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神域之战（下）
光秀在一刻前才刚刚搞明白，这场乱哄哄的仗是怎么打起来的。
原来，为了追捕新宫党头号猛将尼子诚久的五个遗子，尼子晴久下了严厉的追杀令。在此之前已有三子被追捕杀害，只剩下一对刚刚出生的双胞胎兄弟分散逃难。
双胞胎中的哥哥，随奶妈朝东面逃去，行踪不明；弟弟被抱进了出云大社，因为一个女人要抱两个小孩逃走，实在太困难了。
此时，烈火张牙舞爪的显示着神威。
越过了拜殿的尼子军，继续向八足门前进。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护寺兵、信徒部队都投入了这里的防御。再上去到楼门的话，御本殿就在眼前了。
“愚蠢的大神们，竟敢和尼子家的主人对抗，不知天高地厚！”汤原宗纲骑在马上，洋洋得意的指挥着士兵前进。也许是脚下土地被称为神域的缘故，在神域里进行逆神的战争，让人有种特殊的不可一世的感觉。
“尽情的放火，把周围的神社都烧了！”
“大人，这样的话火势会蔓延到御本殿。”一个武士惴惴的提醒。
“笨蛋，我就是要让火烧到那里！”汤原宗纲照着那个武士的脑袋一脚蹬过去，“别忘了我们是在捉拿乱臣贼子。主公有令，一切包庇新宫党余孽之人，统统都是乱臣逆贼！”
创造日本的大神们，也要被归进‘逆贼’的行列吗？那武士爱惜地捂住自己的脑袋，不敢再有多言。
出云大社内的建筑年代久远，全部为木质构造。因此要在这里放火，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士兵们一排排火箭射去，八足门左右两边的诸多神社便尽皆被点燃了。素戔鳴尊的素鵞社、美德女神的御向社、看护女神的天前社、誓约女神的筑紫社、守护二神的门神社、食神的釜社、接待全国诸神的东、西十九社……
“烧！把反抗主公的叛贼烧出来，全部处死！”站在火光之中的汤原宗纲，脸上越显狰狞了。
“不会受到天罚吧。”武士们脸色苍白地，望着周围的大火。
“愚蠢的家伙，一切均是主公的指示。主公便是神，反叛主公的旨意是逆神！”
武士们不大赞同的唯唯诺诺。反正这世道神多了，尼子家的晴久自称为神，毛利家的元就也自称为神。神社庙里一点就燃的木头神，哪里抵挡得了这些权力熏天的‘真神’？
然而，就在汤原宗纲猖狂叫嚣之际，几个浑身是血的武士却从后面奔跑过来。
“什么声音？”汤原宗纲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诧异地问道。
“大……大人，正门，敌人的援军冲进来了。”
“混帐！敌人哪来的援军？是不是你们看错了？”
“大人，是神官们领头的呀，哪里可能看错？”士兵们委屈地叫道。
汤原宗纲拨转马头，直起身子往正门方向探去。什么东西？黑呼呼的，看不清楚状况，只见到一股黑色的潮水在向这边涌动。
这太诡异了！
难道世间真的有所谓天罚？不，不可能的。
“叫长枪队回来，给我杀光这些叛臣贼子！”
尼子军中的武士们，喧嚷着忙碌起来。
敌阵中的混乱，仍在御本殿前的阿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八足门随时都有被突破的危险，可她还是拒绝到殿后去。也许是光秀已经出阵的关系，她的心里有一股温暖的泉水在流动。
“那个年轻人，我第一眼就有这感觉，他是为战争而生的。”老宫司感慨地说道。
阿国呆呆的望着老宫司慈祥的面孔。为战争而生的不一定是魔鬼，她心中想道。
不过她倒希望光秀是魔鬼，是可以惩戒逆神者的魔鬼！
尽情的惩戒世人吧，她的魔鬼大人！
“大宫司大人，您还是退去殿后的八云山吧。再晚一些的话……”负责保护老宫司的神官轻声提醒道，然而后面半段话说不下去了。
尼子军的火矢，已经点燃了雄伟的御本殿。老宫司激动的脸膛，因火光的照耀而显得异常红润。
“光秀所说的时机，应该是现在。”阿国却道。
老宫司的眼睛里放射出一道异样光芒。
“听到没有？”老宫司向身边诸人吼道，“大神要惩罚无知的凡人，你们给我拿把薙刀来！”
神官们闻言，尽皆失色。难道年逾古稀的大宫司大人，竟然要亲自出征吗？
阿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
尼子军中发生了骚乱。从正门方向，无边无际的黑潮正在向内涌动。一位华装的少年站在人浪的顶端，即使看不清楚，阿国也知道那个人就是光秀。
她不禁笑了起来。
光秀就是这么个人，只有他才想得出来这种‘灭火’的办法。
一刻之前，站在这里的光秀还在不断抱怨。
“如果阿梢在就好了。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阿国很想告诉光秀，忍者除了刺探情报，没有其它太大用处。光秀却以为，神秘的忍者是古代会喷火的龙与未来自动灭火机械的结合体。他的幻想能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
“光秀，你很丢脸耶！”
带着不再被阿国耻笑……不是带着抢救珍贵国宝的神圣使命，光秀跟着几个神官离开了御本殿。
在出云大社御本殿后面，有一座威严耸立的大山，名为八云山。光秀和这几个神官想从山上绕到神枯殿，伺机潜入宝物殿。可是他们到达时，却发现神枯殿外布满了尼子军。自己这几人冲上去，恐怕三下五除二就被人家干掉了。干嘛要做无谓的牺牲呢？光秀一把拦住了冲动的神官们。
