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神域之战（中）
当阿国跟着老宫司，光秀又跟着阿国从御本殿走出来时，他清晰地听到一声响雷。
暴风雨就要来了。
御本殿外面是最佳的观战场所。因为这里地势最高，可以清楚地看见拜殿前面的激战。尼子兵突破了正门和铜鸟居，而护寺神兵则在拜殿前组织防线，严阵以待。
两边的士兵象是两道互逆的波涛，一撞上就惊起了高高的巨浪。
杀声震天，神域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狱。
“大宫司大人，拜殿不知道能守多久，您还是快点离开吧。”几个神官在大宫司面前，不住催促。
老宫司并不理睬那些神官，只是转头朝向身后的阿国。
“阿国，你随护卫女人小孩的神官一起，从御本殿后面进入八云山。”
对了，应该这样，光秀暗暗着急呼唤。
“不，大宫司大人，我要陪在您身边。”阿国翩翩然行了个礼，“还是请大宫司大人，您速速退入八云山吧。”
那也行，大家一起卷好铺盖，逃命要紧！
“傻孩子！”老宫司却微笑着摇头。纵然是尼子家的晴久，也没胆量杀害自己。可是阿国不逃走，她的安全却不是自己能够保证的。“在尊贵的客人到达之前，必须守住这里。”
“那阿国在这里守护您。”
“随便你吧。”老宫司掠过阿国的肩膀，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光秀。
这一次的保镖怎么不是疋田丰五郎？这个少年，怎么看也觉得能力不足。
光秀在老宫司的眼里，读出了同样的意思。
“我说……”他举起手。
自己急得要死，他们两个却你一言我一语，如闲扯家常……
一刻以后，拜殿前面的乱斗分出了高下。
天平正在向尼子军的方面倾斜。其实从人数来说，出云大社的神兵甚至略微优势。可是尼子家出动的是训练有素的武士，而护寺兵则由敬神的神官，还有附近召集的信徒组成。两者的战斗力之差距，非常明显。
此外还有一种难以弥补的差距，是双方的武器。护寺兵所持的武器多为长柄大刀，称为‘薙刀’。这种武器在镰仓幕府初期还算常用，可是后来就被更犀利的武器――长枪取代了。
此时，尼子方的长枪兵队列整齐地向前推进着。长枪取代薙刀成为战争中最常用的兵器，这是有一定道理的。长枪的攻击点只有枪尖一处，这使它更依赖于群体战术。与长不足两米的薙刀不同，步兵长枪的枪身长度大约有四到五米。当长枪一致向前组成枪林，薙刀根本无法递近。护寺兵们即使英勇地冲上去，也无法有效阻挡枪林阵的滚滚推进。反而因为相互拥挤，被荆棘般的枪林压将上来，螳臂当车似的被刺死无数。
尼子军长枪队的后面，更有弓箭队的列阵。仰角四十五度射向空中的箭支，总是毫无差错的越过枪阵，坠落到护寺兵的头上。随着枪阵的推进，弓箭队也在同步推进。他们射出的箭支密如雨点，成为撕开对方防线的最有力武器。只听惨烈的叫声在枪阵前此起彼伏，长枪兵踏过濒死者的身体，后面紧随的举刀武士就将敌人的头颅逐一割下。士兵们的行动经过演练，整支部队一经发动便成为一部精准的杀戮机器。在那些尼子兵看来，抵抗者也许只是在用自己的肉身来暂时减缓其行军速度罢了。
这是屠杀，而不是战争。看到这情形，老宫司身边不断有神官掠出阵去，带领一批批的护寺兵前往增援。老宫司的身边，御本殿前面站立的神官人数逐渐减少。
这里是云端上的国度，享受众神恩泽的出云。然而即使是众神居所的‘神域’，也无法躲避世间灾难的袭击。
光秀问自己，他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走吧。”他推了推阿国，硬生生的从话中剪掉一个‘逃’字。
光秀的声音不大，却引得周围的神官纷纷回头。
“我的意思……不是逃走，哈哈，而是溜……不对是暂时退却。我看大家都走吧，既然打不过，咱们就只好用孙子兵法第三十七计，闪人。”
“说了半天，不就是逃吗？”阿国鄙视地看着他。
“哪里，闪是逃为上计的闪电版，超越版，懂吗？”好象没人懂的样子……
