会原谅我,而对于我,也和你做了真正的夫妻,哪怕很短暂,但是很美好,我没福气和你厮守终身,但那样我也知足了。而我在生命的最后以这种方式让你伤透了心,你也会有勇气开始新的人生。”
晓寒哭道,“夏炎,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和林蔓的插曲,而且你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选择放弃我,凭这一点,我这辈子还求什么呢?我怎么会为了一点瑕疵而放弃整块美玉呢?”
夏炎将头伏在晓寒的怀里,流下泪来,晓寒拥住他,对他道,“夏炎,以后,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别人会怎么看你,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因为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男人,记得不要破坏我心目中的偶像。”晓寒这样说着,热泪滑落下来,滴在夏炎的身上。
在这年的深秋,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每个人都在欢笑、碰杯。在客散人稀的最后,晓寒突然瞟见林蔓在远远的巷子里落寞的身影,不禁在内心深处深深地悲慨:爱情是一杯有毒的蜜,我喝了下去,却不知道解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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