“我们不走这里，到正门去！”
“正门？”几个神官以为听错了，“就我们几个？”
“不错。尼子军一定料不到我们会走后门。这样的大火，那里一定有很多信徒前来围观。”
神官们直勾勾的盯着他，却没人行动。
“怎么啦？没人想拯救大社了吗？”
“不是，那不是后门，是前门……”
“啊……”他惨叫，“管他后门前门，祓社，我们去祓社！”
出云大社的正门之外还有无数社殿，称为‘境外摄社’。其中最靠近正门的一座，是祭拜‘祓户四柱神’的祓社。光秀的话说得不错，此时在这个进入出云大社参拜前洗涤身心的祓社外面，已经围满了远道前来参拜的信徒、以及附近见到火光赶来的农民。尼子军仅有几十个士兵手持长枪，在正门与信徒们对峙着。
“大神呀！你们怎么可以在神域中放火！”
“御本殿也着火了，我的天，这么做会遭到神谴……”
尼子兵们紧张地横列成一排，长枪枪尖对准越来越群情激昂的神徒们。但是他们自己持枪的手，也因为茫然和困惑而颤抖着。
因此光秀和神官们冲过来的时候，尼子兵几乎是一哄而散。
“以建御雷神（たけみかづちのかみ）（勇武的神）、天穂日命（あめのほひのみこと）（宫司一族祖先）之名义，大宫司大人命令你们跟随我们，去惩罚践踏神域的罪人！”几个神官奔跑疾呼。
不一会儿，数千人的信徒便象大海汇流一样聚了起来。
“是的，遵从大神之旨意便能得到奖励，大家跟我进去救火呀！”光秀带头，信徒们如一道破堤洪水，黑压压的冲进了铜鸟居。
有奖励好办事，这个原则全世界通用呀！至于什么奖励？那个让日本大神去操心好了，不关他的事。
感觉到情形失控的尼子武士，惊慌地将大将汤原宗纲汇报了门外的情况。
“去几百个长枪兵就行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叛民，他们会象树林中的小鸟一样一哄而散。”
很快，几百个长枪兵从八足门撤下来，向铜鸟居方向而去。
“大人，我看此地有点危险，您还是到厅舍的偏门去督阵吧，如有意外也不至于……”
汤原宗纲不太愉快地，正准备责备手下武士荒谬的论调。可是这时候，一支护寺兵部队却突然从拜殿里冲了出来。
那是仍在熊熊燃烧的拜殿！烈火高扬，如一片地狱。几乎没人想到敌人会穿过那里攻出来，突然出现的这支神兵部队真有如天兵天将，一下子截住了打算去铜鸟居增援的尼子军。这时候，汤原宗纲红润的脸膛才刷的换成了灰白颜色。
“该死的，你刚才说的偏门在哪里？”
“左翼的厅舍方向，大人……”
汤原宗纲感到背后涌来的怒涛，已经快要将他挤个粉碎了。
“你们给我守住这里，一步也不许后退！我，我去调遣援兵！”汤原宗纲向厅舍的方向纵马而去。
然而哪里还有人听他的话。
“敌人的大将逃跑了，大家跟着叫呀！”光秀大声叫喊。其实他并未看得很真切，不过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立即有不少人跟着叫嚷起来。尼子军听到这许多叫声，也看到他们后面的混乱情景，阵伍顿时乱了。
光秀这才带人往神枯殿跑去。
“赶快灭火！先不管别的，进去把宝物殿里面的东西抢出来！”他总算没忘记自己救火救财宝的使命。
可是因为他们从正门多绕了远路，此时神枯殿已经火光冲天。别说是冲进去，想把外面的大火浇灭都不可能办到了。
“阿啦啦，果然没有一个忍者在，是不行的。”
神枯殿前的光秀，心中突然涌出奇怪的失落感。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既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既不觉得这是行军打仗，又不象是参加什么奇妙幻想的旅程。总之，他卷进了莫名其妙的事件，然后把什么事情都干砸了。救火没灭成，抢救宝物更是没有成功……
“后悔了吧，把一位优秀忍者留在了伊贺。”
“后悔了后悔了。咦？你怎么知道……”
光秀回过头，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近在咫尺。
“这位是……灶神？”
“哎哟！”那小脑袋惨叫一声，差点跌进他的怀里。“去你的，你才是灶神呢！”
“不是灶神，怎么脸象锅盖那么黑？我知道了，非洲人！”
‘卟嗵！’这回结结实实的跌进了他怀里。
“还不是为了冲进宝物殿，帮你抢救宝物？怎么样，感动了吧，想重新雇佣我了吧！”
这个人不用说，被光秀丢在伊贺的阿梢是也。
“没问题。既然你一路跟踪我们到了这里，我也没话说了。把你手上的宝物给我，我就重新雇佣你。”
“那好。”一个大包袱落到了光秀手上。
沉沉的，这就是日本国最贵重的国宝呀，嘿嘿……他发财了！
“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来找我，现在乖乖的回伊贺去吧！拜拜！”
光秀撒腿就跑。
“哎哟，你给我站住！大家帮帮我，拦住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呀！”
“呜……”
今天是十五之夜吗？怎么有野狼在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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