那些神官一个个轻蔑地看着他。好象在问，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武家子弟呀？当然，这个问题问得好。他不是武士，从来都不是。
“这位是……”老宫司向阿国询问道。
“他是明智家的光秀少爷。”阿国尴尬地答道，“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颠三倒四，请您不要……”
“不介意。稻生原上的铁炮名人光秀殿下，阿国应该早点介绍。不介绍，大家还以为有人在路边捡了一身贵族的行头。”
“啊……”这个老头，自己才说了一个字‘闪’，用得着这么狠毒的报复他吗？
阿国却好象被逗乐了。“您说得很形象。”
形象什么呀？
众神官均大笑起来。
战争的阴影似乎暂时退散。
片刻过后，拜殿前面的护寺兵主动撤退，尼子兵控制住了整片广场。
尼子家的诸将领，跟随一匹高头大马向拜殿移动。高头大马之上，是指挥这次进攻的尼子大将，汤原宗纲。对己方即将完全胜利的情况表示满意，汤原宗纲得意地挺直身子，摇晃着脑袋。
一名武士奔跑而至，汤原宗纲指着他。
“拜殿里面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敌人退入拜殿后抵死顽抗，我们一时攻不进去。”
可恶！这些神官真够顽固。
汤原宗纲探头向拜殿方向望去。
所谓拜殿，是信神者进行祈祷、神官们进行各种祭祀的神殿。现在森暗的殿内灯火俱灭，护寺兵躲在暗处不断施放冷箭。尼子军围在殿外，似乎感到束手无策。一批士兵攻进去，很快就被打退回来。长枪无法在迂回的殿堂上排开阵势，薙刀灵巧轻便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
神圣殿堂之中的战斗，其残酷程度很快就超过了刚才的激战。尼子兵的伤亡人数，开始向上直线攀升。
“岂有此理！”汤原宗纲喃喃咒骂，“你们去，点火把拜殿烧了！”
众武士大惊失色。
“宗纲大人，这里是神域……”
“蠢材！神域又如何？我的马不正踏在神域之地吗？我倒想看看，大神们能奈我何？”
进入出云神社参拜，本来有必须下马的规定。然而汤原宗纲却因为将这一神圣的条款践踏在脚下，而产生了超越大神的快感。
“会遭神罚的……”武士以无法听清的低沉音调嘟囔着，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拜殿燃起了熊熊大火。觉得不太过瘾的汤原宗纲，干脆下令将左侧的厅舍和右侧的神枯殿也一燃。在这些建筑中死守的护寺兵，无奈从后殿开始撤退。
御本殿前，神官们悲愤填膺地跪在老宫司面前。
“大宫司大人，请下令让我们冲下去，决死护寺吧！”神官们一齐道，“这样下去，宝物殿也要完了呀。”
在出云大社中，据说收藏有无数证明神迹存在的宝物，这些宝物全部都在宝物殿里面。而这个宝物殿，又在刚刚被点燃的神枯殿第二层。
神枯殿若是被燃为灰烬，宝物也要尽毁了。
老宫司转过头来，再望向阿国身后的光秀。
“光秀殿下，您的计策导致现在这种情况，您说应该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嘛！光秀拼命挠头。
“有啥办法？凉拌……我是说，让我想想如何‘良办’，哈哈……”
真倒霉。
确实，让护寺兵退入御殿是他出的馊主意。他只想尼子兵攻不进去，大家和气收场就好嘛！谁知道对方会毫无顾忌的放火呢？不是说出云大社是日本最珍贵的历史古迹？日本人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宝贵财富，这有谁能料得到？
“光秀，你不应该逃避责任。”阿国也道。
冤枉！他有啥责任？放火的人又不是他。
“我想办法救火就是……”光秀沮丧地垂下脑袋。
天啦，如果后人写道出云大社毁于光秀之手，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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